雲潤忍不住了,低聲埋怨道,“是藥三分毒,什麼時候才能不吃這藥?”
阿梨笑眯眯,見雲潤一張苦瓜臉,笑眯眯捏她的臉,“我忽然又有胃口了,早膳想用雲片糕,再配清茶,剛好解膩,快替我去膳房傳話。”
雲潤低著頭應下,出去了。
阿梨隻當沒瞧見她紅紅的眼圈,收回視線,心裡不像雲潤想的那麼難過。
避子藥而已,世子妃沒進門,她一個通房真要有了孩子,那才是要倒大霉的事情。
卻說雲潤悶頭出去了,沒走幾步,便看見了林嬤嬤站在不遠處等著她。
雲潤賭氣,扭開臉,林嬤嬤走過來,冷哼一聲,“多大的人了,還耍脾氣。”
雲潤心裡不舒服,扁扁嘴,帶著哭腔道,“姑姑……”
見侄女這個模樣,林嬤嬤也不是鐵石心腸的,拍拍雲潤的腦袋,緩了語氣,“好了,你這個脾氣,幸好薛主子性子好,縱著你,換了別個,你有的是苦頭要吃。”
說著,又嘆了口氣,“藥是侯夫人吩咐的,世子爺也點了頭的,誰都沒法子。你瞧你們薛主子自己都看得開,你愁什麼?再說了,薛娘子是侯夫人看著長大的,情分在那裡,世子爺也是念舊重情的人,薛娘子日後的日子苦不了。”
得了這句安慰,雲潤收了眼淚,揪著姑姑的袖子,嬌道,“姑姑在侯夫人跟前,要多多替我們主子說說好話。”
林嬤嬤這回倒沒有潑侄女的冷水,點了頭,“我知道。快擦了眼淚,替你們主子辦差去。”
雲潤三步一回頭走了,見她走遠了,林嬤嬤不緊不慢朝正院去了。
回到正院,林嬤嬤進屋同侯夫人回話。
侯夫人坐在圈椅上,一身的靛藍如意紋織金錦袄,雖養尊處優,但畢竟到了年紀,不算年輕,臉上有幾絲皺紋。
林嬤嬤福身屈膝,上前替她捏肩,邊道,“那藥奴婢一送過去,薛娘子便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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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不蠢,說好話也要有個度,她要把薛娘子誇到天上去,侯夫人信不信是一方面,隻怕她自己都要失了侯夫人的信任了。簡簡單單一句,說的多,不如說得巧。
果然,侯夫人聽了後,滿意點頭,“她是個乖的,在我身邊養了好幾年,多多少少有些情分。等往後,還是要停了她的藥,給她個名分的。”
林嬤嬤低聲道,“夫人心慈。”
侯夫人擺擺手,“沒什麼慈不慈的,人處久了,總有感情,我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
說罷,侯夫人不由得回憶起從前的事。
她剛嫁進侯府時,武安侯便有個姨娘,姓柳,柳姨娘頗得武安侯寵愛。她那時也年輕,同柳姨娘鬥得雞飛狗跳,忽視了一雙兒女。等發現不對勁時,長子李玄已經長成翩翩少年郎,老成規矩,清貴沉穩。
長子入了國子監,恰逢陛下巡考,在數百個宗室子弟和各地才子中,一眼相中了長子的文章,得知他是武安侯府的嫡子,當場便欽點了他的世子之位。
就這般,世子之位都定下來了,侯夫人才猛的意識到,她還同柳氏爭什麼?柳氏那兩個兒子加起來,也比不上她的三郎的萬分之一!
幡然醒悟之後,侯夫人開始把注意力放在兒女身上,同女兒李元娘的關系倒是修復得差不多了,但同兒子,卻始終有些不冷不熱。
也就是那時候,阿梨入了她的眼,侯夫人把這如花似玉的丫鬟放在自己身邊養大了,賞給兒子做了通房。
如今有阿梨在中間轉圜,母子關系比起從前,總是親近了些的。
也因此,侯夫人心裡記著阿梨這份功勞。
第3章
安安靜靜用了個早膳,阿梨看了眼時辰,對雲潤香婉道,“去趟正院吧。”
兩人應了話,主僕三人出了世安院,來到正院。
進了院子,便有嬤嬤來帶路,阿梨在正院待過近三年,同嬤嬤們都有交情,嬤嬤也願意同她透幾句無關痛痒的話。
嬤嬤回頭,“大小姐也在,夫人正陪著挑嫁妝呢,薛娘子來了,正好也陪著說說話。”
阿梨一聽李元娘也在,頓時有些想回頭了,早知李元娘也在,她是絕對不挑這個時候來的。
侯夫人今早賞了避子湯,她得來,還得開開心心陪著說會兒話,好叫侯夫人安心,她心裡沒半點不舒服,更不會怨恨誰。她今日若是不來,侯夫人不在意還好,若是想起這一出,心裡就不知如何想她了。
阿梨是不想惹事的性子,索性就來了。卻沒想到,李元娘也在。
李元娘沒什麼大毛病,身上有些貴女的驕縱,但這同阿梨沒什麼關系,她是李玄的通房,可不是李元娘的丫鬟。但不知為何,李元娘看她十分不順眼,自打她去了世安院,這位主兒每回瞧見她,都少不了冷嘲熱諷幾句。
阿梨雖沒底氣同她鬧,但也不是上趕著挨罵的人,索性便避著她,但也有避不開的時候,就像今日。
她現在要是轉頭就走了,傳進侯夫人耳朵裡,像什麼話。
嬤嬤進去通傳,沒一會兒便撩開簾子出來了,請阿梨進去。
阿梨露出個恬淡的笑,踏了進去。
侯夫人見她進來,等她行了禮,便笑著道,“來的正好,我快被元娘吵得頭疼了,你來陪她挑。這孩子挑剔,這也瞧不上,那也不喜歡,幸好是生在侯府,尋常人家哪供得起。”
阿梨接過話,微笑著道,“夫人一番愛女之心,給的都是最上等的,大小姐定然是這也喜歡,那也喜歡,才挑不出的。”
這話侯夫人愛聽,被哄得眉開眼笑,“你這孩子最是嘴甜。三郎這回歸家,年前刑部不會派他出去了,你好好照顧三郎,我瞧他這回回來,似是瘦了些。”
阿梨不多言,乖巧應下,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下來。
在侯夫人跟前,李元娘還算收斂,隻不痛不痒擠兌了阿梨幾句。
大概是婚期將近,她一門心思都在如何把自己風風光光嫁出去一事上。
阿梨陪著坐到中午,母女倆要用膳了,她才起身請辭。
阿梨前腳一走,侯夫人便點著女兒的額頭,嘆氣道,“阿梨哪裡得罪你了,她再怎麼樣,也是你哥哥的人,你少說幾句。”
李元娘皺皺鼻子,眼裡流露出濃濃的輕視,輕蔑道,“什麼哥哥的人,不就是一個伺候的下人。仗著有幾分顏色,便以為能籠絡住哥哥了,白日做夢!”
侯夫人無奈,但女兒是自己親生的,她也不舍得為了外人訓她,隻是提醒道,“私底下說兩句就算了,當著你哥的面,可把嘴給管住了。他那人重規矩,叫他聽見了,定是要罰你的。”
李元娘滿臉不高興答應,“知道了。”
侯夫人見她應了,沒揪著不放,轉而教起她如何同未來姑爺相處,屋裡沒人,母女倆說著體己話。
說著說著,李元娘的臉就浮起了紅暈,露出了小女兒的嬌羞。
.
回到世安院,阿梨腰酸背痛,叫了手巧的香婉替她揉了好久,才緩過來了。
待緩過來了,阿梨便按著平日裡的習慣,習了一會兒字。
薛家家窮,她又不是薛家親女兒,自是沒機會習字,進了侯府之後,更沒這個機會。還是來了世安院之後,託人買了書來,自己每日學一會兒。
一年下來,也認識了些字了。
雲潤在一旁研墨,羨慕道,“主子真聰明,字也寫的好看。”
阿梨搖頭直笑,“我的字好看?那你是沒瞧見世子爺的字,那才叫自帶筆韻風骨。”
李玄同其它宗室子弟一樣,啟蒙之後便去了國子監,平日裡授課的都是大儒名士,一手字寫的極是好看,還有人特意來府裡求他題字的。
雲潤眨眼,天真道,“那主子可以讓世子爺教您啊。”
阿梨搖搖頭,沒接話了。
雲潤性子天真,也幸好有個林嬤嬤那般護短的姑姑護著,也是她命好。
每日的習字之後,阿梨又取出自己的賬簿來,勾勾畫畫,添上幾筆開銷和收入。
昨晚李玄留了根簪子,梨花樣式的白玉簪,應當不是不小心落下的,大概是賞她的。
今日侯夫人賞了匹絹,成色不錯,賣出去應當值錢。
……
就這麼勾勾畫畫,阿梨把這幾日的賬記好了,其實她手裡還真有些銀子,李玄是個很大度的主子,待她一向大方,侯夫人那頭賞賜也沒斷過。
隻不過,當年入侯府時攢銀子,是為了替自己贖身,如今攢銀子,純粹圖個安心了。
想了想,阿梨取了十兩出來,叫雲潤取荷包來,裝好了,放在妝箧的抽屜裡。
弄好這些事,阿梨又吩咐香婉,“你去膳房傳個話,讓熬個當歸生姜羊肉湯。等會兒我給世子爺送去。”
香婉聞言,歡天喜地下去了。
阿梨笑看香婉下去,搖搖頭。侯夫人方才都說了那話了,她再不上點心,隻怕侯夫人那邊要不高興了。
阿梨用了晚膳,等雲潤瞧見李玄那屋要膳了,才端著湯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