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篇】
侯府世子李玄,是個端方自持的君子,從來嚴以律己,把規矩二字刻在骨子裡。
此生唯一出格之事,便是還未成親,便養了個貌美的小通房,且疼得如珠如寶,日日離不得她。
好在李玄沒被迷昏了頭,雖寵愛自己那通房,卻沒忘了侯府的規矩,先弄出個庶子庶女來。
饒是如此,侯夫人也急了,想替兒子說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李玄自是沒有理由拒絕,當場應下後,思來想去,還是去了自己那通房屋裡。
李玄:世子妃定然是賢惠能容人的,你不用害怕,隻當做多了個主母,還同以往一樣便是。
通房含笑應下,仿佛半點脾氣都沒有。
然後,整個盛京之人便都曉得了,世子的愛妾沒了,佳人落了個香消玉殒,實在可惜。
【女主篇】
身為通房,阿梨自認很有職業道德,拿月銀、辦差事,不爭不搶,溫柔小意。
然後,李玄要娶世子妃了。
阿梨尋思著,以往隻用伺候李玄一人,日後還要加上世子妃,差事難了,可銀子沒多,怪不劃算的。甭管李玄跟她面前怎麼保證,世子妃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得下她這寵妾的。
所以,阿梨決定。帶上銀子,死遁跑路。
第1章
武安侯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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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落了一地的雪,阿梨今早晨起,推開窗戶,便瞧見院裡那株桂樹上積了厚厚一層白皑皑的雪,枝丫被壓得很低。
枝頭卻罕見站了隻哆哆嗦嗦的喜鵲,腦袋瑟縮在羽毛裡,看上去凍得不輕。
這時,阿梨的丫鬟推門進來了。生著小圓臉、滿臉帶笑的那個叫雲潤,另一個個子高挑、氣度沉穩許多的,則叫香婉。
雲潤愛笑,進門便笑眯眯道,“外頭樹梢上來了隻喜鵲,喜鵲盈門,可見主子要有好事了!”
香婉上前,要替她關了窗戶,細心道,“天冷,主子前幾日還咳了幾聲,還是別吹風的好。”
說罷,將窗戶關上了。
阿梨沒說什麼,在菱花梳妝鏡前坐下,由著二人替她梳頭。
香婉心細手巧,雲潤在一側替她打下手,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沒一會兒便把阿梨梳好了頭。
香婉貼心問道,“主子今日穿哪件?那件雪青繡蓮紋蜀錦裙可好?世子爺出門前吩咐人送來的,主子還沒穿過呢。”
阿梨懶得折騰,“簡單點,今日又不出門。”
香婉應下,去取了衣衫來,阿梨倒也不叫人服侍,自己穿了。
穿好衣衫,打從裡間出來,雲潤同香婉兩個都是一愣,二人都曉得自家主子生得好,否則也不會隻憑著一張臉,便被侯夫人選中,送來給世子當通房。
可每每見到,還是忍不住心都跟著一顫。
主子年歲不大,聽說進府前隻是農家女,家裡欠了債,便賣身到侯府,起初是當丫鬟的,可小小年紀便生得花容月貌,便被侯夫人放在身邊養著了,下人私底下都偷摸著說,侯夫人本就是打算把主子養大了,給世子爺享用的。
既能叫侯夫人一眼相中,那容貌自是上乘,甚至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今日的阿梨,穿得素淨簡單,依舊不掩絕色。她上身隻著一條豆青褙子,裡邊夾穿了件雪白的對襟夾袄,底下是青色竹紋錦裙,腳上鞋子還未來記得及換,還穿著雪白的寢鞋。她的頭發也沒怎麼梳,隻插了根簪,鬢角尤有碎發,烏黑的長發攏在胸前,看上去既嫻靜又溫柔。
雲潤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正這時,便聽到庭院中傳來亂糟糟的腳步聲。
香婉推開門,便見同自己相熟的小福沿著花廊跑了進來,香婉一見是他,急忙衝他招手,“小福!”
小福一溜煙兒跑過來,被棉衣裹得臃腫,說話時帶著一股熱氣兒,“香婉……香婉姐姐。”
香婉道,“慢慢說,先喘口氣。”
小福大大喘了口氣,一口氣說道,“世子爺回來了,這會兒正往這邊來呢!”
阿梨一聽,也微微一怔,旋即下意識面上帶上了溫順嫻靜的笑容,規規矩矩的,反倒是雲潤香婉有些手足無措,急了。
阿梨笑了笑,“我去換雙鞋,在院裡等一等吧。”
說罷,回屋換了雙鞋,手裡又揣了個小小的暖手爐。
再出來時,便看到庭院中站了個丫鬟,是伺候世子的大丫鬟,叫素塵。
侯府規矩重,確切的說,是世子爺格外重規矩,世安院這頭,更是如此。丫鬟一年四季都得按著規矩穿,即便是素塵,也得老老實實穿著那身青色袄子,袄子厚重暖和,可美觀上便差了幾分。
素塵又不是纖瘦的體態,稍稍顯得有些臃腫。
見到素塵,阿梨神色平靜點點頭,素塵亦沉默著對她屈了屈膝,很快便轉過身子,翹首望著影壁的方向。
阿梨隻是通房,不算正經主子,說到底也是個伺候人的,比素塵地位高了點,可高不出什麼。
她也心寬,旁人待她客氣,她就受著。旁人待她尋常,她也無所謂。總歸日子是自己過的,真要怄氣,非把自己給折騰出病來。
就連侯夫人都誇她,說她心性好。
要叫阿梨說,誰生來就是好性子的,誰不想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可那得看命。就如侯府大小姐,侯夫人的嫡女李元娘,她發脾氣,一屋子的人哄著。
可若要換了她,誰來哄她?給她擦眼淚的人都沒有。
一個人熬久了,脾氣也沒了,眼淚也沒了,即便有,也都往肚子裡咽了。
阿梨也不覺得自己命苦,她一貫覺著,自己還算走運,總能絕處逢生。家裡欠債,沒把她賣到妓館裡。侯夫人相中她,沒把她給心思深沉的大公子,也沒把她賞給風流成性的二公子,而是叫她來伺候世子爺。
這日子都是一點點過出來的,總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阿梨樂觀想著,不由得便露出個笑來了。
而李玄繞過影壁,便瞧見了這一幕,自家通房唇邊帶著笑,嫻靜溫柔站在花廊裡,身上素淨的衣衫襯得她細腰雪膚。
隔著老遠,李玄仿佛就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李玄腳步微微一頓,朝旁邊的侍衛抬手,聲音猶如金玉落盤,“去外邊等我。”
侍衛應聲出去,李玄則走到近前。
他在刑部任職,身份又是世子之尊,辦案比尋常官吏多了幾分便利。刑部尚書便經常把棘手的案子交給他,李玄正是年輕,又無家小,自是不會拒絕。數月前去了青州,查一樁貪銀案,一去便是三個月,走之前庭院裡的桂花還沒落,如今回來,桂花的影都看不見了。
他路上趕得匆忙,但並不狼狽,他今日穿著一件圓領竹青缂絲錦袍,外頭罩著一件玄色雲紋鶴氅,面如冠玉,清冷貴氣,猶如山巔矗立的雲松,雲霧繚繞,遮不住一身貴氣。
阿梨正想著該行禮了,卻見一旁的素塵已經恭恭敬敬屈膝,膝蓋壓得低低的,露出一截白白的脖子,輕聲道,“奴婢見過世子。”
被她這麼一打斷,阿梨也懶得胡思亂想了,直接屈膝,輕聲地道,“世子。”
李玄“嗯”了句,伸手扶了阿梨一把,不知是不是沒在意,將身後的素塵給晾在了一邊。
阿梨和素塵彼此不待見,不會給她上眼色,但也不會主動替她解圍,隻抬著湿潤的眼,關心地問面前男人,“世子路上辛苦了,可要進屋換身衣裳,歇一歇腳?”
李玄卻道,“不必,我還要去母親那裡。”
阿梨曉得李玄的習慣,沒有留他,隻點點頭,將手中精致的手爐遞過去,道,“世子帶著這個。”
銅手爐不過女子拳頭大小,精致小巧,但入手很暖和,阿梨平日裡走哪兒都揣著,如今遞給李玄,也是看這手爐小巧,往袖裡一塞,什麼都看不出。
送完手爐,阿梨便等著他走。
李玄卻沒急著走,皺眉看了眼阿梨身上有些單薄的衣裳,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雲紋鶴氅,披在阿梨肩上,道,“等會兒不必在外頭等我。”
說罷,大步流星轉身朝外走了。
等李玄走出垂花門,看不見身影了,阿梨才道,“回屋吧。”
雲潤和香婉立即隨她回屋,還不忘將屋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雲潤一回屋,便生氣嘟囔著嘴,道,“方才素塵怎麼回事啊?!非搶在主子前頭!”
香婉接話,“有什麼可氣的,世子爺眼裡哪容得下她,沒見世子爺都沒搭理她麼?”
“好了。”阿梨輕輕打斷兩人的話,道,“日後不許說這些,傳出去就不好了。”
阿梨性子溫順,從來不說重話,以往也覺得雲潤和香婉年紀小,並不願約束著二人,還是見兩人嚼舌根嚼到李玄身上了,才出聲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