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晟大概意識到不對勁了,嗓音森冷地威脅,“不準吐我身上。”
完了。
沈姒絕望地想。在他提醒之後,她還是非常不給面子地弄髒了他一身。
齊晟的面色陰惻惻地往下沉,漆黑的眼又冷又厲,落在她身上,像是要一刀一刀活剮了她。他有一點潔癖,不嚴重,但沒寬容到允許別人吐一身。
太慘了,慘不忍睹。
“對,”沈姒看著他,慌得說話都有點磕巴,像一隻“對對機”,“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
齊晟還一個字都沒指責,沈姒看著他的衣服,急得語無倫次。
“我就是,就是看到這個難受。”
“不是故意弄到你身上的。”
“你剛剛沒躲,我反應不過來。”
沈姒說著說著,自己突然覺得委屈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淚。
“你能不能別哭,你小名林黛玉嗎?”齊晟直接氣笑了,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吐了我一身,你還好意思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著了。”
沈姒扯著他的袖子,看著很可憐。
齊晟垂眸看了眼。
她的手指纖細又白皙,指甲修得幹幹淨淨,有一截白色的小月牙,往上皓腕凝霜雪,再往上,是她精致的肩頸線和漂亮得無可挑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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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晟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突然笑了一聲,“你好像不害怕血了。”
“……因為你更嚇人。”沈姒悶悶地抱怨了一句,聲音細弱蚊蠅。
“你說什麽?”齊晟眯了下眼,牙齒磨合了下,表情很危險。
沈姒眨巴了兩下眼,“回家嗎?”
“你還知道回家?”齊晟冷笑,嗓音壓低,低沉又磁性,“髒死了。”
往事飄散如煙。
沈姒那時候還是偏溫婉乖順的性格,現在想來,是這幾年和齊晟在一起久了,總是下意識的模仿他的行事風格,才養出來一身傲骨和嬌矜。
雨夾雪來得快,去得也快,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像化掉的白霜。
沈姒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冰涼的手背貼上自己的臉頰,笑了一聲。
有人說,如果你很想要一件東西,那就放手,如果你失而複得,它就永遠屬於你,不然的話,它從不屬於你。
沈姒其實根本不認同這種做法,可她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欲擒故縱的把戲,需要對方咬餌,算不得多高明,但留有退路和體面。
這世間情愛如刀口舐蜜,初嘗滋味,便已有截舌之患。她做不到永遠清醒,也阻止不了本能的心動,但她至少該做到當斷則斷,或者,補救。
沈姒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繼續往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今年的冬日格外得冷,燕京一再降溫,沒過幾日便迎來一場大雪。
四九城鋪天蓋地的白,新雪厚而清冽,落了整整一夜,樹枝、屋頂、公路積壓的都是雪。將明未明的天空,在雪色映襯下,恍若天光大亮。
“少爺,林助理送過來的那隻藍耳什麽鳥又不見了。”家裏的阿姨慌慌張張。
藍耳麗椋,就是齊晟放生的那隻。
阿姨根本記不住小鳥的名字,隻覺得好看,而且這是齊晟養的東西裏命最長的:
齊晟養什麽東西都是三分鐘熱度,興致來了什麽都肯給,沒興趣了就扔在一邊由它自生自滅。基本上,不是被他玩死了,就是被他給養死了,反正都沒這隻鳥命長。
阿姨就猜這品種應該挺名貴的。
“讓它飛一會兒就回來了。”齊晟低嗤了聲,嗓音懶洋洋的帶著點啞,“就是個沒骨氣的東西。”
藍耳麗椋鳥原本生長在非洲,齊晟覺得好看,在國外帶回來的。
寶藍色的羽毛像上好的錦緞,在陽光底下會反光,藍耳麗椋需要高溫生長環境,需要高灌叢。之前雖然關著它,但給它打造了一個特殊的“溫室”,有高溫、樹洞和高灌叢。
這隻小鳥其實很燒錢,他還得讓人從國外空運灌木品種。
可能是外面的環境對它來說太慘烈了,被放走的當天,它就飛回來了。
小鳥的骨氣就維持了一小會兒。
在齊晟罵完了“沒骨氣的東西”之後,它又飛回來了,繞著他轉了一圈兒,然後撲騰著翅膀往“溫室”裏鑽。
齊晟看了半小時文件,撥了撥太陽穴,眸色慢慢沉降下來。
他不該教沈姒那麽多東西,也不該在沈姒面前裝什麽好人。她學了太多手段和本事,就不再需要他了,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想回來了。
有點兒後悔了。
他這樣的壞人,腦子裏想的應該是:“別管打斷腿挑了筋,還是找根鏈子栓起來,隻要她能安分乖巧地待在自己身邊就行”,而不是放她走。
他就適合用強制手段,威脅也好,算計也罷,多麽簡單又有效。
沈姒回美國後提交了論文大綱。
說來也是奇怪,傳言說紅楓工作雖然沒那麽高強度,但公司鄙視鏈嚴重——不是學歷鄙視鏈,而是身份鄙視鏈——挺欺負實習生。但沈姒待了一段時間,感覺也還好,反正她從沒被為難過。
沈姒實習期過得相當一帆風順,大綱在導師過目後,就迅速寫初稿。
她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實習,就是圖書館和舞蹈房,安排得滿滿當當,課餘娛樂幾乎為零。連軸轉了好幾天,她將初稿發了郵件。
當天晚上她才放松了點,約了許昭意一起出去吃飯。
“你也不怕把自己累死,我雙修課程都沒你這麽忙。”許昭意對著立鏡,比照了下衣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國過年啊?國外的新年太沒意思了。”
哈佛冬假在聖誕前後,今年趕不上春節,許昭意幹脆請假回國過年。
“算了吧,”沈姒輕笑,“我要是跟你一起回國,是去當你和你男朋友的電燈泡,還是看你倆撒狗糧?”
她垂了垂眼睑,聲音還如常,“在哪兒過都一樣。”
天知道她這個舍友跟男朋友多膩歪,走到哪兒都是粉紅泡泡。
約了常去的那家Row34。
不算是正宗意大利餐廳,是個新式的自選海鮮餐廳,很有氛圍的一家店,值得一試的是店裏新鮮的生蚝和龍蝦卷,還有已經下架的墨魚面,就是經常人滿為患。
菜品一道道端上來,沈姒和許昭意閑扯了幾句,最後聊到了實習。
“你的實習期過分悠閑了吧?”許昭意拿自己的待遇跟沈姒對比了下,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你是紅楓老總失散多年的女兒嗎?”
第25章 誘骨生香 在劫難逃
“雖然但是, 紅楓的老總好像是中德混血,棕黑色頭發,藍色眼睛, ”沈姒大致回憶了下對方的長相, 纖眉一挑,“你覺得我跟他沾親帶故, 總得有點兒相似之處吧?”
她翻了張公司的照片給許昭意。
許昭意掃了一眼,有點納悶, “可如果你跟老總並不沾親帶故, 你上司能為什麽要供著你?”
說“供著”有點誇張, 不過沈姒的實習期待遇確實不尋常。
學歷和水平再高, 初入社會也是需要資歷和背景人脈的。一般來說,活兒是實習生的, 清閑是上司的;鍋是實習生的,功勞是老員工的,所以大多數人的實習期都是“試圖用結束生命的方法結束一天的工作”。
但沈姒的實習期活少假期多, 上司有什麽好事兒還帶她的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他媽都有貓膩啊!
許昭意撐著下巴盯了沈姒幾秒, 換了思路, “你上司不會想泡你吧?”
“我上司是女的。”沈姒面無表情。
為了拾回舞蹈, 沈姒時間安排得緊, 如果許昭意不提, 她根本注意不到。現在一琢磨, 確實不對勁。
兩人對視了兩秒, 像是從對方眼裏得到了靈感,異口同聲道:
“就不能因為我業務能力——”
“誰說女的和女的之間就——”
兩人說完,又同時看向對方, 非常鄙夷和嫌棄地“嘖”了一聲。
“無聊。”
“自戀。”
聊的都是玩笑話,沒人較真兒。
不過莫名的,沈姒想到峰會時遇到齊晟,他還提點了自己兩句。
要是齊晟肯撂句話,有時甚至不需要他親自開口,畢竟名利場上最不缺有眼力勁兒的人,隻要跟齊晟沾邊兒,這些人確實都會給她開綠燈。
但這念頭剛一蹦出來,就被沈姒狠狠掐滅了:
說實話,齊晟真不像是會在意這種無關緊要小事的人。
“不過姒姒,你就沒好奇過自己的身世嗎?”許昭意挖了一小勺甜品,“我總覺得你長得那麽漂亮,估計基因優良,家世也差不到哪兒去。”
沈姒輕笑,“你當拍電影呢?”
她還真沒有好奇過自己的身世,甚至一點期待都沒有。
真心待她的人早就不在了,至於丟棄她的親生父母,她實在沒興趣了解他們有什麽難言之隱。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半點找回她的動靜都沒有,說明人家壓根不在乎她。
還不如這輩子都別見了。
又是一年歲末。
國外的除夕夜年味太淡,唐人街倒是熱鬧,鋪天蓋地喜慶的紅,舞獅賀歲、爆竹迎新,還有一些雜技表演。不過人來人往,誰也記不住誰,喧囂的地方反而更沒有歸屬感。
沈姒之前從沒在國外過年過,但跟齊晟分了,她就沒回國的執念了。
她買了一堆仙女棒和幾副春聯,跟幾個留學生湊在一塊打掃衛生、做年夜飯。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折斷了幾支玫瑰,她插在了一隻酒杯裏。
除夕第一個電話打進來時,沈姒正在為菜譜頭疼。
不是祝福電話,來自推銷員。
“女士,請問您對信貸感興趣嗎?我們平臺推出……”
沈姒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拿著手機,完全沒心情敷衍,冷冷打斷對方。
“不感興趣。”
說完她突然想起今天除夕,大過年的,好歹要保持好心情。她勉強好脾氣地拿電影臺詞開了句玩笑,“不裝了,攤牌了,我是億萬富翁。”
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剛掛斷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還是同一個人,同一個開場白,“您好女士,其實我們平臺還提供投資項目,如果您有興趣了……”
沈姒心說搞推銷的業務越來越差了,居然隻逮著她薅羊毛,而且全世界的推銷員居然一個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