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等的似乎就是他這句話。
她在一旁匆匆整理好旗袍,整個過程沒說一個字,隻等齊晟降下隔板,說上一句“停車”。車子停下的瞬間她就拉開了車門,完全是一副不願多待的態度。
車子沒完全停穩,沈姒就下去了。
因為氛圍不對,兩人又生了爭執,總助的車速開的極慢,車速堪比散步的速度,差不多隨時可以停下。
所以沈姒下車的時候,即使不等完全停穩,也一樣輕而易舉。
但看著還是很危險,觸目驚心。
齊晟臉色微變,再想抓住她,已經遲了,沈姒一探身就出去了。
恍若一陣抓不住的風。
沒有任何一絲留戀和不舍,沈姒甚至沒有去看他的反應,直接朝著跟他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比他還翻臉無情。
總助也被側鏡裏看到的情形嚇了一跳,生怕沈姒出什麽事兒,好在他留了個心眼,車速夠慢夠平順。不然一個不慎,今晚這場疾風驟雨就會殃及自己。
確認沈姒安然無恙,他才敢從後視鏡裏看齊晟的臉色,“老板?”
她是多巴不得離開他?
“開車,”齊晟臉色沉得駭人,周身都是冷峻的氣場,“回去。”
明公館內燈火通明,上世紀的建築保留了異國風情,鐘樓附近的禮堂有許多名人做過演講,峰會告一段落,賓客已經從移步到主宴廳,晚宴才剛剛開始。這種場合,談的都是生意,但沒走程序就都做不得數,聊來聊去都在打太極。
齊晟一身殺伐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今晚不痛快,沒人敢往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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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散場時,顧淮之朝他過來。
“大哥讓我問你,港城那邊有幾家公司跟你有往來?查明白底細沒有?”
“怎麽?”齊晟掀了掀眼皮。
“有私交的也好,利益往來的也罷,凡是能被人瞎攀扯做文章的,最好盡快斷幹淨。”顧淮之面色一沉,“除了一時半會兒撬不動的,你先讓人徹查一遍。”
齊晟微眯了下眼,稍微一轉就知道他在說什麽,輕笑,“有人想查我的底?”
“難說。”顧淮之點了一根煙,懶懶散散道,“不過昨晚在我爸書房裏,也看到文件了,沒正式批下去,但興許消息就在這兩天,圈子裏說不準要多一份兒,賀家這幾年倒要熬出頭了。”
齊晟倒沒多好奇,轉了下腕間的佛珠,面色依舊沉鬱又冷淡。
“你跟沈姒又談崩了?”顧淮之淡笑。
齊晟蹙了下眉,也是一聲輕笑,難說什麽心思,“她把我甩了。”
“之前她不就要跟你分嗎?你現在才反應過來。”顧淮之挑了下眉,吐出一串煙圈兒,“不過難得,你肯這麽放過她。”
“放過?”齊晟嗓音沉沉地淡嗤了聲。
他的五官攏在夜色裏,輪廓分明,目光沉鬱,指尖撫過佛珠的梵文紋路,極力把心底的燥意和晦暗的念頭壓下去,嗓音都是啞的,“等她畢業再說吧。”
再逼她,她可能不肯回國了。
顧淮之輕哂,沒再說什麽,擺擺手朝路旁停下來的車子走過去。
齊晟虛眯了下眼,在臺階上站了一會兒,對身後的助理淡聲交代道,“你去跟紅楓的人打聲招呼。”
他沉著嗓子繼續,“該打點的打點,讓人照顧著點兒,但別做得太明顯,我不想聽到有人對她嚼舌根。”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幾乎一秒就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應了一聲是。
說來說去,還是沈姒的事兒。
他就是沒想到齊晟會交代這麽多,跟了齊晟幾年,他做事自然是有章程和分寸的,不需要齊晟勞心,再說齊晟這樣的地位,也不會對一件小事上心。
今晚的空氣都像冰封了,流通的緩慢。
總助不敢多嘴,司機把車開過來時,他替齊晟拉開車門,上車後才公式化地彙報明天的行程和今天還沒處理的文件。
車裏放了一隻籠子,關著他幾個月前養的一隻鳥,還沒來得及挪到後備箱。
“俱樂部那邊飼養的工作人員說,最近怎麽喂,它都不肯吃東西,隻會一遍又一遍撞籠子,”總助跟他解釋,“可能是病了,我正好順道,帶去看看。”
哪裏是病了?
它隻是想飛走,即使碰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都要從他手裏飛走。
齊晟撥了下籠子,眸色沉了沉。
“要不要再拍一隻回來?”總助看他面色陰沉,怕他怪罪底下的人,“這品種天生難馴,野慣了,確實不太好養活。可能多買一隻湊個伴兒,就好了。”
雖然嬌貴,也不是珍稀到快滅絕的品種,不是不能尋到一隻更漂亮的。
齊晟沒搭腔,視線還落在籠子裏。
寶藍色的小鳥已經有氣無力地縮成一團,可能是餓得,也可能是撞的。
齊晟半垂著視線,將籠子拎到腿面上,嘗試喂它東西。
小家夥根本不領情,抖了抖翅膀,緩慢的往後縮,沒理會食物。
再往它旁邊放食物,它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撞籠子,一下又一下,用自己勾著金邊的喙磕,翅膀被撞的一塊皺。
齊晟倏地笑了一聲,“真有骨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開始聯想沈姒,想她冷漠的態度和頭也不回的樣子,全然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一路沉默。
車子停在檀宮別墅前,一人和一鳥才停止了無聊的爭鬥。
總助替齊晟拉開車門,要接過他手中的籠子,卻見他懶懶散散地垂著視線,打開了籠子的掛鈎。
他要放它走?
總助略微詫異,也沒敢多問。
那隻極漂亮的小鳥似乎也不敢相信,勾著金邊的喙輕啄自己的羽毛,才小心翼翼地往籠子的出口探。它顫顫悠悠,寶藍色的翅膀撲簌了兩下,出了籠子。
奄奄一息的姿態在出籠子的一瞬間消散殆盡,它像獲得新生一樣。
沒有絲毫留戀,它直接飛走了。
第24章 藍耳麗椋 你是紅楓老總失散多年的女兒……
沈姒沿著人行道走出了半條街。
川流不息的車輛穿梭而過, 她的腳步略停,在原地站了幾秒,餘光掃向街邊的玻璃櫥窗, 可惜映出的範圍有限, 讓她很想回頭看一眼。
她知道齊晟應該走了。
一輛出租車在路邊緩下來,司機落了車窗, 好心問了句,“叫差頭伐?要落雨咧, 哪能勿打把洋傘哦。”
“不用了, ”沈姒勉強聽出意思, 笑了笑, “我想自個兒透透氣。”
司機搖了搖頭,升上了車窗。
出租車離開不久, 天空忽然落雨,少見的夾了點兒雪粒。
滬上的冬天濕冷,新一輪冷空氣帶著雪粒和細雨來襲, 廣告牌被紅燈綠酒照得透亮,霓虹的絢爛光線迷瀅在夜色裏, 迤逦入江, 映得附近透亮。
沈姒也不著急找地方躲避, 伸手觸了下, 探到一手潮濕雨意。
恍惚間, 她想到點過去的事兒。
沈姒剛跟齊晟在一起的時候, 車禍後應激反應還沒完全消除。
車禍後很長一段時間, 她需要開燈才能睡著,時不時會做噩夢,吃不下豆腐腦……這些在遇到齊晟前, 她都慢慢適應和恢複了,隻剩一樣:
她還是見不得車禍現場。
某次傍晚,齊晟去學校接她回家。
她那時候剛參加完晚會,穿著流光溢彩的小禮裙,仙氣得像一隻美人魚,整個人都很愉快。但這份愉快因為路遇車禍現場,戛然而止。
那種暈眩感和反胃的刺激翻湧上來的時候,沈姒腦子裏居然是“齊晟這輛車好像很貴,全球限量3臺,國內隻此一輛”和“她要是把他的車弄髒了,就隻能去阿拉伯挖石油的家裏偷了”。
她強忍著喊了一聲“停車”,不等司機停穩就不管不顧地沖下去了。
同樣是冬天,夜幕沉雲密布,看不到一顆星星。微冷的雨絲裏夾了雪粒,北風一吹,落在人身上徹骨的寒。
沈姒那天穿了一件特別仙氣的超季晚禮裙,像晚霞下潋滟的波光。
但是剛剛下車急,她也沒披外套,晚禮裙在冬天就不止顯得單薄了,是真的沒有一點禦寒效果。
她蹲在路邊,難受得天昏地暗,竟然也沒覺得有多冷。
然後面前忽然壓下一道陰影。
一件風衣蓋在了她頭頂,將她整個人罩了起來。凜冽的雪松氣息混雜著一點檀香,絲絲縷縷地包裹了她,侵略性極重,但莫名讓人安心。
齊晟就在她身側,懶洋洋地站著。
夜色的映襯下,他的五官沉鬱又立體,漆黑的短發幹淨利落,尾睫上揚眼尾微挑,鼻梁很高,像加了複古濾鏡的老照片,他十分招眼。
“穿上。”
他低沉的嗓音慵懶又純淨,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很抓耳。
沈姒扒拉了兩下,攏在肩上裹好,然後又覺得不妥,想把風衣還回去。
“髒。”
她拎了下風衣,朝齊晟遞過去。
齊晟煩躁又低沉的“嘖”了一聲,十分不爽,“你還敢嫌我衣服髒?”
“不是,”沈姒還沒緩過勁兒來,一直難受地低著頭,聽他誤會了,連忙擺手解釋,“我怕給你弄髒了。”
齊晟垂眸睨著她,不太在意,“一件衣服,有什麽稀罕?”
他稍一低身,揉了揉她的長發,嗓音裏帶了笑意,顯得松松懶懶的,“你要是過意不去,下輩子也賠給我好了。”
沈姒歪過頭來微仰著看他,稍怔。
她還沒來得及回味他的一字一句,也分不清他說的“下輩子”和“也”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見他在自己身側,單膝蹲下。
“好點兒沒?”齊晟一手浪蕩地搭在膝蓋上,一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沈姒的心跳漏停了半拍。
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忽然很想碰碰他,想靠進他懷裏。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她纖長的睫毛一眨,倉促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吧。”齊晟朝她遞了一塊方帕,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沈姒很輕很乖地“嗯”了一聲。
隻是剛扶著他的手臂起來,她稍一直起身來,又是一陣猛烈的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