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了,帶我的導師就是之前講貨幣、銀行與金融市場的Roger,他有多嚴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輕抿了口紅茶,玉镯從細白的手腕往下滑,“我聽助教說,熱門選題如果寫不出新意,在答辯的時候Roger能懟到你啞口無言,萬一掛了,二次答辯他也不肯給你放水的,延畢預訂,反正比現在的選題還難過。”
“那你從哪兒找公司案例?”許昭意滑動鼠標,快速瀏覽了幾行,“現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經營數據,太耗時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嗎?”
“不用,資料我已經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運營模式、市場數據還有財務掛賬,她的確有。當初搞垮了恆榮,她基本摸完了這家公司的老底,謝天謝地當初沒刪完,恆榮在垮了還能發揮最後一點餘熱——
被寫進她論文的反面案例裏。
“你要是真想幫忙,明天趕緊把家裏阿姨叫回來,”沈姒說著說著自己都餓了,微嘆道,“我這兩天吃外賣快吃吐了,這輩子都不想吃外賣了。”
家裏阿姨請假,兩個人都秉持“君子遠庖廚”的原則,訂了三天外賣了。
“別看我,我著名廚房殺手。”許昭意一聽廚房就頭疼,“誰讓你不會?”
“我又沒做過幾次。”沈姒冷笑,“我這麽漂亮的人,應該別人做飯給我吃。”
她以前學做飯給齊晟吃,付出過兩天-行動,可齊晟當時沒多少反應啊,她哪來的熱情繼續?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打算為男人洗手作羹湯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過來吧,”許昭意眨了下眼,“他會做飯。”
“許同學,”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愛,是不能喘氣了嗎?”
互懟的空檔,手機振動。
沈姒掃了眼屏幕,陌生號碼,想都沒想就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邊接電話邊往別墅外跑,“外賣到了是吧?放門口就行,我這就過去拿。”
“沈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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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裏浸過一遭,清涼而淡薄。
沈姒的腳步頓住了。
初冬的冷意見縫插針地往袖口和領口鑽,她出來得匆忙,外套都沒來得及披。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思路遲緩,動作也遲緩,電話都忘了掛。
“幾個月沒見而已,聽不出來還是裝不熟?”對面淡淡地嗤笑了聲。
“是挺耳熟的,”沈姒點了點頭,避了避風口,“你這聲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樣,大晚上聽怪瘆人的。”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平心靜氣。
分手後她沒換號,一是太麻煩,手機號綁定了太多東西,甚至她大學的教務系統、學校內網;二是她不覺得自己拉黑了齊晟,他還會打過來。
他根本就不是會先低頭的人。
不管是家世還是本事,他確實有資本站在高處,他不會為誰折腰。
所以沈姒也不著急掛了,反而很誠懇的問了句,“你夢遊了嗎?大半夜不睡覺,跟我耍什麽瘋?”
大半夜?
波士頓近半天的時差,現在是中午,國內才是大半夜。
“你回國了?”齊晟嗓音微沉。
沈姒靜默了瞬,突然笑了,“這話聽著好耳熟啊,我好像問過你欸。”
不愉快的回憶被這一句話勾起,一寸一寸侵襲,絞得人心煩意亂。
沈姒的眸色慢慢冷下來,聲音也是,“管的著嗎你?”
她直接把電話掛掉了。
掛斷不過幾秒,同一個號碼再次撥了過來,手機持續不斷地振動。
沈姒看了兩秒,直接拖黑了。
南方初冬的夜空清朗,甚至能看到星星,不過陰冷的感覺絲絲縷縷。沈姒深吸了一口氣,按掉了屏幕,渾身覆了層涼意,不想在外面多待。
嗡嗡——
手機再次振動,又一個陌生號碼。
“最後一遍,別再打給我,”沈姒面無表情地接通,“有病去醫院開藥,睡不著我倒是可以給你開個偏方,”
她嗓子裏抖出一聲冷笑,“頭孢兌酒,睡到永久。”
左右齊晟不在她身邊,暫時不用考慮後果,她什麽都敢說。
隻是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齊晟沒多少反應,隻是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姒姒。”
“好好說話,別這麽叫我,我們不熟。”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下,聲音裏沒一絲繾綣,“你對前任這麽念念不忘,是想求我複合嗎?”
“沈姒。”齊晟撩人的嗓子裏染上點兒威脅人的陰沉意味。
這才像他慣有的風格。
“嗯,”沈姒應了聲,含譏帶俏地說了句,“一句話就惹毛了您,我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比起我的說話方式,您這脾氣也毫無長進。”
她想想他以前說過的那句,“你這兩年毫無長進,學不會好好說話?”趁這個機會,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回去,有點樂了。
沈姒上下嘴唇一碰,“反正我沒空陪您發瘋,你要是非得在大半夜騷擾前女友,我關機換號前,一定報警。”
“對不起。”齊晟嗓音很低。
沈姒怔了下,掛斷前忍不住評價了句,“你喝多了吧你?”
說不上來的感覺,喉嚨裏像梗著什麽,她心跳得厲害,無法平息。
他今晚太奇怪了。
不過既然分手了,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她也不用不著浪費時間好奇。
沈姒直接關了機。
算了,明天就換號碼。
出來的時間太久,許昭意都跟著出來了,“怎麽拿個外賣這麽久,你是不是在外面吃獨食啊?”
“沒事。”沈姒垂了垂眼睑,輕笑了聲,“接了個推-銷電話。”
許昭意沒聽清這句,剛好外賣員送過來了,也就沒察覺到異樣。
她去廚房換餐具時,閑散地問了句,“我剛看到你電腦上的郵件,你之前不是拿到君晟的offer了嗎?怎麽反而選了待遇稍低一點的紅楓?”
“不想去。”沈姒拆開餐盒,“待遇無所謂,紅楓工作輕松,我本來對這些東西就不感興趣,當初——”
當初選這個專業,也是因為齊晟。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當初怎樣無所謂,既然選了這個專業,還是得善始善終,”沈姒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不過畢業之後,我想做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這些日子,除了實習和論文,其他時間她基本都泡在舞蹈房了。
戲曲舞蹈和古典舞蹈一脈相傳又相輔相成,一個側重於做與打,一個側重於柔與藝,她這三年並沒有完全放下。雖然平時訓練強度沒原來強,戲曲開嗓少,但她打小天賦高,多年來的基本功還在,平日裏也去舞蹈房,不至於生疏到完全摸不到門路。
拾起來容易,就是想達到當初最高的水平,甚至更進一步很難。
“會不會太累了?”許昭意撐著下巴感嘆,“你這人對自己夠狠的。”
“沒辦法啊,”沈姒輕笑,“要想得到什麽,就必須先放棄點什麽。”
有時候牢牢抓在手裏的反而容易失去,患得患失隻會加速失去的過程。就像沙子,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倒不如適當放手,給彼此一個喘息的機會。
事業如此,感情如此,從來如此。
乾承會所徹夜不休,包廂裏的人基本都沒走,轉移到了一樓酒吧。霓虹紅綠閃爍,追著舞池裏的人影,音樂聲和鼓點震得屋頂都快要被掀了,幹冰升騰繚繞,氛圍迷亂至極。
“你說他倆打算互相折磨到什麽時候?我看三哥平時吃喝玩樂沒什麽兩樣,還以為把那女的忘了,結果呢?”有人嘖了聲,“連件旗袍都見不得。”
“三哥脖子很硬,輕易不回頭。”
“那不好說,”顧淮之端了杯酒,閑散地靠在吧臺,“搞不好老三今晚睡不著,就落枕了,再別扭也得回頭。”
他勾唇,“要不要下個注?賭他什麽時候忍不住把人追回來。”
話剛說完,一群人都起了興致打算下注了,瞥見齊晟去而複返。
“三哥,你怎麽折回來了?”有人輕咳了聲,暗示其他人趕緊收手。
“用你管?”齊晟踹了下他的腿,邁了過去。
顧淮之打量了他幾秒,就猜了個七七八八,松散地抿了口酒,“我說老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要麽態度誠懇點兒趕緊把人追回來,要麽手段強硬點兒把人搞到身邊兒,”
他戲謔道,“捏別人軟肋和命門的手段海了去了,你平時不挺狠嗎?怎麽遇到沈姒,就一點招兒都沒了。”
“你這是被林姣甩了之後得出來的經驗嗎?”齊晟掀了掀眼皮。
顧淮之眯了下眼,“你想打架?”
互戳痛處的行為進行了一半,附近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一打扮得挺漂亮的女人從樓上沖下來,扇了身後男人一耳光,“禽獸!誰稀罕拍你的電影!”
周圍有幾道不高不低的議論聲,但很快被湮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裏。
“呦,潛規則啊?”
“那不是金導嗎?潛了好幾個女明星,終於碰上個烈性的了。”
齊晟渾身松散著一股不耐的勁兒,朝剛過來的老板招了招手。
“怎麽回事兒?”
老板掃了眼,解釋道,“那是最近很火的流量小花顏若,家裏也挺有錢,天不怕地不怕的,估計是遇到潛……”
“我叫你過來是要聽廢話?”齊晟狹長的眼眸一眯,笑得有些刻薄,“我是讓你處理一下,聽著煩。”
他這話一撂下,比什麽都好使。
不到三分鐘,場子被清得幹幹淨淨,鬧事的連話都不敢在這兒大聲。
老板摸不透這幾個人的意思,還以為是有人看上這女的了,要英雄救美。他處理完鬧劇,遲疑再三,試探地問了句,“那女的,要帶過來嗎?”
齊晟微蹙了下眉,眼風都沒掠過去,整個人都顯得陰沉,戾氣橫生。
“讓她跟那幾個人一起滾。”
常年習慣了作壁上觀的主兒,哪兒會好心到替一個陌生人解圍?
他嫌煩。
顧淮之擺了擺手,輕哂,“你讓人趕緊走,他今天看誰都不順眼。”
他是不痛快,看誰都不痛快。
他從來都隻看一個人順眼,不過那個人,現在隻想跑,對他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