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裏依舊無風,隻有聒耳的蟬鳴,地面上拖出一條虛白的影子。
沈姒沒想到在墓園外遇到熟人。
公路邊停著一輛布加迪威龍,騷包又拉風的紅色,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趙東陽似笑非笑的臉來,他吹了聲口哨,“巧啊,妹妹。”
依舊是熟悉的對話,“你怎麽在這兒?要不要送你一程?”
“來墓地給你看風水。”沈姒擡眼看他,眸底一片清冽冷然。
她根本不想理會,擡腿就走。
然後她聽到引擎的聲音,超跑的輪胎碾壓過路邊的積水,那輛紅色布加迪滑出去,直接橫在了她面前。
沈姒細微地皺了下眉,擡了擡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就要走?”趙東陽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兒,“不敘敘舊?”
沈姒站在原地,輕然而笑,“看來趙公子就喜歡跟我過不去。”
“那我可真不敢,”趙東陽誇張地“哎呦”了聲,面色戲謔,“上一個得罪沈小姐的已經家破人亡了,他都沒過頭七,我就不上趕著送死了。”
他露出一點難以捉摸的微笑,“沈小姐可真是手段了得。”
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下,不以為意,“趙公子想多了。”
這人似乎是來故意找茬的,存了心跟她耗。眼見著沈姒無視他,也不惱,超跑依舊緩慢地往前滑動,亦步亦趨地跟在她旁邊。
沈姒腹誹物以類聚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齊晟身邊沒一個正常人。
她倏地停住了腳步,“趙公子,小明的爺爺活到一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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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罵我多管閑事?”趙東陽單手把著方向盤,蠻認同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想奉勸你一句,借刀殺人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玩火容易***,拿不住的刀子,小心割到手。”
“趙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沈姒瞧他煩得慌,避無可避,也懶得再避,“受益的不止我一個,你認識他這麽久,怎麽想不明白,沒有他默許,我怎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又怎麽能好好站在這兒?”
她很輕地笑了聲,“借刀殺人的又不是我,我才是那把刀。”
齊晟年少時就有殺伐決斷,對外手起刀落,對內收服人心,歷練老成。去年接手公司華南區業務,他以強硬手段肅清高層,還能在最短時間內穩定局面。那些浸淫商海多年的老狐貍拿他沒轍,鬧到齊老爺子那裏,老爺子也隻是送了幅字,點了他幾句:
“以雷霆手段,顯菩薩心腸。”
老爺子沒過多指責,反倒稱病,無非是慈不帶兵,義不行賈,齊晟比任何人都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這麽一個權勢在握、習慣掌控全局的人,怎麽可能色迷心竅,由著她利用?
華南區的風向早就變了。
這兩年齊賀兩家掰手腕,下死手相爭不好看,“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幹戈”不過是最好敷衍過去的由頭。
半導體這條賽道未來勢頭很好,但短期內很難看到收益,擁有核心技術壁壘的選手如果沒有強大的資源和經濟支持,要麽被並購,要麽被圍剿。
就算這兩年她沒有打恆榮的主意,恆榮也很難在危機中找到自主權。
“你知道的還挺多。”趙東陽樂了,看她像打量一個稀奇物件,“你這兩年裝得的確好,單純得不像逢場作戲,我還真以為你有幾分真心。”
“不勞您費心。”沈姒聲音細細柔柔地,含譏帶俏地諷刺了句,“既然在趙公子眼裏是見不得人的關系,那還苛求什麽真心?逢場作戲,當然是他喜歡什麽樣的,我就是什麽樣的。”
沒必要嗆這句氣話。
可她今天心情不好,思緒混亂得厲害,面上功夫都懶得做。
趙東陽看著她走遠,這才收了不懷好意的笑,抻平了嘴角。
這女的真是仗著自己漂亮和聰明,一門心思玩弄心機手段,要是放在古代,妥妥的禍國妖妃之首啊。
可為了一個何家,她都要把南城攪得天翻地覆,如果她知道當年的事,其實是——
趙東陽正腹誹,冷不丁地從後視鏡裏對上一道視線。
後座的齊晟不知道何時醒的,陰冷的視線穿透了車內稀薄的空氣,戾氣濃重。與他的視線相接,隻覺被毒蛇蟄了一口,遍體生寒。
趙東陽整個人一個激靈。
“您什麽時候醒的?”他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齊晟的臉色,幹笑了兩聲,“沈小姐不樂意上來,我喊不動,三哥,要不您自個兒說?”
齊晟沒搭腔,瞬也不瞬地盯著沈姒的背影,面上沒多少情緒,眉眼間積的卻是陰沉,難說什麽心思。
一身殺伐氣,壓迫得人心悸。
狹窄又逼仄的車沒陷入死一樣的沉寂,過於安靜的氛圍讓人毛骨悚然,直到駕駛座的椅背突然被踹了下。
齊晟斂回視線,沉聲道,“開車。”
“不送沈小姐回去?”趙東陽不敢跟他對視,但還是詫異到扭過頭,“那你讓我大老遠繞過來?”
他摸了摸鼻子,剛剛還心裏發毛怕死得要命,現在又忍不住補上句,“也是,人家說跟你逢場作戲呢,剛傷心完,可能沒空敷衍你。”
齊晟掀了掀眼皮。
一個字都不用他說,對面閉了嘴。
這種時候再不識相,他真得給自己的墓地挑風水了。趙東陽是個人精,最會察言觀色,也最怕惹禍上身,他腳下一踩,超跑滑了出去。
沈姒本來都走遠了,在車子擦過時,不經意地看了一眼。
她才注意到,後座似乎有人。
沒看清。
沈姒纖麗的眼微微一眯,沒來得及多想,車子緩緩停在了身側。司機替她拉開了車門,她擡手將鬢角淩亂的發絲勾到耳後,彎腰坐了進去。
沒打算在港城待太久,返滬的機票定在了第二天。
結束了和周子衿的購物掃蕩,沈姒回去得很晚。太平山別墅私密性很高,山環水抱的位置,山形綿延如臥龍,海灣蜿蜒似新月,視野開闊,維港迷醉的夜景能一覽無餘。
沈姒踢掉了高跟鞋,沒什麽精神地看阿姨將大包小包的禮盒送進衣帽間。
她今天的興致始終不高。
很奇怪的狀態,從墓園回來,她就陷入一種無端的不安和空虛感,就像是心底緊繃的一根弦斷了似的,總恹恹的,做什麽都不踏實。
沈姒想得出神,以至於在臥室看到對面的身影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隔著一簇淡藍色煙霧,齊晟掀了掀眼皮,視線沉沉地看著她。
他的眼是陰鬱的,薄唇是微抿的,面上情緒很淡,不見慍色,卻讓人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來。
“怎麽不出聲?”沈姒眨了下眼,心底莫名有些發虛,在原地僵了幾秒,還是不自覺地想靠近他,“嚇我一跳。”
過於安靜的氛圍本就磨人的神經,他的視線太冷,浸得她骨頭發軟。
離他不到一米,沈姒頓住了腳步。
“怎麽了?”
沒得到回應,她腳下一輕。齊晟單手攏過她的腰身,將人按在了腿面上。他低頭和她糾纏在一起,從未有過淺嘗輒止,上來就是強勢的進攻。
突如其來的興致,格外洶湧。
沈姒有那麽幾秒停止了思考,在情形有些微妙時,她微啜著氣偏開脖頸,“不行。”拼著最後一絲清明,她按住他作亂的手,“我今天不太方便。”
覆蓋在周身的清冷氣息讓人沉迷,在一瞬間消散得幹幹淨淨。
齊晟捏著她的下巴,手勁很大,指骨硌的她面頰生疼。但在她抗議前,他手上力道一松,拇指指腹從左到右緩慢碾過她的紅唇,停留在唇珠處。
他的眸色始終沉靜,偏低的嗓音顯得格外漫不經心,“那就換種方式。”
他的意圖如此明顯。
“齊晟。”沈姒揪著他的襯衫,聲音在抖,比往日多了一絲軟音。
她在抗拒。
偏偏連她抗拒的樣子都勾人。
齊晟凝視著她,看她紅唇妖冶,眸色迷離,沉迷她旗袍下的活色生香和風光旖旎。可興致攀升的同時,心底的燥意和怒火也竄起幾寸。
——逢場作戲,當然是他喜歡什麽樣的,我就是什麽樣的。
齊晟眸色冷淡下來,單手鎖著她的腕骨一扯,看她摔坐在腳邊的地毯上。
他沒伸手拉她,手腕浪蕩地搭在膝蓋上,腕間的小葉紫檀佛珠光澤溫潤,牛毛紋歷歷可晰。
“怎麽,要我教你?”居高臨下的姿態,散漫、平靜。
他從未這樣看她。
沈姒眸底的茫然還沒散盡。意識回攏了幾秒,她甚至反應不過來這是不是玩笑話,輕下去聲音悶悶的,“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
齊晟低笑了聲,掐著她的後頸拖近了彼此的距離,意態輕慢。
滿目的輕佻和風流,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緩和,又沉又緩,冷得沒什麽溫度,“我喜歡。”
第10章 病態侵佔 我謀權,你圖色,本就是各取……
沈姒怔了下,面上逐漸失色。
先前忽略的畫面飛快地閃過腦海:趙東陽出現在墓地本就奇怪,能安然坐在後座讓趙東陽當司機的,恐怕也沒幾個人……沈姒看著他,心底的不安在放大,下意識往後仰了仰。
下一秒,她被他單手掐了回來。
“躲什麽?”齊晟的嗓音低啞,顯得有些陰沉,“逢場作戲,你是不是應該拿出點本事來?”
他看她的眼神毫無溫度。
沈姒其實有些怵他的,從見他第一面起,隻是她向來不怎麽順服。
可今天她似乎也不惱,甚至沒辯解的意思。她咬了下唇,纖細的手指劃過他的襯衫,停留在皮帶卡扣處,輕輕一勾,長睫低斂的模樣很溫順。
乖得令人發指。
僵持不過半分鐘,時間卻被微妙的氛圍抻長,漫長得要命。
直到咔噠一聲,卡扣松開。
微妙的氛圍也被割裂了。
“你還真聽我的話。”齊晟扯住她的長發,冷笑從喉嚨裏蕩出來。
他下手從來不分輕重,也不懂憐香惜玉,隻是一對上她那雙眼,手就鈍了勁兒,轉而捏著她後頸將人扯開。
“你不是喜歡嗎?”沈姒擡眸,面上不以為意地反問了句。
周遭徹底陷入沉寂。
氣氛很冷,齊晟的臉色陰鬱得駭人,偏偏她還敢繼續說下去。
“你不就想要這些嗎?”沈姒輕嘲地笑了聲,眼型本就上挑,媚眼如絲,“從第一次見面起,我謀權,你圖色,本來就是各取所需,”
她的紅唇貼上他蓄勢待發的沖動,“我還以為是不必宣之於口的默契。”
她需要他的權勢報仇,而他見她第一眼,看中的不過是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