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卻笑了。
他整理她被風雪吹亂的絲绦:“怕什麼,你答應過我,要跟我回苗疆天水寨,若你能做到,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死的。”
她低頭不語。
他反問:“你呢?”
賀歲安有點聽不太明白,仰起臉:“我什麼?”
祁不砚輕聲道:“你不是答應過要跟我回苗疆天水寨,你不會毀諾的,是麼,賀歲安。”
賀歲安不說話,搖頭。
她也不想毀諾。
他又牽回她的手,很輕易地包裹住賀歲安,溫暖驅散寒意,她也握緊了祁不砚,十指相扣。
*
迎親隊伍經過長安主街時,前方出了點意外,它被迫停下。
不知是哪個小販不懂事,拉著一大車果子從迎親隊伍前經過,車子還翻了,果子全撒,滿地都是,他們又不能直接碾過去。
果子是紅的,黏過去會踩爛,濺出一股股紅汁,像流血一般,對嫁公主的大周來說不吉利,對迎娶公主的南涼國來說也不吉利。
也不能繞路。
公主出嫁,自然不能走回頭路,必須一往直前。
騎著馬的拓跋武等了片刻,見還不放行,捏了捏眉心,派人去打聽到底出什麼事,又拉韁繩,調轉馬頭,騎到後面的馬車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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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的人好歹是他的妻子,是大周公主,迎親隊伍遇到突發狀況,拓跋武親自回頭跟她解釋幾句為何停下來也是應該的。
拓跋武對著馬車,三言兩語地概括了前方出現的意外。
他發現馬車裡的人壓根就不回應自己,想伸手撩開簾子:“公主可有不適?怎麼不說話。”
“本公主無礙。”
落顏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止住拓跋武要撩開簾子的動作。
拓跋武笑。
他剛還以為出事了。
拓跋武還沒離開:“公主無礙便好,我已派人去清掉那些果子了,不用半刻鍾就能清掉。”
較寬的馬車裡,落顏的眼睛看著闖進來的蔣雪晚,話卻對外面說:“嗯,本公主知道了,你不用管本公主,本公主沒事。”
拓跋武這才回到前方。
蔣雪晚松一口氣。
落顏沒放下抵在蔣雪晚脖頸的簪子,蔣雪晚也沒放下架在她脖頸的匕首,落顏很冷靜地問:“你是何人,闖入馬車作甚?”
蔣雪晚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道:“公主您日後會知道原因的,您現在隻需要知道我不會傷害你,我是奉旨來帶您離開此處。”
落顏:“奉旨?”
“是。”
蔣雪晚為表誠意,先放下匕首,她本來也不想這樣,隻是她一進來,落顏就動手了,沒給她機會開口,自己下意識防範。
落顏似半信半疑:“本公主憑什麼相信你呢?”
蔣雪晚恭敬地將蘇央給她的一張紙轉交給落顏:“您公主,應當認得皇上的字跡,這是皇上寫給您的一句話,您看看。”
落顏接過來看。
紙上隻有簡短一句話:阿顏,聽你眼前人之言。
沒寫理由。
落顏拿開抵住她的簪子:“父皇今日要你去做什麼?父皇不是病到無法親自送我離開麼?”
蔣雪晚低下眼,謹遵皇上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命令,並未告知她:“還請公主莫要為難我,您若是想知道,可以回宮問皇上。”
落顏捏皺紙:“好。”
潛入迎親隊伍的蔣松微與蔣雪晚打配合,還算順利地將落顏帶離這輛馬車,蔣雪晚留下。
換上普通侍女衣衫的落顏離開馬車後,站在街上的角落看漸行漸遠的迎親隊伍,蔣松微看著她道:“請公主隨我回宮。”
落顏卻忽然朝蔣松微撒出一股粉末:“抱歉。”
沒防備的他頭暈目眩。
“公主你……”
*
另一頭,祁不砚按照和蘇央等人的約定,到達城門外。
沈見鶴見到賀歲安,訝異過後半倚著牆,故作輕松地說道:“賀小姑娘,你怎麼也來了。”
賀歲安支吾其詞。
祁不砚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骨笛:“是我讓她來的。”
沈見鶴了然。
老實說,沈見鶴能看得出祁不砚做什麼也要帶賀歲安在身邊,隻是想不通他這樣做的原因。
畢竟帶不會武功的賀歲安在身邊,對他們二人而言都不利,不過沈見鶴也沒資格幹涉他們,年輕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蘇央卻想說兩句。
她皺眉:“危險。”
說著,蘇央警惕地打量城門四周,留意著任何的風吹草動,悄無聲息握住腰間長劍:“她不該來的,你就不怕她會受到傷害?”
祁不砚淡笑,不再轉骨笛,反插回腰間,靛青色穗子晃了又晃:“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不怕的。”
賀歲安不想他們因自己鬧出不愉快,插了一句。
其實她並沒有怕自己會受到傷害,雖然賀歲安是很怕死,但今天隻怕自己會傷害他罷了。
蘇央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知他們心意已決,也不多加勸說,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唯願計劃順利,能夠成功拿下劉衍。
賀歲安看不見,注意力全集中在聽裡面,她聽到了奏樂聲。
迎親隊伍來了。
通往城門的長街積雪被人特意清理過,顯得很幹淨,拓跋武騎著馬,駛在前方,百姓們還算有序地站在街道兩側看,議論紛紛。
此時此刻,城門暫不允許人進,也不允許人出。
有大周侍衛、也有南涼國使臣的迎親隊伍頗長,行過來時幾乎佔據了整條街,尤為壯觀。
劉衍並不是跟著迎親隊伍一起的,另乘馬車,先一步來到此處,站在城門之上送他們,他垂首望快出了城門的迎親隊伍。
“準備行動。”劉衍摩挲過指間韘,看向親信。
“是。”
親信聽令退下。
迎親隊伍剛一出城門,守城將士便迅速關上了城門,拓跋武察覺動靜勒住韁繩,回頭看緊閉的城門,又看站在上方的劉衍。
拓跋武冷笑一聲,大周話說得不是很流暢,但咬字還算清楚:“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劉衍沒回拓跋武。
他揚聲說了一個殺字。
此話落下,早就潛伏在城外的靈蠱人蜂擁而出,將迎親隊伍包圍住,靈蠱人行動敏捷,皆是面無表情,皮膚透著一抹詭異的白。
劉衍的靈蠱人一出現,藏身於城門外的蘇央也開始行動了。
賀歲安想拉下遮眼的綢帶。
祁不砚攔住了她。
他將被賀歲安拉松一點的綢帶綁回去:“不要摘下來,也不要看雪,你就在此處等我。”
此處是祁不砚可以隨時能通過鍾情蠱感應到賀歲安的地方,離得遠,他便無法直接通過鍾情蠱感應到賀歲安身處何地了。
賀歲安拉祁不砚的手:“好,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祁不砚撫她的長辮子。
她今天的辮子也是他編的,發梢還系著刻有他名字的銀飾,祁不砚指尖勾過小鈴鐺,聽它發出小小的、悅耳動聽的鈴鐺聲。
賀歲安抱住了下祁不砚的腰,沒抱多久又松開,不耽擱他。
祁不砚留下紅蛇,走了。
紅蛇爬上賀歲安的身體,她這次卻沒感到害怕了,任由它順著自己腿腳爬上來,盤在肩頭。
賀歲安慢慢地蹲下來,面向祁不砚離開的方向,也聽他的話,沒摘下遮眼的綢帶,一向不親近她的紅蛇難得用扁腦袋蹭她臉頰。
蛇身還是那麼的冰涼。
第88章
城門已鬧得不可開交。
拓跋武嚷嚷著要見端敬帝, 劉衍卻道他是奉旨行事,蘇央便是此刻手持聖諭來到城門下。
她聲音洪亮地宣讀了聖諭,連城門內的百姓也能聽見,最後她道:“王爺, 您收手吧。”如果可以, 蘇央不想在今日見血。
劉衍面色如常。
這個變故不會影響他要殺了他們, 再向南涼國開戰的計劃。
他不為所動地操縱靈蠱人去殺南涼國的人。拓跋武拔刀回擊, 質問道:“王爺, 您假傳聖命,不顧皇上的聖諭, 這是要謀反?”
劉衍捏著城牆, 一字一頓道:“本王從未想過謀反, 本王隻想奪回原本就屬於大周的東西, 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該死。”
蘇央聽完這番話,知道劉衍是絕不會回頭的了。
她拿出虎符。
劉衍看見虎符的那一刻,略有感觸, 他的大哥不願意派兵去打那些欺辱大周的外族人, 隻想和談,卻派兵來抓他這個弟弟。
不過他也不在乎了。
此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蘇央還在傳達端敬帝的口諭:“活捉慶王爺。”事到如今,端敬帝依然僅是讓她活捉劉衍, 而不是在抓住他後,立即就地正法。
同樣也早已潛伏在城外的將士聞令而出, 整齊劃一,手握刀劍, 視死如歸,團團地圍住戰鬥力超群、也不知疼痛的靈蠱人。
劉衍吹響笛子。
靈蠱人的速度變得更快。
蘇央拔劍出來, 對付靈蠱人,鍾空、鍾幻緊隨其後,沈見鶴暗罵一聲劉衍真是死固執,也拿著自己挖墓的鏟子砸向那些靈蠱人。
忽有一道笛音在城門下幽幽響起,與劉衍的笛音相抵,靈蠱人的速度變慢,蘇央他們還能對付著,速度再快就受不住了。
劉衍眯了眯眼。
隻見一名少年從雪中走來,面容昳麗,雙手持骨笛,身形修長,垂在腰間發梢被風吹起,靛青色的衣衫在一片白色中尤其明顯。
笛音悠揚,又跌宕起伏,充滿詭譎、陰邪之意。
骨笛隨主。
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性。
祁不砚不疾不徐地越過暫時沒有攻擊他的靈蠱人,一步一步地走近,抬眼望城門上的劉衍。
劉衍目光緊鎖在祁不砚身上,來得正好,他解決掉這些人時,也順便以祁不砚那含有天蠶蠱氣息的血來飼養他的靈蠱人。
祁不砚在吹骨笛之際,還操縱天蠶絲殺一旁的靈蠱人。
離笛音越近的人會越難受,蘇央捂住胸口,咬緊牙關忍住,他們需要祁不砚吹骨笛對抗操縱靈蠱人的劉衍,縱然他們也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