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忽地伸手解掉賀歲安眼上綢帶,露出一雙血紅的眼。
沈見鶴瞠目結舌。
他結巴了:“這、這……”
鍾空、鍾幻看清賀歲安雙眼時,立刻將蘇央護在身後,想拔劍卻被她反手按住了。
蘇央處事不驚,面色還算冷靜:“這是怎麼回事?”
賀歲安抿唇:“如你們所見,我體內有陰屍蠱,但又和其他中了陰屍蠱的人不同,我是清醒的,還可以感知古墓的方向。”
沈見鶴恍然大悟,似喃喃自語:“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讓我們走這條道,那我們接下來豈不是順利多了,有你給我們指路。”
鍾空嚷嚷:“我們如何信你不會像其他怪物那般咬人。”
蘇央等賀歲安的解釋。
賀歲安指著自己的眼:“你們可以看我眼睛的顏色,中陰屍蠱的第三天,便是我這樣的。”
“但你們看,我並不像他們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識,淪為隻會咬人的人,隻要我下墓找到一樣東西,我就可以沒事的。”
沈見鶴盯著她雙眼看了一會兒,嘻嘻哈哈道:“我信你!”
鍾空又朝沈見鶴翻白眼。
蘇央斟酌了半晌:“好,賀姑娘,我現在也選擇相信你。不過我要說的是,若你發狂對我們產生了生命威脅,我們會殺了你。”
她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祁不砚朝右邊暗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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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歲安也明白了祁不砚為什麼要在下墓後才告知他們這件事,是想體現她存在的價值,讓他們衡量,最後選擇是否留下她。
見祁不砚、賀歲安率先進去,其他人雖半信半疑,也進去了。
暗道的盡頭也是一間墓室。
與剛下墓見到的那間墓室不同。
這間墓室比前一間大了幾倍不止,呈現八邊形,每一個方位都有一副棺材,由於經歷了上百年,角落裡布滿蜘蛛網和灰塵。
冰冷和孤寂的氣息籠罩著整間墓室,正中間空出一大塊平地,是一次性能裝上百人的長寬。
這裡不是主墓室,他們得從這間墓室找出通往主墓室的入口。
因為無路可退了。
一進到這間墓室,又有石門升起,擋住了退路。
賀歲安走到墓室正中間,抬頭看放在八個角落的八尊動物石像。動物各不相同,分別是馬、牛、龍、雞、豕、雉、狗、羊。
這八種動物又分別與八卦的八個門相對應,賀歲安記得荷華給他們的書裡有記載,燕王燕無衡生前很喜歡奇門遁甲之術。
突然,她彎腰,趴到地板上聽。
下面有東西。
不止一個。
賀歲安體內的陰屍蠱子蠱告訴她的,她似聽到了什麼,猛地站起來看向祁不砚所站的位置。
“砰”一聲,有幾隻手轟然破地而出,想抓住祁不砚的腳踝拉下去,卻撲了個空。賀歲安先一步拉走了祁不砚,站到別處。
被賀歲安這麼一拉,祁不砚身上的銀飾當啷響。
其他人紛紛看去。
他們也看到了要從破裂的地板爬出來的人,轟隆隆,地動山搖般,被埋在下面的上百人即將破地現身,穿著大燕朝的戰士盔甲。
沈見鶴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感覺這一幕很壯觀,又感覺他下一瞬會被他們撕成碎片。
若是一兩個,他們還能對付。
上百個人……
找出路逃離這間墓室才是對的,沈見鶴飛快地扒拉牆壁。師父跟他說過,隱藏著機關的地方無非隻有那麼幾個,全找一遍就是。
蘇央驚奇不已。
這些人看著都是百年前的人,卻鮮活如現在的人,不知從什麼辦法保存的,面容、體魄不變。
賀歲安大喊:“他們都是由陰屍蠱控制的屍體,成了陰屍蠱的傀儡,小心被他們傷到。”
她體內的陰屍蠱能感應到同類。
那些人全爬上來了。
賀歲安站在祁不砚的旁邊,拉著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後退,傀儡也圍了上來。她腰背撞到棺材,見傀儡一手抓來,側身一躲。
傀儡的手一碰到棺材,就立馬縮了回去,像是不敢碰。賀歲安留意到了:“快躺進棺材。”
她和祁不砚已經被傀儡包圍,無法讓另一個去找另一副棺材。
他們隻能躺同一副棺材了。
賀歲安在傀儡還要抓過來之前,與祁不砚躺進棺材。他們還在靠近,她唯有把外椁也合上。
數步之遠的沈見鶴確認傀儡不敢觸碰棺材,像滑不溜秋的泥鰍迅速避開幾個攻擊過來的傀儡,跳到離他最近的一副棺材裡。
鍾空鍾幻護送蘇央躺入一副棺材,他們才各自尋找空棺材。
賀歲安耳靠棺材邊聽外面動靜。
動靜變小了。
被陰屍蠱控制的傀儡沒辦法觸碰墓室棺材,隻能在原地打轉。
幾乎密封的空間裡,賀歲安仿佛能聽到祁不砚跳動頻率沒怎麼變化的心跳聲,還有她自己因死裡逃生而劇烈跳動的心跳。
賀歲安後背是棺材外椁,前面是祁不砚,他躺在棺材內棺,也就是她的下面。她一抬頭,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臉、脖頸。
飢餓感又來了。
飢餓感如潮水湧動,狀若衝破緊攔住它的牢籠。
下墓之前咬過祁不砚的舒服、飽腹之感不停地在腦海裡回味,賀歲安強撐著拉開他們的距離。
可棺材就那麼大點地方,任憑賀歲安如何刻意拉開距離,他們也依然離得很近很近,氣息交錯,面對著面,眼底倒映著對方。
賀歲安好難受。
她的眼睛變得越來越紅。
墓室裡緩緩地響起悲涼、哀怨的笛音,跟他們不久前在街上聽到的笛音一模一樣。
不止是賀歲安感到無比難受,就連棺材外面的傀儡也抱頭發出痛苦的低吟聲。她咬緊唇,死活不肯再張嘴咬身下的祁不砚。
祁不砚指腹撫上賀歲安緊咬的唇瓣,沾了點血。
“別忍了,咬我吧。”
少年吐息仿佛都帶誘人的香氣,她似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扯下他脖頸的白布,埋首咬了下去,上次咬的是左,這次咬的是右。
“嗯……”他被賀歲安用力咬得發出輕輕的聲音,不知是疼的,還是有一種奇異的快意。
賀歲安像是怕祁不砚不再給自己咬,抓住他的腰腹固定住。
而他的腰腹不經碰。
祁不砚的脊背小弧度地彎了下。
他輕聲喚賀歲安的名字,帶笑說:“賀歲安,你怎麼咬得那麼用力,輕點啊……不過責任也不在於你,是煉陰屍蠱之人該死。”
賀歲安力氣變得很大,理智在懸崖邊緣反復橫跳,壓著祁不砚,咬住他喉嚨不松口,好像真的要咬斷他血管,讓他死。
是笛聲的問題。
若沒古墓的笛聲催化陰屍蠱,隻需要咬上一陣便恢復理智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繼續了。
祁不砚掌心拍向棺材。
棺材就這樣被他一掌擊開,哗啦幾聲,破碎的棺材木板四散,哐當哐當掉落地面。
灰塵落地,視野重現光明。
他們兩個人躺在一片碎屑之中,祁不砚靛青色的衣裳鋪垂在身邊,七個蝴蝶形狀的鈴鐺鏈子晃蕩,敲紅了他伶仃的手腕。
賀歲安還在他身上,俯身咬緊他脖頸,唇角流淌著屬於祁不砚的血水,滴紅了他們各自的衣裳,有幾顆血珠順著他鎖骨墜落。
鎖骨白中泛紅。
脖頸盡數是她咬出來的痕跡。
周邊的傀儡一見他們現身,沒了棺材阻擋,立刻蜂擁而上。
隻差一步,湧來的十幾個傀儡就能碰到他們了。
卻見天蠶絲憑空而出。
數不清的天蠶絲像形成了保護罩,擋住傀儡前進,但這些削鐵如泥、能在瞬息之間切割正常人身體的天蠶絲不能分割這些傀儡。
傀儡手裡皆拿著百年前的武器,他們劈砍著天蠶絲,天蠶絲居然有了幾分松動、斷裂的跡象。
待在其他棺材裡人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何事,隻能聽到動靜。
不規律的砍聲。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好奇到死的沈見鶴差點想推開棺椁,出來一探究竟了。
但他終究沒出去。
祁不砚捏住賀歲安的下巴,利用巧勁使她松開咬住他脖頸的牙齒。賀歲安剛喘上一口氣,體內的陰屍蠱又驅使她咬人喝血。
少年嗓音天生低柔:“脖頸沒地咬了,再咬那裡,我可就得死了,但我暫時還不想死呢。”
賀歲安臉上也有他的血了。
當祁不砚想抬手給賀歲安咬他的手腕時,她卻不受控咬向了離她最近的地方——他的唇角。
他先一怔,再彎眼一笑。
默許她咬了過來,兩唇相碰。
祁不砚雙手捧著賀歲安的臉,她長發垂在他肩上,粉白色的長裙也覆蓋到他靛青色服飾。
她張嘴欲咬破他薄唇,少年卻靈活躲開,化為一個吻。
賀歲安卻還想咬他。
她飢餓不已,總覺不夠,咬不到人,舌尖急切地往前探,祁不砚張嘴,賀歲安滑入了他口腔。
第28章
傀儡似不知疲倦, 此刻隻知道重復劈砍的動作,將用在戰場上的武力全使用到此處,形成屏障的天蠶絲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眼看著所有天蠶絲要斷成幾截。
祁不砚將一根銀針刺進賀歲安的太陽穴,輕微的疼意從她太陽穴散開, 他再將銀針收回, 她雖還想咬人, 卻姑且能控制自身了。
賀歲安像一顆球似的麻利從祁不砚身上滾下來, 看他的眼神有感謝又有疑問, 像是在問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銀針扎她。
他站了起來:“這一種法子隻能對人用一次。”
“隻能用一次?”
祁不砚唇角最後還是被賀歲安咬破了,紅色的血像胭脂:“沒錯。若用銀針第二次刺激你的太陽穴, 你會永遠失去意識。”
她下意識摸了下太陽穴。
難怪等到這個關頭才用銀針扎。
一開始, 沈見鶴還猶豫著要不要出來看看, 懷疑會出現這麼大的動靜原因是同行人遇險了。
可沈見鶴又不確定。
於是他便耐心等了會兒, 因為一打開棺材蓋,那些沒了人性的傀儡就會伸手進來抓他,或者拿刀劍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