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東風》, 就是講玉三娘、岑東樓、聶錚和葉绾绾一路降妖除魔、最終戰勝魔君的故事吧。”
江星燃仰頭看著遠處的戲臺,若有所思摸摸下巴:“不過話說回來,這主角分明有四個人,為何把‘玉樓東風’拆開, 卻隻有玉三娘和岑東樓?”
“笨。”
秦蘿雙手背在身後, 踮了踮腳尖:“因為他們倆是男女主角呀。在全文大結局, 玉三娘和岑東樓不是結為道侶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 身側的爹爹忽然朝這邊轉過腦袋,視線沉沉, 有種若有若無的犀利感。
“喔,你說結局啊。”
江星燃雙手環抱,身子搖了搖:“自從他們倆互通心意, 之後的對手戲,我全都跳過去了。”
他說著一頓, 側身看向謝尋非:“玉三娘岑東樓結為道侶的時候,都隻有十七歲――你豈不是也能試一試了!”
謝尋非本是沉默不語, 聞聲兀地抬眸,蹙了眉低聲道:“莫要胡說。”
他是有點乖僻凌厲的性子, 若在往常,定會懶洋洋笑著回懟過去,然而當秦蘿抬頭,卻見到少年微紅的耳根。
“十七歲在凡人界足以談婚論嫁,放在修真界,卻是為時尚早。”
楚明箏笑笑:“十六七歲的年紀,大家都在忙著修煉進階,哪有心思去琢磨花前月下。”
駱明庭湊上前來:“不過我可以作證,謝師弟很受學宮那群師妹的仰慕。聽說不少人想要打聽他的傳訊符,全被拒絕了。”
謝尋非生了張十足優越的臉,又是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天才,進階速度遠超常人,幾乎到了令所有弟子望塵莫及的地步,這幾年來聲名大噪,已然揚名各大仙宗。
江星燃想不明白:“前面的人全被拒絕了,後面的人還要繼續嘗試嗎?”
“這你就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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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明庭打了個響指,壓低聲音:“正是這樣才有挑戰性。你想啊,謝師弟和那些穿金戴銀、呼朋喚友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性子淡,不愛和旁人說話,若是能得他中意,那便是與眾不同的獨一無二。”
穿金戴銀、整天呼朋喚友的世家子弟江星燃:……
“我我我、也有很多師姐喜歡捏我的臉,還說很舒服!”
江星燃不服氣:“呼朋喚友有什麼錯!秦蘿朋友也很多,照樣有不少人來要她的傳訊符。”
話音落下,不遠處的秦樓亦是扭頭,視線同樣沉沉,眉心擰得像把小鎖。
謝尋非沒說話,指尖輕輕壓住袖口。
秦蘿被爹爹和哥哥的兩道目光幽幽盯著,茫然摸摸後腦勺,猝不及防,忽然聽到四周傳來一陣低呼。
之前的觀眾席吵吵嚷嚷,喝彩聲響個沒完,如今的低呼卻是格外特殊,宛如一股澎湃而起的海浪,倏地卷住整個耳朵。
她好奇抬眸,微微睜大雙眼。
《玉樓東風》除了緊張刺激的降妖伏魔,也有男女主人公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這會兒一場大戰告終,玉三娘與岑東樓正獨處一室。
偌大的戲臺上,一男一女四目相對,端的是含情脈脈、暗潮洶湧,一旁的古琴悠悠彈奏,伴隨著觀眾們越來越興奮的竊竊私語。
秦蘿眨眨眼睛,但聽曲聲愈發悠揚,毫無預兆地,聽見她爹一聲驚呼:“快看!天上!”
秦蘿仰頭,望見一片白花花軟綿綿的雲朵。
秦止不善言辭,一句話憋了許久:“……一朵像蘑菇的雲!”
四周的歡呼聲更大了一些。
秦蘿剛要低頭,又聽她哥倒吸一口冷氣:“東邊。東邊那是什麼?”
於是一雙杏眼骨碌碌地望向東邊,視線所及之處,是澄澈清朗、一碧如洗的藍空。
與此同時,周圍的歡呼聲到達頂峰。
秦樓也是頭一回幹這種事,許是覺得羞恥,默了片刻:“好神奇。東邊居然沒有雲。”
歡呼聲一點點小下去。
秦蘿低頭的瞬間,臺上的一對男女恰好分開。
“親了親了!他們親了!”
江星燃樂呵呵鼓掌:“我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接吻!厲害!”
秦蘿:……
秦蘿默默扭頭,將她爹她哥逐一瞧上一遍。兩人自知心虛,不約而同抬起腦袋,假裝四下看風景。
“所以――”
戲臺散去,人潮也散去。幾個小伙伴坐在山邊的涼亭裡歇息,秦蘿雙手撐著腮幫子,拿指尖碰了碰頰邊軟肉:“他們為什麼不想讓我看到呢?”
陸望想起當時臺上的情景,面上浮起微微粉色:“也許是因為,師尊師兄覺得我們年紀尚小。”
秦蘿更想不明白:“年紀小就不能看……親吻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她已經有了十四歲,在闲來無事的時候,會看一些話本子。
修真界流行的話本大多聚焦於登仙路、除妖魔,說白了就是一路打打殺殺的升級故事,不過在升級之餘,也會摻雜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支線。
在十四歲的小姑娘看來,男女主角之間的戀情和交朋友沒什麼兩樣,都是從陌生到熟悉再到彼此珍視,想不通爹爹哥哥為何會那樣奇怪。
那又不是多麼見不得人的感情。
“並非不好。隻是對於現在的你們來說,它還為時尚早。”
楚明箏摸摸她腦袋:“你到了如今的年紀,很容易對身邊的某些人生出好感。道侶和朋友不同,身邊的朋友可以很多,道侶卻隻能有一個,倘若你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喜歡上不好的人,會覺得難過。”
秦蘿眼睛亮了亮:“也就是說,隻要喜歡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就沒問題了吧!”
十四五歲,正是最為懵懂的年紀。
許許多多的事情又近又遠,和所有人隔著層朦朦朧朧的紗,這是他們頭一回聚在一起聊這個話題,江星燃也起了興趣,哼笑一聲:“很好很好的人?那得多好?”
小姑娘晃了晃小腿:“唔……很善良,很厲害,很用功,很喜歡我?”
她說到最後,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抿唇輕輕笑了笑:“小師姐,你有喜歡的人嗎?喜歡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呀?”
“沒有。”
楚明箏斂了眉目,遠山般的眉眼映著月色,宛如溫潤山水圖:“喜歡的話……應該是見到他會心跳加速,想時時刻刻和他待在一起,將他看得無比重要吧。”
她同樣隻是個對此毫無經驗的少女,語畢搖搖頭:“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不過這並非難以啟齒的事情,如若遇上中意之人,大膽說出來便是。”
雲師兄早早道了別,在場年紀稍稍大一點的,隻有駱明庭、楚明箏和謝尋非。
奈何駱明庭整日吊兒郎當,後面兩人則是不折不扣的修煉狂。尤其謝尋非,聽說無時無刻不在練劍,像是在和什麼人暗暗較勁兒,修為蹭蹭蹭漲個不停。
這種一看就清心寡欲的劍客,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結果肯定也是白搭。
道侶和朋友,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夏天的森林隱有微風,吹動涼亭上的一串風鈴,叮鈴叮鈴。
秦蘿聽著嘰嘰喳喳的滿山蟲鳴,伸手趴在面前的圓桌上:“這種事情,好難懂哦。”
“的確想不通。”
江星燃眼珠子一晃,忽地咧嘴笑笑:“要不,我們來提前試試怎麼樣?”
江星燃在儲物袋翻找半晌,拿出一個精致的筆記本。
秦蘿好奇湊上前,不由發出“嗚哇”一聲低呼。
這上面居然全是話本子裡的劇情點,扉頁規規矩矩寫著目錄。
有“耍帥妙法”,有“穿搭秘訣”,有“容易發現秘寶的十大地點”,至於最下面一行,赫然是幾個大字:[好感度法則]。
秦蘿由衷感慨:“好厲害。”
“那當然。”
滿身金黃的小少年得意晃晃腦袋:“看話本如果隻是看,轉眼就忘,那跟浪費時間有什麼區別。”
陸望沉默片刻:“你文賦的筆記,都沒有這個認真。”
“總之,讓我們先來看看第一條。”
江星燃自動忽略那句“文賦”,手中書頁哗哗響。
秦蘿定睛看去,欲言又止。
[好感度法則之一:女主走在池塘/河邊/海邊,定會腳下一滑/腳腕一扭,順勢跌倒。說時遲那時快,在即將落入水中的瞬間,男主人公定會及時趕到,拉住她手腕,將她擁入懷中!]
“所以,”秦蘿看一眼身後黑漆漆的池塘,“我們真的要親身實踐嗎?”
“來都來了!”
江星燃摩拳擦掌:“這些法則我從未嘗試過,不知是真是假,倘若能成功,今後必然大有用處!”
他比了個大拇指:“你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身子往池塘那邊倒。不用擔心,我一定能拉住你的。”
秦蘿乖乖點頭。
謝尋非蹙眉:“此地危險,我來替她。”
“別別別,你來就不叫‘好感度法則’了。”
江星燃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相信我,我是法修,用個疾步符,絕對能趕上。”
秦蘿很認真地舉起右手:“我發現一個漏洞!話本子裡的男主角不一定有疾步符,落水隻有一瞬間,他們是如何趕上的?”
陸望:“可能……瞬間移動?”
楚明箏:“大概……像撒尿牛丸飆出來的湯汁?”
這不是什麼值得深思的大問題,經過一番簡單部署,小伙伴們很快開始了實踐。
秦蘿躊躇滿志,一本正經走在池塘邊,等一切做好準備,身子悠悠一晃。
與此同時,江星燃用出一張疾步符。
他的法修天賦極高,在符咒上從未有過失手。但見白光一現,金燦燦的人影飛步上前,一眨眼的功夫,拉住了池塘邊女孩的胳膊。
兩道影子僵持一瞬,極度不穩地晃了晃。
可惜江星燃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結局――
他忽略的東西太多,例如重力,以及慣性。
不到一個瞬息,兩道人影同時下墜,哗啦落水聲響徹整片樹林。
江星燃哭得好大聲:“嗚嗚嗚救命,我不會遊泳!”
最後是秦蘿把他從水裡舉了起來,如同一位大義凜然的英雄母親。
“這個辦法,好像行不通。”
陸望小小聲,用法訣幫他烘幹衣物:“你們還好吧?”
秦蘿紅著鼻子點頭:“沒關系,就當夏天玩玩水啦。”
謝尋非沉著臉,和楚明箏一起為她烘幹頭發。
“騙子,騙子!”
江星燃打了個哭嗝:“男主為了救女主角落水,最後被女主角一整個舉起來丟到岸上……這是什麼劇情嘛!”
他一邊說,一邊重新打開筆記本,看到下面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