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不得了,你那些朋友老師都還不錯。]
天道頓了片刻,似是無可奈何,於她識海中倏忽一閃。
它之前為秦蘿壞了規矩,再壞一次……
嗯,悄悄地,不影響這個世界的走向,應該無妨。
白芒拂過,於識海之內,出現一幅身臨其境般的景象。
小小的女孩茫然坐在床邊,周圍的一切皆是陌生,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有一道影子竄到跟前。
秦蘿瞬間挺直身子——那是她的好朋友薛小可。
“秦蘿秦蘿你沒事吧!”
薛小可滿眼擔憂,抬手在女孩面前晃一晃:“腦袋還疼不疼?還記得我是誰嗎?”
第170節
[我同她解釋過來龍去脈,也介紹了那邊世界的大概情況。]
天道說:[她接受能力不錯,和你差不多。]
畫面裡的女孩不習慣與人靠近,條件反射皺了眉頭,下一個瞬間,又聽見另一道聲音。
“擔心死我了!當時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從樓梯摔了下來。”
李老師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心有餘悸拍了拍女孩後背:“還好沒出大問題,身上還有哪兒疼嗎?”
一個男孩的腦袋從李老師身後竄出來:“我們給你買了好多水果,想不想吃?還有果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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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從下意識的抗拒,變成有些手足無措的神色。
[我特意提醒過她,身邊的人和以前不一樣,不要亂發脾氣。]
天道嘆了口氣:[她應該很久沒被這麼多人圍在中間……總而言之,還是在慢慢變好吧。]
隨著它話音落下,識海裡畫面一轉,不再是冷白冷白的醫務室。
秦蘿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們的除夕晚會,每個小朋友都要上臺表演才藝。
女孩忐忑不安地被推上臺,彈了一曲古箏。
她曾無數次練習過這些曲子,在修真界空有音律而無靈氣,隻能被評為下下之資。
然而在除夕之夜的福利院裡,臺下的小朋友們個個睜大了眼睛。
這是她咬牙切齒努力那麼多年,第一次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報——當女孩在掌聲裡恍惚著走下舞臺,眼中盡是茫然與不敢置信。
“我隻聽說蘿蘿學過古箏,居然彈得這麼厲害!”
薛小可一把將她抱住,毫不掩飾語氣裡的驕傲:“太棒了吧!”
女孩耳朵泛起紅潮,嘗試張了張嘴巴,沒說出一句話。
“我還看過她寫字!蘿蘿你什麼時候練的書法?”
蘇萌萌舉起右手:“超漂亮的!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女孩整張臉都變成一個紅蘋果:“沒……沒有很好看。”
“快看快看!”
薛小可拉著她坐下,壓低聲音:“我聽說陸蕭他們幾個男生要演小品,陸蕭演了個老婆婆,陳辰是他兒子——對了,等表演結束,咱們三個去哪兒看煙花?今天除夕,別忘記許願。”
四下燈光很暗,隻有舞臺一片白茫茫。隻有秦蘿看見,紅著臉的女孩安靜低下腦袋,眼眶泛起潮紅。
這應當是她曾經不敢奢求的畫面,不再頂著“掌門之女”“廢物”和“一事無成”的標籤,努力終於有了回報,被朋友們溫柔而平等地對待。
秦蘿長長舒了一口氣,很小聲地對天道說:“真是太好了。”
[她的脾氣比之前好多了。]
天道笑了笑:[我之前說得沒錯吧?你的朋友老師隻不過給了她力所能及的關照,對於她來說——]
它想了會兒,嘗試斟酌語句,讓形容更加準確:[大概就像是,重新得到了一段無與倫比的、充滿希望的人生吧。]
七歲的孩子或許不能把這些話理解透徹,天道並未詳談太多,輕輕笑了笑:[我這次來,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情況。既然你已經熟悉了這裡的環境,人物小傳應該就不需要了吧?]
秦蘿聽出它的意思,很快點頭:“這裡的大家都很好,我比之前長大了好多,能自己保護自己。”
她小大人似的模樣十足可愛,天道低笑幾聲,不知想起什麼,忽地止住笑意,放緩聲音:[秦蘿,不管最後結局怎樣,你真的做得很好。]
女孩安安靜靜,聽它輕輕說:[給予別人善意之後,這份善意一定會生根發芽、越長越大。對於你的小師姐他們來說,你改變了他們的整段人生……很了不起。]
秦蘿不習慣如此直白的誇獎,耳朵噗地染上粉紅。
[接下來就是百門大比,我不在身邊,人物小傳也被收回,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天道默了默,加重語氣:[一定小心。]
秦蘿用力點頭:“我知道的!一定沒問題!”
識海裡的聲音沒再說話。
天道無言抬起視線,目光所及之處,是女孩身側浮起的漆黑小字。
從最初相遇的那天起,它便告訴過秦蘿,她命懷劫數,萬事小心。
她看過那麼多人既定的命運,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窺見屬於自己的小傳。
包括那一行隱隱泛起血色的字句。
——[時逢湮墟起,七殺生,殒命於百門大比。]
這是注定的宿命,無法被輕易更改。
然而看著秦蘿,天道心裡卻悄然生出一個天馬行空、近乎於可笑的念頭。
正如它所說那樣,即便是無意間給予的善意,也能隨著時間一點點生根發芽。
那麼時至今日,當一切因果重塑,曾經播下的諸多善意蓬然生長……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究竟能不能掀起扭轉死局的風?
第86章 劍聖你怎麼了劍聖!!……
天道任務繁多, 爛攤子一堆接著一堆,快把它壓成了生產隊的驢,自然不可能在同一處時間地點多加逗留。
它總覺得那行血紅色小字十足礙眼, 奈何秦蘿必死的命運已經定下,與上一任天道的失誤無關。即便是它,也沒辦法隨意篡改。
或是說,正因它身為天道, 才絕不能向她透露半分信息。
天道放心不下, 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如同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秦蘿對它的憂慮一無所知,眉眼彎彎笑著揮揮手:“謝謝天道叔叔,你也要加油。如果覺得累了,隨時可以來找我玩。”
就很讓人覺得舒心。
天道沒忍住, 心下一軟:[崽, 這次百門大比期間一定注意安全,沒事千萬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 隨時跟著你哥哥你小師姐你幾個好朋友。]
最好連百門大比都不要參加。
這句話提示得太明顯, 它自然沒說出口, 任由它在舌尖打了個轉,變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句子:[……百門大比門派眾多,受傷就糟糕了。]
秦蘿還是滿眼噙了感激,晃著頭上的小揪揪點點腦袋:“我都知道的!你放心,我不是第一次參加比賽啦。”
她最終還是依依不舍和天道說了再見, 回頭再看那一桌子的法器珠寶, 盡數流淌著五光十色的亮澤,唯有一張張紙頁黯淡無光,被襯託成灰沉沉的顏色。
其實隻有它們, 才是那個女孩子心中最重要的寶物吧。
秦蘿對寶石之類的奢侈品興趣不大,把它們一股腦放在了書桌下面的抽屜裡。
至於被認真裝進儲物袋的,隻有問春風、一些療傷治病的丹藥、一點保命法器,以及那些灰撲撲的、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張。
明天就是百門大比了。
女孩想到這裡,一本正經地吸氣呼氣。
曾經那位“秦蘿”這麼努力,她絕對不能中途掉鏈子,讓別人笑話。
這場期末考試,一定要拿到好成績。
從很小的時候起,秦蘿就得出過一個真理。
時間的流逝速度並不是一成不變,比如上課總是過得慢悠悠,而在那些令人緊張的大型考試之前,休息準備的時間總跟百米衝刺似的,一下子過得飛快。
她眼睛一閉一睜,一個晚上就呼呼啦啦沒了影蹤,再緩過神來,自己已經來到了百門大比的場地上。
百門大比名副其實,排場極大,九州大地之內,各大宗門世家幾乎都有參加,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大概相當於全國統考。
這會兒他們正站在場地中央,等待主持大比的長老宣講流程與規則,然而那人遲遲沒有出現。
秦蘿打了個哈欠,環顧起四周。
聽說這處場地由琅霄君規劃而成,走的是清雅脫俗的路子。三千白玉階直上雲霄,凌空的擂臺在山霧之中若隱若現,放眼望去盡是纖塵不染的白,倒是更像神話故事裡的廣寒宮。
不同門派家族的弟子匯聚於此,清一色身穿各自門服,彼此之間劃分出了明顯界限。
左邊身穿藍色長袍、個個沉靜挺拔的哥哥姐姐,盡數來自迦葉書院;那些腰間別著長劍、神情嚴肅冷清的劍修,則隸屬於赫赫有名的劍宗。
至於秦蘿身邊,就全是身著白衣的蒼梧弟子——
“奇怪,人怎麼還不來?”
似曾相識的嗓音從身後響起,懶洋洋的調子,帶著點漫不經心:“我聽說這次接替宋闕的,是新月秘境那幫老怪物。新月秘境已經把人折磨夠慘了,這回他們還打算怎麼玩兒?”
秦蘿兀地回頭,在一片琳琅雪白裡,見到一身大大咧咧的黑。
姬幸眼尾輕輕一彎:“好久不見啦。”
他好不容易耍一回帥,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立馬做出十分警惕的表情,飛快後退兩步,雙手交叉:“這次不打架!”
秦蘿側目望去,果然看見眸色深深、一言不發盯著他瞧的謝尋非。
上次在新月秘境,姬幸搗亂被當場抓包,後來出了秘境,謝尋非向他提出過對決。
其實說白了,就是單方面的教訓人。
秦蘿壓低聲音:“你怎麼到這兒來啦?這裡不是蒼梧仙宗的地方嗎?”
姬幸笑笑:“怎麼,一個百門大比而已,我想去哪兒待在哪兒,他們管的著嗎。”
邪修不愧是邪修,果真肆無忌憚,對繁文缛節渾然不關心。
他說著雙手抱拳,模樣正經:“聽說你差點被宋闕給害了,沒事吧?還有還有,雖然我和他都是邪修,但我家跟那種敗類可不一樣——我們絕對不隨意殺生的。”
他爹是修真界裡的一個異類,亦是出了名的鬼才。
邪修大多濫殺無辜,背負罪孽無數,為天理所不容;如今的姬家家主不走尋常路,硬生生把正道心法與邪術相融,僅僅靠著獵殺魔物,就能汲取其中骨血精魄,助長自身修為。
姬幸好面子,唯恐她將自己與宋闕混為一談,解釋完後正了正神色,挺直身板。
秦蘿聽過關於他家的事跡,不假思索:“我知道,你爹爹很厲害。”
哼哼,那是當然。
邪修的名聲本就差勁,自從宋闕的醜事傳開,饒是姬家,也不可避免受到了波及。
眼看她沒露出或遲疑或排斥的神色,姬幸笑意更深:“跟你說個小道消息,我聽說這次百門大比,換了個新地方——”
他話沒說完,忽然感受到一陣迎面而來的強大威壓。這種感覺來得猝不及防,不止姬幸,現場所有嘰嘰喳喳的小弟子全都安靜下來。
秦蘿因為這股強壓心口一顫,等它迅速消失,飛快扭過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