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衡師兄,永遠的神!
伏魔錄發出一聲幸災樂禍的“噗嗤”。
白也:……
白也:“不、可、以。”
“喔。”
秦蘿左思右想沒什麼成果,隻能把這件事暫時作罷,語氣裡帶了點好奇的味道:“我不是把你放在仙鶴上了嗎?你一不小心掉下來了?”
白也言簡意赅:“我來此地,是為誅殺惡龍赤練。”
他受過的訓練隻包括揮刀、陣法、以及漫無止境的屠殺,兵器不需要講話,對於與人聊天的話術,白也可謂一竅不通。
從小到大,他也沒同其他人講過太多話。
雖然脫口而出那樣的言語,導致他的身份不得不暴露在外,但細細思忖下來,似乎並無大礙。
第76節
他之所以逗留在蒼梧仙宗,一是身受重傷、連動彈都難,二是赤練銷聲匿跡,讓他無法圓滿完成任務。
如今在醫館的照料下,那些致命傷口已經漸漸痊愈,等今日誅殺赤練,他便可立即離去。
就算這女孩知道他的原型是狐狸,九州何其之大,他們的身份又是天差地別,恐怕窮盡一生,也再無相見的時候了。
秦蘿一愣:“惡龍赤練?就是它讓這裡變成了這種樣子嗎?”
白也話不多,眼看又一條藤蔓匆匆襲來,迅速把懷裡的秦蘿換了個姿勢,如扛麻袋一般搭在一邊的肩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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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被劈了個粉碎,與此同時少年默然點頭。
“赤練……聽說那是不周山上的一種龍。”
伏魔錄與他形成鮮明對比,滔滔不絕地開口:“赤練性惡,喜殺戮,喜捉弄人心,以萬千生靈為食,尤其喜歡吃小孩。”
感受到秦蘿身子一頓,它輕輕咳了咳:“而且你看這附近異化的花花草草,全都感染了它的邪氣——赤練身為龍族,卻十分熱衷於玩弄其它生靈的心智。它龍息裡含有非常濃鬱的邪氣,不僅草木靈植,就連修士久久待在其中,也會受到影響。”
修士。
秦蘿心下一動,也不管自己快被顛簸得頭昏腦脹,急急問它:“如果我們留在這裡,會發生什麼事情?”
“無非就是邪氣入體的那些事啊。”
伏魔錄隻當她害怕,沒有多想:“輕則產生幻覺、識海作痛,重則心魔加劇、走火入魔。不過不用擔心,你年紀還小,又沒經歷過無法挽回的傷心事,應該不會滋生很強的心魔——你身邊那位就說不準了。我待會兒幫你緊緊盯著他,一有不對勁,咱們就立馬跑。”
這回秦蘿連點頭都忘了做。
沒錯,一切都吻合上了。
小師姐在宗門裡溫溫和和,雖然會因為焰獄之毒消沉難過,但絕不是心性脆弱、能被心魔輕易操控的人。
她之所以心魔纏身,全因為這個地方的邪氣。而鄭鈞傲又曾對她做了過分的事情,一來二去,心魔定會對他生出十分強烈的殺意。
她必須在一切發生之前找到他們。
“伏伏,”秦蘿神經緊繃,“小師姐也掉進了這裡,她會因為邪氣生出心魔嗎?”
“放心吧。你小師姐修為不低,心性也算極佳,邪氣要想侵入她的識海,唔嗯……”
伏魔錄想了想:“距離惡龍越近,邪氣也就越濃。以她的實力,起碼得在十分靠近赤練的地方,識海才會遭受侵蝕。這種概率微乎其微,所以一定沒事的啦。”
對不起,伏伏,其實小師姐就在“十分靠近赤練”、“概率微乎其微”的地方。
因為太慌太急,秦蘿心口像被貓爪用力一按,生出不舒服的痒。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好的一方面。
小狐狸打算殺掉赤練,說明他一定會前往那條龍身邊,她相當於搭了輛順風車,可以更快去到小師姐所在的地方。
一定、一定要順利找到啊。
白也抱著她一路往前,途經無數張牙舞爪的藤條枝葉,全被少年揮刀斬斷。
然而越是深入林中,伴隨紅霧愈發濃鬱,妖邪的力量便也越強。
如今正值春天,恰好是萬物復蘇的季節。林子裡的花花草草多不勝數,這會兒在邪氣影響下騰空而起,像極了能把一切吞噬的碧綠色浪潮。
更加棘手的是,有些粗壯的樹幹已經無法被一刀砍斷了。
又是一道破風襲來的聲響,兼有前後夾擊。
他做好了受傷的準備,揮刀而出的剎那,卻聽見一聲清澈琴箏之音。
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險惡橫生的亂鬥裡,有人護住從小到大獨來獨往的少年。
身為一把專職殺戮的刀,他本應是不值得被保護的。
被當作麻袋扛起來的姿勢雖然不怎麼舒服,卻因為雙手空闲、上半個身子倒掛著騰空,很方便祭出問春風,等它凌空浮起後,再用兩隻手奏響樂曲,
除了有點晃晃悠悠,其它一切都好說。
來自秦蘿的樂聲蘊含靈力,甫一響起,便擊退了白也身後的好幾個低階妖邪。
“還、還有我在呢!”
小朋友努力讓自己的嗓音不那麼顫抖:“我會好好看著背後,不讓你受傷的!”
白也沒說話。
深色的眉眼暗暗一凝,按在秦蘿後背上的左手稍微加重了力氣。
他語氣仍是冷淡,聽不出情緒:“嗯。”
另一邊,密林深處。
當時騰空驟起的紅色絲線遠遠超出所有人預料,鄭鈞傲被猝不及防卷入其中,等回過神,已經從靈鶴上摔了下來。
他年紀很小,隻比秦蘿大了一點,修為自然稱不上多高。
當時千千百百的紅霧匯集,仿佛要將他一口吞沒。生來便養尊處優的男孩哪曾經歷過這種事情,一時間亂了方寸,掙扎半晌,才想起儲物袋裡的保命法器。
——比起尋常弟子,來自世家大族的小孩往往能從父母手中獲取更多資源。要是身份高些,還可以得到護身用的強力法寶,以免遭遇不測。
在法器的作用下,那股紅霧總算散去了。
但隨之而來,是更為絕望的困境。
曾經熟悉的山水完全變了模樣,四處充斥著血一樣的紅霧。霧氣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於半空聚成條條細線,叫人看了脊背發涼。
林子裡的草木更是詭異,竟如蛇般遊蕩盤旋,隻要一發出動靜,便會橫衝直撞而來,好似捕食中的野獸,要把他生吞活剝。
鄭鈞傲天賦不錯,課業在門派裡往往名列前茅,奈何紙上功夫再多,乍一見到如此詭譎幽異的景象,任誰都會兩腿發軟,忍不住瑟瑟發抖。
法器威力強大,耗費的靈力自然也多。他年紀輕輕,哪有那麼多氣力可以揮霍,手忙腳亂用上幾次,就已經渾身無力了。
男孩漫無目的奔跑在紅霧裡,眼眶止不住發熱。
他今日定是完蛋了。
他對楚明箏做過那種事情,秦蘿不喜歡他,定然不會前來相救。
更何況……就算是他的那些朋友,也大概率不會前來。
這地方九死一生,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萬萬不可踏足的禁地。要是為了救人,讓自己也陷入危難之中——
怎麼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男孩匆匆抹了把眼淚。
說不定,這是對他做錯事的報應。
今早他與朋友們並肩而行,有人無意中說起楚明箏。
他們笑著說他真是倒霉,又講了些關於楚師姐的傳聞。
比如在她面紗之下,是張恐怖猙獰的血盆大口;比如她因中毒心性扭曲,曾殘害過山裡的靈獸泄憤。
鄭鈞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當時頭腦一熱,將朋友們大罵一通,最後在他們困惑的注視下轉身跑開了。
可是……真的不是那樣啊。
一個又一個的流言蜚語被以訛傳訛,越來越過分,越來越偏離實際,逐漸構造出一個隻存在於人們想象中的楚明箏。
那個楚明箏傲慢無禮、脾氣冷漠,是個無人願意接近的怪人,可隻有真真正正與她有了接觸,才會發現根本不是那樣。
他們嘲笑的、戲弄的,全是被他們臆想出來的楚明箏,然而受到傷害的,卻是楚師姐本人。
真是太不公平了。
鄭鈞傲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如今倒好,他丟了朋友,在長老心裡壞了名聲,還要死在這個鬼地方。
四周靜謐無人,奔跑的踏踏腳步便顯得格外清晰。
又有枝葉飛速襲來,而這一次,他已經沒了法器作為倚仗。
鄭鈞傲咬牙,緊緊閉上眼睛。
撲面而來的,是一道如刀似刃的疾風。
殺氣飛旋,刺破男孩狼狽的側臉,引出一縷猩紅血漬。就在枝葉即將到來的剎那,自他身後湧來另一陣風。
與飽含邪氣的紅霧不同,那是一股清凌幹淨的春風。
笛音悠然而至,聚作流風回雪之勢,不消片刻,便將飛葉擊退數尺,化為一灘齑粉。
鄭鈞傲渾身發抖,想要睜眼回頭,卻又不敢回頭。
宗門上下,擅長用笛的弟子無外乎那麼幾個。
關於他身後究竟是誰,男孩心裡隱隱有了答案,然而正因為是她,才讓鄭鈞傲不敢動彈。
她怎麼會到這裡來。
……怎麼能是她呢。
身邊殺氣愈發強烈,來人的笛音隨之加劇。耳邊嗡嗡作響,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女聲:“躲!”
鄭鈞傲咬牙,睜眼向右閃躲,避開一道直直衝來的樹藤。
楚明箏實力很強,笛音響徹之處,四面八方的藤蔓受了威懾,退潮一般向後縮走。
男孩抿唇低下腦袋,聽見她淡淡的聲音:“你還好麼?”
鄭鈞傲努力不讓她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本想低低應一聲“嗯”,話到嘴邊,卻成了另一番言語:“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楚明箏似是愣了一下。
“不是應該去稟告長老嗎?這地方來了就是死路一條,你、我——”
他仰頭,喉嚨一哽:“我不要你同情,也不要你假慈悲地原諒。”
……真是糟糕透了。
可楚明箏越是表現得渾不在意,就襯得之前的鄭鈞傲越發不可原諒。自尊心把他一點點壓低,仿佛說出這樣的話,就能讓他顯得不那麼可憐又卑微。
楚明箏居然沒有生氣。
也對,她一向不容易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