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她說著彎了彎眼尾,如同蕩開兩個小小的月牙,與此同時伸出手來。
像貓咪爪子落在他側臉,秦蘿輕輕戳了戳少年冰冷蒼白的皮膚,嗓音細細綿綿,出現於近在咫尺的耳畔:“喵喵。”
第38章 她想要見到小師姐……
終機峰的瓴道子懶懶打了個哈欠, 在早春的清晨慢吞吞打開木窗,伴隨著嫋嫋雲煙破窗而入,在小院正門口, 他又望見了那道小小的鵝黃色影子。
自從新月秘境結束後的這半個月以來,每到早上,這小丫頭都會進他院子裡瞧上一瞧。
鵝黃色的身影站在籬笆外探頭探腦,為不打擾他休息, 不知道安安靜靜一言不發等了多久。
瓴道子對這樣的景象已經習以為常, 在心底無奈笑笑,很快走進院子,為她打開籬笆中央的小門。
“謝謝瓴道子長老!”
秦蘿像兔子一樣竄進來,生出一陣涼爽輕柔的風,末了睜圓雙眼看向他, 瞳仁裡滿滿全是迫不及待的目光:“我我我能去看看它嗎!”
孩子就是孩子, 總是耐不住性子。他分明隻是普普通通煉個丹,倘若有不明真相的人見到她這般火急火燎的模樣, 大概會以為找到了什麼絕世寶貝。
這終機峰是丹修的地盤, 瓴道子則是丹修裡數一數二的老前輩。
放眼九州百界, 劍修冷硬且窮,樂修風流且雅,邪修詭譎且戾。至於他們丹修,絕大多數是懶散愜意的性子,平易近人好說話, 鹹魚成性不擅殺伐, 縱觀全身最大的特點,是賊有錢。
瓴道子年輕時賺錢成癮,依靠絕妙的手藝發家致富, 如今靈石多到數不完,堆起來可以讓蒼梧仙宗再多一座巨型山峰。
——然後他返璞歸真了。
連續數年的聲色犬馬後,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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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名動天下的丹修第一人退隱山林,在終機峰找了這處最為偏僻寂靜的角落,平日裡種種花吃吃草,無聊就和小弟子們用靈石打彈珠,冷了便拿銀票燒一燒,如此這般的田園生活樸實無華,所幸並不會讓人感到枯燥。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原本是沒打算幫秦蘿煉丹的。
那個小丫頭在某天忽然找到他,帶著一本年紀比瓴道子還大的泛黃古書,以及一朵光華氤氲的歸一蓮。
丹修第一人聲名遠揚,欲令其煉丹的修士多不勝數。這其中從不缺少身居高位之人,在絕大多數時候,瓴道子要麼閉門不見,要麼打著太極禮貌回絕,秦蘿區區一個小丫頭,實在沒什麼請得動他的理由。
直到瓴道子隨意一瞥,看清那本古書上的字跡。
焰獄。
這是他未曾聽聞過的一種毒,歸一蓮是解藥裡不可或缺的材料——這是瓴道子未曾料到的事情。
眾所周知,歸一蓮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物,若是以它為引子,能煉制出無數常人無法想象的天靈地寶。
他聽說過新月秘境裡的事情,秦蘿幾乎是用性命換來的這朵花。可她卻不打算憑它增進修為,也沒有將其煉入法器之內,而是……用來解毒?
這可真是奇了怪。
焰獄失傳已久,她能解誰身上的毒?
“你這花——”
秦蘿初初前來拜訪時,瓴道子端詳古書許久,思忖片刻,識海裡終於現出一個少女的影子:“想用來解除楚明箏的毒?”
那團鵝黃色的小東西用力點頭。
楚明箏身上的毒詭異非常、毒性極烈,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當世醫聖,也說不出關於它的半點消息。
這古書上記載的[焰獄]的確與之相符,可關於症狀的描述實在模糊不清,僅憑寥寥數語,根本沒辦法妄下結論。
“歸一蓮舉世罕見,倘若被煉入解毒丹丸,你可就喪失了一件寶物。”
那天的瓴道子心覺有趣,同她多說了幾句:“這麼好的東西,當真要便宜別人?更何況古往今來的奇毒何其之多,萬一楚明箏所中之毒並非焰獄,你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我沒關系的!”
秦蘿上前一步,相貌稚嫩,神色卻是認真:“寶物以後慢慢再找就好了,長老,請您幫幫我小師姐吧。”
這倒是有趣。
一顆天級丹丸,無異於一條能讓修為突飛猛進的通天大道。
他見過無數為了寶物自相殘殺的親人好友,每每都當作一場笑話去看,如秦蘿這般拱手相讓的,卻是少之又少。
焰獄是瓴道子從未聽說過的劇毒,作為一個醉心丹道的修士,他其實很樂於嘗試新鮮事物。
第72節
更何況……眼前這個在傳聞裡囂張跋扈的壞脾氣小姑娘,似乎同其他人口中說的不大一樣。
就這樣稀裡糊塗地,他終是應下了秦蘿的請求。
煉丹絕非一日之功,小朋友對解藥心心念念,每日都會來看上一眼。
瓴道子逐漸習慣了她的拜訪,懶聲道:“你尋來的材料皆是絕佳,融合得很不錯。待得明日,應該便可開爐取丹了。”
秦蘿開心得原地跳了跳,仿佛能隨時滾成一個球:“謝謝長老!”
“不過,”青衣男人笑笑,“你沒有把此事告訴楚明箏嗎?”
秦蘿畢竟是個臉皮薄的孩子,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周圍分明沒有旁人,卻還是悄咪咪壓低了聲音:“我想給小師姐一個驚喜。”
而且煉丹之前,瓴道子長老給她打過預防針。
他是頭一回煉制這種丹藥,有一定幾率會失敗。如果她先是興衝衝告訴小師姐,自己有辦法治好那個古怪的毒,結果最後煉丹失敗,一切全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那樣的話,小師姐一定會非常非常難過。
不過,瓴道子長老絕對沒問題的!她問過爹爹娘親,都說他是蒼梧仙宗最好的丹修。
一想到小師姐能恢復相貌、聽見別人講話,秦蘿就比考了雙百分更加激動,迫不及待想要明天快快到來。
“唉。”
伏魔錄在識海裡唉聲嘆氣:“歸一蓮啊,天級的神丹啊,就這樣白白送人了,我看著心裡都難受——不愧是你。”
秦蘿用神識摸了摸它,權當安撫。
以前的老師們對她說過,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修真界那麼大,她想要天材地寶,自己再去找找便是,比起它們,小師姐隻有獨獨的一個。
念及此處,女孩心跳加快一些。
她看見過小師姐身邊的那些字,心魔纏身、神志不清,在蒼梧仙宗裡被當場誅殺。
既然陸望和傅師姐都能擺脫原本的命運,那小師姐也一定可以。
“明日吧。”
瓴道子笑笑:“明日清晨,你就能得到解藥了。”
從瓴道子的居所離開後,下一個目的地是駱明庭的院落。
她娘親聽說駱師兄做菜很有一手,迫不及待想要拜師學藝。“拜師”二字一出,簡直把駱明庭嚇了個夠嗆,連連擺手推脫以後,答應教她做些家常小菜。
娘親說了,今天將成為見證奇跡的時刻。她和駱師兄會雙劍合璧,聯手做出一桌大餐,準能讓在場所有人都拍手叫好。
明天就能得到小師姐的解藥,秦蘿心裡高興,無論做什麼事兒都腳步輕快,乘上校車一樣的仙鶴後,忽地心口一動。
或許……在前往聞月峰以前,她還可以去另一處地方看看。
仙鶴堪比飛行法器,擁有一定的靈力與靈智,兩隻翅膀大大張開,會發出呼呼的聲音,如同坐上了半空裡的雲霄飛車。
秦蘿被風迷了眼睛,隻能急匆匆垂下腦袋,等耳邊的呼呼啦啦一點點褪下,才勉強睜開眼睛。
無量峰是醫修的地盤,種了漫山遍野花花綠綠的靈植。她一路小跑,直到推開醫館的大門,鼻尖都縈繞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蘿蘿。”
門邊的女修早就眼熟了她:“又來看小狐狸?”
秦蘿點頭,輕車熟路跑向角落的房屋裡邊。
因為傷勢太重,小狐狸仍然住在這裡。
據醫修姐姐所說,它受了好幾處足以致命的貫穿傷口,不僅如此,身上還遍布著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疤,不知受了什麼人的虐待,觸目驚心。
它要想慢慢好起來,絕不是一日之功。
聽見推門聲響,雪白的圓團微微側過腦袋。
又是她,每天都要來這裡一次的小孩。
白也眯了眯眼睛,眸光淡且冷,尾巴尖尖無聲一晃。
“小狐狸小狐狸,你有沒有想我!”
秦蘿輕快上前,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對上狐狸的視線,笑意滿滿當當溢出來:“昨天睡得舒不舒服?傷口是不是好多了?那些醫修姐姐說,從今天起,我就可以帶著你去外面逛一逛,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他想去蒼梧仙宗的每座山中看一看找一找,無論惡龍赤練是死是活,都必須查出它的所在之處。
那怪物死了最好,倘若還活著,不知會惹出什麼禍端。
奈何如今的白也沒辦法講話,隻能一動不動蜷縮在小窩裡,任由思緒漸漸發散。
眼前的人類幼崽說不定有些傻笨,居然會對著一隻狐狸說話。還有她那句“想不想我”……
光天化日之下大談想與不想,如此直白大膽,她莫非不覺得羞赧麼?
像他,就從沒對誰說過“想你”二字。
小窩裡的白團子冷冷翻了個身。
下一瞬,四隻爪爪開始無助撲騰——
秦蘿小心翼翼伸出雙手,將小狐狸抱在懷中。
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晃了晃。無論是第多少次,少年殺手都習慣不了這樣的動作,仿佛他脆弱得沒了用處,時時刻刻需要受到保護。
白也不想變成被抱住的那個角色。
片刻,秦蘿摸摸狐狸耳朵:“今天帶你去個新地方吧。”
秦蘿去的地方,自然是駱明庭冬暖夏涼的小院。
駱明庭是個樂修,對於符咒陣法並不擅長。好在這人有個鐵哥們雲衡,從後者手上順走了不少好東西,用來把自家院落布置得井井有條。
——不幸的是,自從駱明庭跟著秦蘿一起狂撸食鐵獸,被揉成大毛球的食鐵獸本尊便惱羞成怒,聲稱以後的靈符三千靈石一張。
造孽啊。
因為去了趟醫館,秦蘿是最後進入小院的人。比起上一回聚餐,今天桌前的食客更多。
江星燃、陸望、謝哥哥、雲衡師兄、秦蘿她爹,還有——
視線停留在某處,秦蘿不由一愣:“他怎麼會在這兒?”
一旁的江星燃哼哼兩聲,語氣不悅:“我也很想知道。”
在她視線停頓的角落,男孩渾身不自在地皺了皺眉頭。
鄭鈞傲也不想來的。
他因心血來潮捉弄了一次楚明箏,被長老們重重責罰不說,還要寫出她的數條優點。
他隻見過楚明箏寥寥幾次,哪會知道她究竟有何可取之處。如今唯一的辦法,是盡可能多地出現在楚明箏身邊,同她有所接觸,沒想到今日才剛剛見到她,就被江逢月前輩抓來品嘗菜式。
……真是尷尬死了。
鄭鈞傲心中煩悶,眉頭擰成小小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