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山洪,竹木制品廠損失慘重,村民死傷無數,大隊裡本來就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這之後更是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你就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批山參幼苗,還有別的藥材幼苗,試著帶大家種藥材……周熊受人誘惑,想要偷盜藥材幼苗換錢給苗寡婦的孩子治傷醫病,結果被抓……你被判入獄十年……”
“我再夢到的,就是十年後的事了。”
“……你出獄,去了南方,在那裡成立了一個很大的集團,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不知道為什麼可以這樣,但我夢裡的確是那樣的,那時候跟現在的社會完全不一樣,你成為了南方很有名,電視臺想要採訪都難採訪到的人……”
可是那隻是一個模糊的夢。
夢裡她跟顧競文結婚,顧競文屢次陷害他,結果卻被他逼得事業盡毀。
這些她當然不敢說。
不能說假話,但也不敢不說。
趙枝看著韓東塬。
從始至終,不管她說什麼,他都面無表情。
她從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情緒。
她不停地說著,說到後面情緒也慢慢平靜了許多,至少不像開始那麼脆弱崩潰。
她看著韓東塬,喃喃道:“廠長,廠長,你幫幫我吧,幫幫我,隻要你讓我脫罪……你聽到了,我會夢到很多東西,一開始我也以為是我瞎夢夢到的,可是後來我發現很多都是準的,出現的很多信息都很準……這中間之所以會出現誤差,就是夢到的事情和現實不一樣,都是因為有一個點不一樣,因為這一點,才導致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出了偏差。”
韓東塬看著她。
心裡情緒激蕩。
趙枝說出了這個點,他當然也想到了。
他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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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凌厲,整個人的氣場壓迫人至極。
趙枝終於忍不住又喊出來,道:“那些夢中,你身邊從來都沒有一個叫程檸的人,她從來都沒有追著你下過鄉,你山洪受傷,你入獄,她也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她不是跟你一個大院的嗎?所以她喜歡你,追著你下鄉,跟你在一起,這些都是假的,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她一定跟我一樣,她一定比我還更早的知道了些什麼,知道你以後會很有錢有勢,所以她特意追著你過來了,目的就是攀附你……她絕不是真心喜歡你,要不然夢到的那些片段裡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她?本來你生活裡從來都沒有她的,她是個賤人,刻意接近你,討好你,追過來的……”
趙枝心裡恨得不行,為什麼,為什麼得到先機的是程檸而不是她。
如果得到先機的是她,她就不會把自己弄到這一步。
一想到這裡她就心痛得恨不得死掉。
她反反復復道:“韓東塬,程檸不是真心喜歡你的。她從來都不喜歡你,她喜歡你,跑過來找你,都是騙你的,都是衝著你以後的錢,你的前途來的,她喜歡的根本就不是你這個人。你的人生裡面本來根本就沒有她,她從來都不應該出現的。”
第95章 我接受不了
想得到的信息都已經得到,韓東塬不想再聽地上的人說那些刺耳誅心的話。
他轉身要走。
“韓東塬!”
後面的人尖叫。
韓東塬聽到走廊有腳步聲走過來。
他轉回身,看著地上頭發亂七八糟狀若癲狂的女人,頓了頓,就慢慢道:“那些都是你臆想出來的。那些夢也是你臆想出來的,你恨程檸,心裡一直幻想著如果沒有她,你就會得到一切。山洪的事你也是知道我們一直在為山洪準備才臆想那一切的吧,你恨我,恨我們竹木制品廠,甚至恨我們竹木制品廠每一個人,我們上韓大隊的每一個村民,所以你巴不得他們死,你就臆想山洪淹沒我們竹木制品廠,臆想洪水衝死衝傷我們工人和村民,臆想周熊死,臆想我坐牢……趙枝,因為你這個人心思陰毒,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隻要讓你不滿,你就恨不得他們死,甚至蠱惑身邊的人不擇手段讓人死,你就是這樣的人。”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低音像是錘子敲在悶鼓上,無處不入的滲入趙枝的耳中腦中。
她捂住耳朵,或者是腦袋,隻覺得腦袋疼到炸裂,然後就跟著那聲音一字一句道:“對,我恨程檸,我恨程檸,她為什麼要出現,如果她不出現我就能在上韓大隊呆的好好的,大家都喜歡我,我能進制品廠辦公室,廠長也能喜歡我,對,她搶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她就該死,本來就不該出現,村民們和那些工人本來也應該死的,周熊也應該死的……”
她捧著腦袋,喃喃個不停,情緒越說到後面越激動,最後就一直喃喃著“……都該死,他們都該死,周熊該死,村民們該死,程檸更該死……”
護士大媽推開門看到聽到的就是神情癲狂的趙枝嚷嚷著這個該死那個該死,一下子就給氣著了。
這趙枝和顧競文幹的什麼事他們早就聽說了。
程檸她知道啊,多好多漂亮的一個姑娘啊。
韓廠長多好啊,為上韓大隊為公社做了那麼多事。
這個趙枝顧競文竟然做出這麼陰險毒辣下流的招數來害程檸和韓廠長,事敗之後還在這裡天天詛咒著程知青韓廠長死,不僅詛咒他們死,連上韓大隊的村民們都不放過,恨不得他們都死,這人的心思到底是有多毒啊!
韓東塬不理趙枝,轉頭看向護士大媽,道:“她精神不穩定,可能是腦子燒出問題了,回頭我跟精神病院那邊聯系,看能不能直接把她接收過去。還有她現在有攻擊性,整天臆想著殺人,你們給她找個房間,單獨關著她吧,別影響了其他人,有什麼情況直接找我。”
剛剛他是故意將那些信息催眠進她腦中的。
她說的那些“預言夢”,絕對不能流出去,也絕對不能讓她再跟別人有更深的接觸。
必須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真正的瘋了。
他出了醫務所站在外面吹了吹風,那緊繃著的神經好像才慢慢松了些下來。
回到公社辦公室,先打了一個電話給沈教官,然後經他轉介,聯系了一家偏僻關押重症精神病犯的精神病院。
再跟對方聯系上,說過一段時間送一個病人過去。
然後跟徐書記說了一聲,下午就找人約了一輛牛車回了山上。
到了山上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
夕陽西下,斜陽灑在村莊,靜謐,安詳,那些紛擾好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韓東塬回去院子的時候,正是吃飯的時間,大家正在院子裡圍著長木桌吃飯。
夏天的時候大家伙一起吃晚餐,都喜歡搬了長木桌在外面吃,熱鬧,風吹著,又涼爽。
韓東塬剛跨進院子大門大家就看到了他。
不用問他肯定都沒吃飯。
程檸就笑著跟大家說了句“我去問問他公社那邊怎麼樣了”就起身迎了過去。
韓東塬就站在院子門口,衝大家點了點頭打了招呼,然後就看著她向著他走過來,目光隨著她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
他看到她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像帶著星光。
他驀地想起來在這山裡,他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情景。
那時還下著雪,她穿著厚厚的大衣,有些笨拙,但眉眼卻漂亮得驚人,漂亮得不真實,讓他以為那是他出現的幻覺。
雖然,哪怕隻是幻覺,她抬頭衝他笑一笑,那個笑容已經點亮了這灰蒙蒙的山村,點亮了他在這裡同樣灰蒙蒙的生活。
“三哥,”
程檸喚他,看到他的面色,原先舒展的眉毛稍微皺了皺,但很快又松了下來,溫柔道,“三哥,你吃飯沒?我去給你拿一副碗筷過來,今晚我們包了餃子呢。”
“不問我公社那邊的情況?”
他道。
程檸一笑,道:“這種事你肯定會處理好的,反正你遲點也會跟我說,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她從來都不懷疑他的能力。
被趙枝和顧競文暗算是意外,或者說是年輕的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顧競文和趙枝會陰毒成那樣,不惜拿別人的性命來暗算他。
但隻要他動手處理,那絕對會處理得很利落。
他就道:“顧競文和趙枝合謀殺人的證據已經很充足,顧競文已經送去縣公安局監押等判刑,以他犯的罪,至少十年以上,趙枝因為太過驚懼高燒了幾天,腦子燒壞了,現在已經精神失常。”
“啊。”
顧競文被送去縣裡這個程檸理解,隻是沒想到趙枝竟然瘋了。
不過這女人跟顧競文都給周熊下藥想讓他對自己不軌了,能設計出這種毒計的人,她可不會對她生出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
他面色不好可能還是在生顧競文趙枝的氣吧。
她伸手拉他,道:“這回他們可算不能再作妖了,三哥,我們去吃飯吧。”
“好。”
他說。
他握住她拽著自己腰間衣服的手,道:“走吧。”
程檸被他握住手往前走,一愣。
牽個手對程檸來說當然沒什麼。
可是大家伙都在,韓奶奶韓大哥都在院子裡呢。
她輕咳了聲,手抽了抽,他卻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程檸覺得他有些不對勁,瞅了瞅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就裝作自然地跟他一起去了桌前。
那邊沈青已經在程檸旁邊給韓東塬加了一副碗筷。
眾人都看到了兩人握著的手。
但都借著夜色當沒看見。
就是韓東志眼角抽了抽,最後都忍耐著別開了眼。
……因著周熊這事一鬧,大家都覺得程檸受了驚嚇,韓東塬又被刺激著了,兩人黏糊點也是人之常情。
韓奶奶韓東志帶著小武在山上住了一個多星期,又在公社住了兩晚才離開。
程檸這些時日差不多日日陪在韓奶奶身邊,一起拜訪舊友,一起故地重遊,一起煮飯做點心吃東西,離別的時候就很不舍得,韓奶奶看程檸紅了眼睛,心裡當然也不得勁,道:“傻丫頭,別難過,你們徐書記不是說過了,你想回北城住就回北城住?等過些天這邊廠子差不多了,那就回去住一段時間,”
說著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說是這樣說,還是要注意影響,最好是能拿到什麼回城名額才好。”
“嗯,”
程檸應下,笑了出來,道,“過了夏天我就回去住。”
周熊的事情提前發生了,那等過了山洪這邊她也就不用懸著心了,也就沒必要一定留在這邊了。
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程檸長得美,一笑起來眼睛像是有星光閃爍,感染力總是十分強,離別愁緒一下子就被衝淡了,韓奶奶也笑了出來。
不過韓奶奶轉頭就看到了自己孫子冷著的那張臉。
她笑容收了收。
以前她是隱隱約約看出來孫子喜歡檸檸。
可那時候說實話她也沒有太在意,隻覺得隻要檸檸和她姑姑願意,那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
可經歷周熊的事,再在這裡住了兩星期,她才發現,孫子那豈止是喜歡檸檸,隻要檸檸在的時候,孫子的注意力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她身上,臉還是一張冷臉,但那樣子簡直恨不得把人給揣兜裡才放心似的。
……她是真不知道這個從小都是一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的脾氣的孫子,喜歡上一個人,會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