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檸看眾人一臉又是呆愣又是憋著的表情,笑吟吟,道:“你們別小看曉美,她身上有股子韌性,要是她真下定了決心讀書,到時候要真辦小學,辦個小學老師選拔考試,咱們就算是高中畢業,也未必能考得過她,所以呀,我覺著,咱們有空也應該多看看書,要不然,到時候咱們一群知青都考不過她,大家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程檸是個謹慎的性子,她不會告訴任何人關於未來的事。
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們幾年後高考會恢復,可是她跟她們相處得好,能感受到她們內心對回城,對離開這座大山的渴念,她就想著那就用其他方式盡力讓她們為未來多做一些準備。
可眾人可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她們一時有些無語。
覺得程檸吧,身上真是有一股執拗的可愛,但又讓人羨慕。
王曉娟往炕上一趟,道:“別拉著我,曉美初中畢業,我也是初中畢業,她考過我很正常。”
她一點也不想看書好不好?
說完又突然轉身,眼睛亮晶晶道:“剛剛曉美說她要剁了那個張文順,我看她離開那架勢,她肯定不會善了,你說她會做什麼?喂,你們說,她不會真的把張文順的衣服給扒了,扔人堆裡吧?”
太彪悍了!
閔然:“這,要是真的,我還有點想看。”
眾人倏地全部轉頭看她。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閔然一時有些結巴,道:“你,你們,不想看嗎?”
隨即反應過來什麼,小臉一紅,忙揮手道,“我,我不是想看張文順,我是說那場景,啊,這……”
簡直是越解釋越囧。
程檸“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其實我也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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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可是被困了幾十年之後,覺得還是熱鬧好。
至於穿沒穿衣服的張文順,一大堆人呢,看到了又怎麼了?
程檸都這麼坦然了,王曉娟“呵呵”一笑,再次往炕上一趟,笑道:“想,怎麼不想?”
“咳咳,”
許冬梅咳了兩聲,道,“打老鼠怕傷了玉瓶,這種事鬧大了總是對姑娘家不好,你們別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有,看那張文順編的理由多光明正大,就知道那人是個有心眼子的,要是鬧大了,誰知道他後面又會生出什麼事來?”
“是啊。”
馬婷婷也嘆了口氣。
“曉美都沒愁,你們愁什麼?”
程檸笑道,“放心好了,曉美又不是一個人,她後面還有咱們大隊書記,還有他們一大家子人呢,你們還怕她吃虧?就衝著咱們書記,你們瞅瞅,張文順還敢做出多麼出格的事來?”
要不然也不會偷偷摸摸的找周曉美,想讓周曉美自己跟家裡說了。
眾人聽了立時覺得也是。
然後程檸就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多讀書比較好,曉美也是,讓她出上一口氣就好好讀書,多好。”
眾人:“……”
拜託,一點興趣也沒有。
程檸安利讀書的好處,眾人這日凌晨三四點就出發逛了一天公社又坐了許多個鍾頭的牛車,灌了滿頭滿臉的冷風,這會兒隻想放松吃甜品,睡熱炕,好好躺會兒。
明天又要去木場幹活呢。
程檸看大家都累了也就不說了,算了,來日方長。
不過其他幾人困,她在炕上畫東西窩了一天,卻是完全不困,索性就整理了炕桌上的資料,拿了畫好的可行產品草圖去找韓東塬。
她現在大概比韓東塬還要心急廠子的進度。
隻有廠子快點走上正軌,她下面的計劃才好實施。
跟宿舍的人說了一聲她就抱了東西去敲韓東塬宿舍的門。
韓東塬宿舍這會兒大家還熱鬧著呢。
桌上擺了一堆吃的。
不過跟女知青宿舍桌上都是白糖糕,紅糖糍粑這些甜食不同,他們的桌上主要是大蔥油餅,辣醬,滷豬下水,還有一些瓜子花生。
朱先開開了門,看到是程檸,很熱情,道:“程知青,你過來了,我們買了一些吃的,過來吃。”
程檸剛剛才在宿舍吃了個飽,哪裡還有胃口吃什麼東西,所以笑著擺了擺手,謝道:“回頭再吃,我過來是有正事找東塬哥。”
朱先開“哦”一聲。
他回頭看一眼韓東塬。
這會兒韓東塬正坐在炕桌邊拿了一塊蔥油餅慢慢嚼著呢。
可就這麼吃著蔥油餅竟然還吃出了一股獨有的架勢。
朱先開眼角抽了抽。
他可真是看不慣啊!
“塬哥,”
他喊,“程知青找你呢!”
韓東塬這才放下了餅子,用那張欠欠的臉看向程檸,目光從她的臉上劃到她抱著的資料上,道:“有問題嗎?”
程檸隻當看不見他討人嫌的那副樣子和態度,道:“沒有什麼問題。之前你不是讓我整理這些產品資料嗎?我已經整理了,想著拿過來給你看看,要不你先看看?還是我們去堂屋討論討論?”
“我們出去吧,”
或許是早有對象的原因,孫健是個十分體貼的好同志。
他道,“堂屋冷,程知青你留下跟塬哥說話,我們去堂屋。”
“不用,”
韓東塬叫住他,道,“是廠子的事,留下來也可以一起聽聽。”
又轉頭,衝廖盛道:“你叫徐建國過來,一會兒我們開個會。”
廖盛應下出門,他這才又叫程檸,道:“過來坐吧。”
然後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示意程檸去他的炕上坐。
程檸走過去卻沒坐下,就把手上的資料和稿子都放到了他炕桌上,然後把自己的稿子抽出來遞給他,站著跟他道,“這個是可行產品單,這個是選出來的最可行產品設計稿,隻是初稿,你先看看,如果可以的話,就提一下意見,我再修改,盡量在這兩天師傅來之前定稿,可以給師傅看看,讓師傅有針對性的培訓大家。”
韓東塬卻是到了對面廖盛那邊的炕上坐下,一邊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稿子,一邊又示意她坐下,然後就開始翻她給她的畫稿,再拿了筆一頁一頁的修改加附注。
程檸沒再站著,跟其他人招呼了一聲,就順著他的意思坐到了他對面等他修注。
看著他翻著稿子的時候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
他後來的樣子。
因為她對著最多的時候,大概就是他工作時的樣子了。
他現在這樣翻稿子修改的模樣跟後世很不一樣。
後世他工作的時候認真嚴肅得讓人幾米之內就戰戰兢兢。
而這會兒,他就坐在炕上,一腳隨意踢在前面一張凳子上,面上沒什麼表情,認真卻又有些懶散的樣子,是年輕的,帶著朝氣,有些刺頭的韓東塬。
程檸心裡嘆了口氣,一手撐在炕桌上,探過頭去,另一隻手就指著畫稿不時給他解釋上一兩句。
畫面竟然是難得的和諧。
孫健極有眼色。
雖然韓東塬說讓他們留下,他還是一手勾了朱先開,對楊紅兵使了個眼色,幾人一起出去了。
程檸聽到動靜,抬頭看他們離開,還特意帶上了門。
她轉頭看韓東塬。
韓東塬掃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還是沒什麼表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程檸的錯覺,總覺得他的耳朵好像紅了些。
可惜他現在黑得很,看不太出來。
下鄉半年多,他就黑得跟炭一樣,也虧得他皮相好,骨相也好,這麼黑也能撐出一股子凌厲的顏值來。
“這個彎鉤是幹什麼用的?”
韓東塬敲了敲畫簿,大約是提醒她別老對著他看。
這丫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這次下鄉之後總是一趁他不注意就對他看。
還是用那種讓人不自在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
他仔細回想。
以前她可沒這毛病。
最多就是他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暗戳戳瞪他,一臉的憤懑和敢怒不敢言。
程檸回過神來,收回目光,看向畫簿,道:“哦,那個啊,你不覺得這個大湯勺柄後面是彎鉤形比較好看嗎?不用時還可以掛起來。”
“增加技術難度。”
他道,“你分一期和二期,一期所有產品簡化生產難度,二期等技術成熟了再生產。”
程檸應下,忙在小本子上記下。
兩人談了小半個鍾頭,等所有畫稿,連產品單子都討論完了廖盛徐建國他們還沒有回來。
孫健拖走了朱先開,再用眼神喚走了楊紅兵。
朱先開臨走時卷走了桌上一框子糕點和瓜子。
幾人去了堂屋。
堂屋沒炕也沒爐子,寒氣直往身體裡鑽。
朱先開跺了跺腳,嘆了口氣,道:“你說塬哥談個對象,他是溫暖了,為啥咱們要受冷受凍啊?”
他們多可憐啊,為了去公社,凌晨三點就起了,吹了一整天的冷風,容易嗎?
楊紅兵有點傻氣。
他問:“程知青到底是不是塬哥的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