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砚桐哪敢認啊!不敢說話。
池京禧生氣了,“怎麼不理我!”
她立即裝傻,“你在說啥呀,我聽不懂聽不懂。”
池京禧停了停,氣息又穩住了,說道,“前些日子問你認不認識聞堰,你張口便說不認識。可你入學的記錄冊上,填的是聞堰的家,親人也是聞堰的奶奶,頂著他的身份入學,卻說不認識他,我這樣說,你能聽懂嗎?”
完了!全完了!
池京禧竟然真的把這些事給查出來了!本來這事在原書的設計就有問題的,漏洞非常多,但由於小炮灰她隻是個不重要的角色,她在書院直默默無聲,所以也沒有人特地去查她的身份是否屬實。
可她穿書進來後,為了不受欺負就去抱池京禧的大腿,雖然好像是成功了,但卻沒想到池京禧的好奇心那麼重,非要刨根問底的把她的身份撅了個底朝天。
重要的是聞砚桐自個根本就不知道這個聞堰是什麼人物啊!當時回答的時候,她還特地想了想,原書並沒有出現這個角色,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出現過!現在才知道竟然是小炮灰頂替的那個遠方親戚。
這種山旮旯裡的小角色,原書連名字出場的機會都沒有,她怎麼可能知道啊!
聞砚桐反應過來時,對著自己的嘴抽了巴掌。
也怪自己太大意!
誰知道這聲音剛落,池京禧下子把頭轉過來,兇道,“你幹什麼!”
聞砚桐嚇得瑟縮,睜著水汪的大眼睛看他,眼眸裡都是害怕。
池京禧本黑著臉,見了她之後神色瞬間有緩和的趨勢,他又將頭扭了半圈,目光落在別處,半張側臉對著聞砚桐。
“聞堰幾年前就已沒有音訊,其遠方表親聞衾乃是長安有名富商,膝下隻有女,目前在朝歌學繡……”池京禧沉聲道,“我都說的這般明白,你還不跟我說實話?”
聞砚桐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捂不住了,股子害怕竟莫名其妙的從心底蔓延出來,藏在袖裡的指尖都有輕微的顫抖,她的目光慌亂,張口顫音,“我、我也不想的……”
Advertisement
池京禧聲音冷硬,“聖上頒布了頌海書院可招手女子入學的新令,你卻還敢扮成男子進來,若是讓上頭知道了你的事,你聞家上下的腦袋沒有個能保住!”
聞砚桐粗重的喘息起來,隻覺得心頭下子揪緊,那種恐懼的情緒好似從這具身體裡發出,完全不受她的控制,讓她時間有些頭暈目眩。
她往後踉跄了兩步,下意識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椅子,捂著心口大口的呼吸著。
池京禧聽見動靜後眉頭緊擰,轉眼就見她面色極差,好似要站不住了,想但也沒想就上前,把抓住她的手臂,“怎麼回事?”
“我、我……”聞砚桐隻覺得口氣喘不上來,本能的向池京禧求救,抬頭,飽滿的淚滴就從眼睛裡滾落,說出了自己最直觀的感受,“我害怕……”
她也不知心的情緒從何而來,恐懼、委屈、絕望雜糅在起,就像原書的小炮灰身份敗露,得知自己的爹娘也要被連累砍頭之後的那種心情。
像是被擠在狹隘黑暗的縫隙,點點將她壓至窒息。
池京禧凝目看著她的淚,嚴厲冷硬的氣勢瞬間散了個幹幹淨淨,扶著她坐在了椅子上,語氣裡又是生氣又是無奈,“你怕什麼,我又沒問你罪。”
聞砚桐耳朵嗡鳴,有些聽不清楚池京禧說了什麼,皺著眉努力的從模糊辨別池京禧的臉,這副神情更顯痛苦。
池京禧慌神,忙伸手拿了桌上的錦布,見上面都是方才她擦的臉上的膏體,又趕緊將錦布展開翻面,折到幹淨的面輕輕擦去她落下的淚水,輕輕嘆口氣,聲音極低,“總是這樣拿捏我……”
聞砚桐心口的難受慢慢散去,淚水也不再流了,密長的睫毛都是細小的水珠,直直的看著池京禧。
方才那種情緒,就好像是小炮灰身體感知到身份被揭露之後本能的反應般,這種感覺聞砚桐在初開始穿書來的時候也有出現過。
頭兩天她行動十分不便,無法自如的使喚身體,總是能心悸心慌,膽怯的情緒直盤旋在心頭,夜間更是難以入眠。後來時間長了後,她慢慢適應,幾乎要以為這是她自己的身體了。
這身體裡已經沒有了小炮灰的神識,但還有些殘留未能完全消除。
但是聞砚桐知道,如今她就是書的個角色,她爹是長安富商,她是女扮男裝進入頌海書院,隨時都有可能被降罪的平民,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於是她咬牙,猛地起身,抱著池京禧的腿跪了下來,扯著嗓子幹嚎,“小侯爺,您可千萬別把這事兒說出去啊!再過段時日我就能離開頌海書院了回到長安了,隻要您不說,肯定沒人知道的!”
池京禧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跳,差點崩不住自己的威嚴,沉聲道,“你當初進書院的時候,怎麼不害怕被人知道?”
聞砚桐假哭,“當時沒想那麼多啊,你也知道,百無用……啊不對,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嘛,我雖是個女子,但也想多讀點書啊。”
池京禧道,“長安那麼多私塾私教,你為何非要來朝歌?還是頌海書院。”
聞砚桐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那不進頌海書院就見不到你了嘛!我是在長安聽說小侯爺玉樹臨風才高鬥,所以才想來睹你的真容嗚嗚嗚……”
池京禧:“……”
她哭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小侯爺你就饒我命吧,我本來也想著逃走的,但是直沒有機會,你也知道的嘛,前些日子逃的時候腿都被撞瘸了,還被笑話好久,我也不想的呀!”
“你先起來說話。”池京禧語氣平和了許多。
聞砚桐不依,“我不!除非小侯爺答應我別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我就不起來,把地板跪穿!”
池京禧道,“我答應你,你快起來。”
聞砚桐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松了口,愣愣的爬起來,“小侯爺真的答應了?”
“不然呢?我現在出去宣揚你的事?”池京禧看她臉上沒有淚痕,知道自己被騙,沒好氣道,“就知道撒潑。”
聞砚桐心大喜,見他俊俏的眉眼既是無奈又是溫柔,方才的恐懼也化為烏有,心知池京禧這條大腿她是徹底抱上了,時間為自己的不容易感慨,情緒催化下,想給池京禧個擁抱。
池京禧見她踮著腳,展開雙臂撲來,當下後退了兩步,伸手抵在她的肩頭,“老實點,站好。”
聞砚桐恹恹的收回手,嘀咕道,“抱下都不行嗎?”
池京禧伸手捏住她暗自嘟囔的嘴,說道,“我先前說過,你若是再騙我,我就把你這口利牙給敲掉幾顆,來算算你騙了我多少事。”
聞砚桐忙道,“別呀!雖然我的確有事騙你,但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是真的!誇你的話也沒有半句摻假,你就別跟我計較那麼多了嘛。”
池京禧佯裝觀察她的牙,“這牙長得倒是整齊白淨,那我就挑顆最漂亮的敲下來吧。”
聞砚桐急忙用手捂著,“不行不行。”
池京禧忍不住翹嘴角,正要去拂開她的手時,門外卻突然響起了花茉的聲音,“你們是誰啊?為何會在這裡?”
池京禧下子松開了聞砚桐,轉頭看向門邊。
聞砚桐揉了揉臉,“是花姐回來了。”
他正了正臉色,對聞砚桐道,“我的話還沒問完,闲了再來找你。”
聞砚桐訝異,“還沒問完啊。”
池京禧眼風掃。
她當下笑嘻嘻道,“行行行,那我就恭候小侯爺再來問。”
池京禧攏了攏衣袍,臨走前又看了她眼,停頓了些許,才慢慢轉身去拉開了門。
花茉正在問門口的侍衛,見池京禧突然從裡面出來,立即福身行禮,池京禧淡淡應了聲,帶著侍衛離開了。
花茉連忙進了屋子,見聞砚桐愣愣的看著門邊,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她將門關上,急急的走到聞砚桐身邊,“可是小侯爺欺負你了?發生什麼事了?”
聞砚桐回神,笑道,“沒呢,是我自己太膽小,被小侯爺嚇哭了。”
“他做什麼了?”花茉問道。
“他跟我開了個玩笑。”聞砚桐語氣輕松,心暗暗松了大口氣。
身份這個秘密直梗在她心頭,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但是這次被池京禧發現之後,她竟然有了解脫的感覺,無比的暢快。
等夏季來了之後在上幾個月的學,參加了頌海書院的結課測驗,就可以離開了,屆時再也不用擔心原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了。
花茉見她不說,也沒有追問,隻是道,“你這口脂怎麼塗在脖子上了,趕緊擦擦,什麼眼神啊。”
聞砚桐對這鏡子照了照,知道這是方才池京禧塗的,莫名的背了鍋,她隻好拿錦布將脖子的嫣紅擦去。
“嗯?你這頭上的簪子是從哪來的?”花茉疑惑道。
聞砚桐這才想起方才池京禧在自己發留了根朱木簪,於是順手拔了下來。那木簪通體暗沉的朱紅,末端有處鑲嵌了牙白色的玉石,入手很輕,細看之下還能看見朵朵卷積的祥雲紋。
很有池京禧的特色。
看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聞砚桐便如實道,“是小侯爺方才拿來的。”
“喲,這東西……”花茉湊近看了看,“這不是前兩日玲瓏閣拍賣的象牙雲紋簪嗎?是個名貴東西,拍賣當日朝歌有好多人想要呢。”
聞砚桐拿著簪子反復看,“根簪子能有多名貴。”
“貴就貴在象牙和邊上的祥雲紋,每朵祥雲的卷紋都不樣,裡面嵌了暗金,據說在陽光下會微微閃光呢。”花茉笑道,“看來小侯爺當真是對你好。”
聞砚桐拿著簪子,眼裡爬上了細微的笑意,她將簪子收了起來,隨意拿了桌上的花飾讓花茉幫忙戴上。
“花姐,這宴會上是不是還有戲演?”聞砚桐佯裝不經意的問。
花茉道,“是啊,不過咱們先演,那些戲班子在咱們後面呢。”
聞砚桐暗自算了算時間,宴席開始差不多是未時過半了,等她奏完奚琴,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去現場候著。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但是若不去看著,她總是覺得心慌。不是不信任池京禧他們,隻是害怕有意外發生。
聞砚桐在房等了半個小時左右,花茉便喊著她跟其他琴演人匯合,先前練習時就見過面,但是都不大熟。畢竟那些人都是宮裡的人,她卻是宮外的平民,又是被花茉動私權帶進來的,那些人眼裡有偏見也正常。
她也不樂意跟這些人說話。
聞砚桐抱著琴跟在花茉身後,就看見了那個直被花茉當做對頭的女子。年紀稍大些,面容上有些許明顯的細紋,眼裡盡是看人不起的傲色。
她身後跟著花茉說的那個有點天賦的徒弟,是個十七的小姑娘,名叫郝婧,聽說也是自小就學琴的。聞砚桐見過她奏琴,雖然她模樣普通,但是彈起琴別有番氣質,隻是這小姑娘挺刻薄的,跟她師父有幾分相似。
聞砚桐存心惡心她,走近了之後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衝她不正經的揚了揚眉毛。
那姑娘氣得臉都紅了,卻因為花茉在前面而不敢說什麼。
路走到開宴席的花園,聞砚桐才發現二月其實也有花盛開的,隻是很多花她從未見過,也叫不上來名字。隻覺得眼裡片姹紫嫣紅,空許多種香氣融合在起,淡淡的,不刺鼻。
花茉提醒道,“低頭,別亂看。”
聞砚桐立即低下頭,眼裡就隻有花茉的腳後跟,然後跟著她不緩不急的往前走。
隨後喧鬧的聲音漸漸傳入耳朵,男子推杯換盞,女子巧言嬉笑,待行琴師出現後,聲音略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