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楊看見他,倒沒多害怕,笑著行禮,“方才沒看見孫夫子,是學生失禮。”
孫逑也沒有追究,隻板著一張臉,問先前狀告聞砚桐的那人,“你說是聞砚桐所為,可有依據?”
那人有些忌憚牧楊,幾次朝他看了看,欲言又止。孫逑看出來,便道,“說,一切有我做主。”
“是、是昨夜守夜的下人說看見聞砚桐後半夜在此地亂蹿,那時候大家都在睡覺,隻有他一人……”
孫逑問道,“昨日守夜的下人是誰?”
人群中有一個年紀較大的男子站出來,說道,“昨夜是小人守後半夜的班。”
“他說的都實屬?”孫逑問那守夜下人。
下人道,“確有此事。”
眾人又低低的議論起來。孫逑便看向聞砚桐,“你對此有什麼想說的?”
聞砚桐道,“我想問他幾個問題。”
孫逑道,“你問。”
她便對那下人道,“你昨夜什麼時候看見我的?”
“醜時末刻,將近寅時。”下人回答。
“黑燈瞎火,你確定你看見的人是我?”她又問。
“我看得真切,書院中隻有你一人腿腳不便。”下人便道,“身著面白氅衣,提著黃燈籠。”
聞砚桐點頭,“是我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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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便有人急著跳出來,“果然是你!”
聞砚桐瞅他一眼,“著什麼急,我還沒問完。”
她繼續道,“你為什麼會這那個時間看見我?你平日在這一片守夜?”
“並非,小人那時正好來接替守夜,便在這附近的茅房如廁,剛出來就看見了你。”下人答。
“最後一個問題。”聞砚桐道,“你說你看見我在這附近亂蹿,當真如此?”
下人前幾個問題答的流暢,但最後一個問題時卻像卡住一般。聞砚桐趁著他沉默的時候突然厲聲道,“書院夫子皆在,你若敢說謊作偽證,仔細你的小命!”
下人身子一僵,“並不,我隻是看見你提著燈籠從那邊走過去,亂蹿什麼的都是那些學生擅自加的。”
聞砚桐滿意的點頭,對孫逑道,“孫夫子,我問完了。”
“那你現在有什麼想說的?”孫逑問。
聞砚桐道,“學生慚愧,昨夜我因為字太醜在李夫子那練字,一直到醜時才回來,是以那人看見我的時候,正是我趕回寢房,並未來到這片地方,也沒有碰過這隻雞。”
“剩下的時間,我都在房中睡覺,一直到今早被人叫醒,來到這裡就莫名被潑上了殺雞的髒水。”聞砚桐道,“學生著實冤枉。”
“不可能!李夫子怎麼會留人那麼長時間?”有人質疑。
“此事我不敢撒謊,若是不信,可詢問李夫子。”聞砚桐坦坦蕩蕩。
“難怪禧哥今日沒來上課。”牧楊了然道,“原來是昨兒回去太晚了。”
“不錯,昨日小侯爺也在,若是你們不信,也可以找小侯爺核實。”聞砚桐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有一些小得意。
這盆髒水潑得簡直太是時候。
若是擱在平常任何一個夜晚,聞砚桐自個在寢房中睡覺,根本找不出足以擺脫嫌疑的證據。但是恰恰就在她去練字的這一晚,如此一來,李博遠和池京禧都可以成為她的證人。
且是沒人敢質疑的證人。
把池京禧一搬出來,就不敢有人再爭辯她前半夜的事了。於是又有人道,“或許你後半夜行兇。”
聞砚桐嗤笑一聲,看個傻子似的看著那人,“你是想誣陷我想瘋了吧?這後半夜有人守夜,我一個瘸子,如何在黑夜大搖大擺過來殺雞?”
“那若是你提著燈籠來的呢?”又有人追問。
聞砚桐這回都不屑回答了。那守夜的下人道,“小人在此處守夜,方圓之處若是有燈光出現,小人必定會發現。”
“聽清楚了嗎?”聞砚桐看著那人問道,“還有什麼理由?”
她已將眾人的質疑一一解答,若是還有人不相信,則應該去尋李博遠或者是池京禧核實,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一個勁的認定殺雞的人是她了。
孫逑看了看眾人,說道,“無惰乃是書院莘莘學子勤學的象徵,如今它被人惡意殺死,實乃一樁令人不恥的罪事,即日起書院下人早晚兩次點卯,不得有一人離開,我等定要徹查此事。”
聞砚桐驚訝,沒想到書院竟真的因為一隻雞大費周章,暗自慶幸當初那一刀沒能剁下去。
孫逑下完令之後就離開了,夫子們相繼離開。趙鈺似乎想對聞砚桐說些什麼,但思及那麼多人在場,還是先離開。
學生一哄而散,沒了看熱鬧的興致。聞砚桐見先前不斷質疑她的人要走,便出聲喊道,“你站住!”
那學生本不想搭理,卻見牧楊兩三步上前將人按住,“想上哪去啊?方才你嘴皮子挺溜啊,讓我看看你這一排牙長得如何。”
說著就要去掰扯人家的嘴巴。
牧楊跟池京禧玩得時間長了,脾氣也有幾分相似,擱這一杵,身上的痞氣就出來了。那人嚇得不敢動彈,連連求饒,“牧少爺饒了我吧,我不過也是受人所託……”
聞砚桐走上前去,站在那人的對面。隻可惜她矮了一頭,完全沒有氣勢。
她道,“我知道,是吳玉田吧?肯定是他指使一個勁的誣賴我。”
那人瞬間就把吳玉田賣了,“是是是,吳玉田早就記恨你,聽說了今早的事之後,就指使我多誣賴你兩句,這並非是我本意……”
“你不必跟我狡辯那麼多,我也不想聽。”聞砚桐說道,“你回去告訴吳玉田,我已經知道殺雞的人是誰了,讓他走夜路的時候小心點。”
那人現在是刀架在脖子上,自然說什麼話都應著,忙不迭的點頭。
聞砚桐舉起一個緊握的拳頭,“你看看我手心裡有什麼東西。”
那人不明所以,低頭湊到她拳頭便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往裡看。
聞砚桐另一隻手揚起,抡一個大圓,抡足了力氣,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側臉,罵道,“吃我一個大脖溜子!讓你他娘的空口造謠。”
聞砚桐的巴掌其實沒有那麼重,但是特別響亮,一下子把那人給打蒙圈了。
就連傅子獻和牧楊也嚇了一跳。
“哼。”聞砚桐心道,惹不起吳玉田一個七品小官,我還能惹不起你?
挨了一巴掌的人什麼話都沒說,捂著聞砚桐大脖溜子留下的掌印逃得飛快。
傅子獻走到她身邊,嘆道,“幸好你昨夜是在李夫子那裡,否則還真不一定能洗脫嫌疑。”
這話倒是真的。隻能說想陷害她的人時機不湊巧,運氣站在了她這一邊。
聞砚桐道,“殺雞的兇手就藏在書院裡,孫夫子封鎖了書院,沒有人能夠逃走,找出兇手是遲早的事。”
傅子獻道,“隻可惜了無惰,那麼勤勤懇懇的為我們報曉,卻落得這個下場。”
牧楊在一旁聽的莫名其妙,撓了撓腦袋。往常聽見傅子獻說這種話的時候,牧楊肯定是要冷嘲熱諷一番的,他向來看不起唯唯諾諾一樣的傅子獻。
隻是這次卻破天荒道,“啊,沒錯,這雞是挺可憐的,對吧聞砚桐?”
話尾處還帶上了聞砚桐,似乎也想讓她一起回應傅子獻的話。
聞砚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牧楊。
可憐一隻雞?怎麼可能?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她恐怕要立地生火,架上一口鍋,還是一邊燒水一邊流口水的那種。
聞砚桐沒搭理他,轉身趕去了學堂。
報曉雞被人所害,孫逑召集了所有夫子開會,學生便趁機跑去雞窩看熱鬧,於是早課就這樣耽擱過了。
聞砚桐一整個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一遍一遍回想早上在雞窩附近看見的場景,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雪停了好幾日,下午的武學課就恢復了正常上課。拆了木板的聞砚桐便沒有了休假的理由,隻好也跟著去。
臘月的寒風不是一般的冷,隻要站在屋子外,就能感覺露在外面的皮膚如針扎一般冰冷,凍得聞砚桐滿臉通紅,頭皮發麻。
許映泉看不得大男子裹得跟個球似的,說既不方便行動,也將體質捂得柔弱了,是以每回上武學課,子堂的學生都要先饒武場跑個幾圈,把身子跑熱了再上課。
聞砚桐作為子堂裡唯一的一個例外,出門前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密不透風,走路都覺得頗累。
她出現在許映泉的視線裡時,成功接收到了許映泉迷惑的眼神。
“許夫子,今日寒風格外冷啊。”聞砚桐晃著身子走到他身邊,用熟絡的語氣打招呼。
“半月不見,你這腿如何了?”許映泉問道。
“可疼可疼了!”聞砚桐道,“我原本以為拆了木板會好些,沒想到拆了木板後走路越發疼了,走個十來步都要打擺子呢!”
許映泉嘆一口氣,“你身體著實太弱,可見平日很少鍛煉。”
聞砚桐道,“夫子說的是,這回我吃了身體差的虧,日後必定好好鍛煉。”
他道,“一會兒跑操的時候你就在邊等著,等跑完再歸隊,今日練平射,應當不大影響。”
聞砚桐點頭應了聲,便乖乖的走到一邊站著去。
她是害怕路上耽擱遲到,所以提早來了。揣著手等了十幾分鍾,子堂的人也陸續來到武場。
聞砚桐眼睛四處飄著,忽而看見池京禧等人走來。
牧楊走近了之後看見聞砚桐就開始笑,笑得前俯後仰,說道,“打遠處看還以為是隻成了精的肥鵝呢!你今日怎麼穿成這模樣?”
“你不覺得很冷嗎?”聞砚桐縮著脖子,看了看池京禧等人。他們連大氅都沒穿,上衣是顏色淺淡的短袄,下面穿著寬松的褲子,手腕和腳踝都用綢帶扎起來,十分方便行動。
聞砚桐發現池京禧的衣裳上,大部分都繡著如意紋,看起來吉祥極了,相當襯他的名字。
他目不斜視的從聞砚桐前方走過,正在低聲跟程昕說些什麼。
程昕懊惱道,“怎麼回事,聞砚桐不是連著休了半月的假嗎?怎麼偏偏今兒就來了?你是不是偷偷跟她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