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砚桐剛想開口緩解一下氣氛,學著傅詩自謙兩句,就見花茉冷著臉維持了紀律,不痛不痒的批評了幾個姑娘的琴技,然後讓眾人自由練習。
這時候聞砚桐若再說什麼反而不好,隻好低頭撥弄著奚琴,暗道希望傅詩心眼沒小到這種程度。
花茉坐到她身邊,低聲道,“初雪將近了,你不能常來琴堂練習,私下裡定要勤奮些。若是在宴賽上拿了名次,你在學冊上的那一筆就能消了。”
聞砚桐認真的點點頭,“學生曉得了,定不負夫子囑咐。”
這一堂的姑娘,聞砚桐也不好久留,再與花茉聊了些許後,就又背著奚琴離開了。
出琴堂的時候天還沒完全黑。
她走了一段,就聽見放課鍾敲響三聲,少年們陸續從武場散開,有些趕往飯堂,有些卻要乘著馬車離開書院,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傅子獻老遠就看見了她,趕著步子追上來,笑道,“你又去琴堂了?”
聞砚桐道,“是呀,我總在房間裡闲著,倒不如去練練琴。”
傅子獻便道,“明日就是休沐了,你可有想要去的地方。”
問完又道,“對了,先前三姐還問我你的腿恢復的如何,聽說你近日在練奚琴之後,便說要送你一把襯手的琴。”
“這倒不用。”聞砚桐說,“我又不缺那點銀兩,況且我這把奚琴用著還不錯,沒必要換。替我謝過傅三小姐的好意。”
傅子獻抿嘴,兩個酒窩若隱若現,“我會把話帶到的。”
聞砚桐笑著點點頭。
“明日朝歌好像有祈雪祭,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傅子獻見她背著奚琴走得費勁,便順手將琴拿在自己手裡。
聞砚桐愣了一下,“祈雪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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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初雪對紹京人來說是特殊而神聖的存在。據說是百年之前,紹京被強大的敵國進攻。敵國戰士兇猛無比,將安寧數年的紹京之兵打得節節敗退,七年內丟了半半壁山河,死傷無數,紹京各地都是流離失所親友亡故的可憐人。
那是被記錄在史冊的黑暗七年,江山一度易主,紹京險些被滅國。
嘉曄四十二年,奮力抗敵的紹京人在絕望之際迎來了冬季的第一場雪,是場百年不遇的巨大雪暴。
兇猛的敵國歷來生活在氣候溫和的地帶,從未經歷過如此嚴寒冰雪,即便是想盡了辦法取暖,戰士也一批一批的凍死。與之相反的,紹京是習慣了風雪的,紹京的將士一舉反攻,將敵軍徹底驅逐出了國土。
後來百年,再無敵國能夠將紹京的邊境突破,也再也沒有遇見過那種兇戾的雪暴。
紹京人認為那場雪暴是上天的恩賜,於是皇帝便將後來每年冬季的初雪定為盛大的節日。若是初雪來得比上一年晚,就要設壇祭祀,祈初雪降臨。
所以祈雪祭在朝歌也是個盛大的活動,當日必定是熱熱鬧鬧,萬人空巷的。
聞砚桐想去。
但是她看了一眼自己還纏著木條的腿,嘆了一聲道,“還是算了,就我這腿,去了萬一被擠壞了怎麼辦?”
“不打緊,可以站遠些。”傅子獻道,“祭祀的場地足夠大,不站前面就擠不到。”
聞砚桐一聽,當下高興道,“那太好了了,明日什麼時候去?”
“要起很早,祭祀卯時四刻就開始,是以要在四刻之前到。”傅子獻道,“我若從家中出門來接你,那你要起的更早一些,要在卯時之前起來。”
她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要在五點之前起來,雖說有些早,但是為了參加這個活動也算值得。她點頭,“行,那我起來之後便去書院門口等著你。”
“不用,我到寢房門口接你就好。”傅子獻說道。
聞砚桐笑了笑,覺得這傅子獻怎麼看怎麼可愛,“好啊。”
兩人說說笑笑,走得很慢。牧楊眼尖看見了,多嘴嘀咕道,“傅家庶子倒是跟聞砚桐關系打得不錯,整日都在一起吃飯呢。”
池京禧漫不經心看了一眼,沒置言語。因為沒睡好的關系,他一整日都是慵懶模樣,天還沒黑就有困意,隻想早點回去睡覺。
程昕道,“傅家裡也就這個是個實心的了。”
牧楊撇嘴,還是挺瞧不起,“他說話的聲音連蚊子大都沒有,跟聞砚桐一起玩倒是合適。”
程昕笑道,“別看這兩人看起來膽子小,實際上機靈著呢。”
牧楊沒有反駁,因為這位五殿下向來聰明,與他辯駁沒有意義。他轉頭對池京禧道,“禧哥,你看那聞砚桐如何?”
池京禧一身懶勁,不想說那麼多,“不如何,我沒那麼多闲心思放在廢物身上。”他扭了扭肩膀頸子,“明早祈雪祭,早些回去休息吧,免得貪床誤時辰。”
聽了他的話牧楊才想起來有這回事。池京禧是特地叮囑他的,因為去年的祈雪祭他就是因為誤了時辰被牧將軍給抽了一頓,半邊屁股都給抽腫。
那段時間隻能用一半屁股坐,著實慘。
牧楊想起去年的慘狀,當即打一個激靈,信誓旦旦道,“今年我絕不可能再誤時辰了!”
三人說著便出了書院,牧楊一路上都惦記著這個事,當晚躺進被窩的時候仍念叨著。
可即便是如此,牧楊最終還是睡過了時辰,並且在慌慌張張趕往祭祀場地的路上,撞了傅子獻和聞砚桐所坐的馬車。
把傅家馬車的車轱轆給撞裂了。
牧楊因馬車的震蕩從座上翻下來,瞬間心裡一涼,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屁股,暗道這下完了!另一半屁股今年怕是也保不住了!
☆、第 26 章
聞砚桐對祈雪祭很是上心,於是在這日起了個大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等著傅子獻來。
傅子獻是庶子,聞砚桐是平民,兩人都沒有資格參與道祭祀裡去,於是就算是去遲了也不要緊。
所以馬車在路上走得並不急。
隻是沒想到在街頭的拐外處碰上了個恨不得給馬車加風火輪的牧家馬車,於是躲閃不及的相撞了。
聞砚桐被人扶下馬車,看著破裂的車輪很是無奈,又有些氣憤,起了個大早白瞎了!
轉頭一看,竟然是牧楊從車上下來,她便道,“你怎麼不給你的馬車裝上一雙翅膀?”
傅子獻拉了她一把,極其小動作的搖搖頭,示意她不可跟牧楊起衝突。
其實牧楊的脾氣並不賴,雖說有點瞧不起總是輕聲細語的傅子獻,但是平日也沒找他麻煩,相反倒是跟聞砚桐相處的不錯。
牧楊今日是盛裝的。他身著一件墨色灑金大氅,金絲走出繁瑣的紋理,領邊和底擺是雪白的裘毛,透著低調的奢華,整個將牧楊的氣質提升了,瞧起來倒真像個將軍府的嫡少爺。
他原本愁苦著臉,一見到是聞砚桐兩人,當下氣道,“哎呀!我要被你們害死了!”
“??”聞砚桐滿臉問號,“好像是你的馬車撞我們的吧?知不知道追尾後車全責啊!”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牧楊好似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一個勁的打轉,著急的不行。
他越想越氣,領著駕馬的侍從罵道,“你個豬腦袋,怎麼駕的馬車!”
說著伸手要打,卻忽然瞥見聞砚桐裹著白紗布的腿,頓時心生一計,雙眼唰亮,“有了有了!”
聞砚桐見他這樣十分莫名其妙,皺了皺眉,“你在搞什麼?”
“來人,快把他抬上車!”牧楊指著聞砚桐吩咐道。
幾個侍從正是害怕牧楊怪罪時,動作自然不敢耽擱,迅速的把聞砚桐左右架起。
“哎哎!你想幹什麼!抬我上車作何?!”聞砚桐疑惑的嚷嚷道。
傅子獻見狀自然要阻攔,隻是身形剛動,就被牧楊拽著手腕使勁一拉,兩三步就將他拽上了車,嘴上道,“你們不就是去祈雪祭的嗎?正巧我也是,你馬車被我撞壞了,我自然要帶你一同過去。”
傅子獻張口便要推拒,卻沒想到牧楊的力氣極大,根本不容他掙脫,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按在了軟綿的座椅上。
牧楊火急火燎的喊道,“快駕車!”
聞砚桐一頭霧水,“你怎麼那麼著急?”
牧楊急得快著火了,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對著嘴就灌。
傅子獻撩起衣袖,看了一眼白皙瘦弱的手腕上印出了紅紅的手指印,又悄無聲息的拉上衣袖,低聲道,“牧少爺怕是要遲了吧。”
牧楊咽了水,抹了把嘴道,“呸呸呸,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聞砚桐微微皺眉,突然想起來,牧楊平日裡再怎麼像個傻批,但也改不了他是牧家嫡子的事實,祈雪祭他是要參與其中的。
原文中並沒有對祈雪祭的有細致的描寫,或者是聞砚桐看了之後就忘了,但是她仍記得,參與祭祀的人若是遲到了,也是件不小的事情。
所以牧楊才這樣著急。
聞砚桐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她好像隱約猜到牧楊把她搬上馬車是為了什麼了。
馬車一路疾馳,半點也沒慢下來過,讓聞砚桐不禁有些害怕。這種速度若是再撞上什麼,可不是裂一個車輪那麼簡單的事了。
好在速度趕得快,到底是在祈雪祭開始之前趕到了。
聞砚桐下馬車後看見那馬的屁股都被抽腫了,暗嘆這駕車的人手是真黑。
牧楊也沒給她停留的時間,讓侍從直接給架起來奔跑。
祈雪祭的場地正如傅子獻說的那般,極其闊。一下馬車就能看見足足有接近百來丈寬的階梯,抬眼往上則是整整一百層梯層,並不高。
還有不少人陸續往上走著,說說笑笑。
牧家侍從有兩個在前方開路,將闲雜人趕至一旁,清理出道路來。牧楊緊跟其後,三層一步,兩腿邁得飛起。聞砚桐落在後面,直接被侍從架起來,壓根不用自己動腿。傅子獻見這般模樣,也隻能追趕。
最後則是有兩個抱著聞砚桐拐杖的侍從。一行小尾巴似的人往上趕,引得不少人側目。
牧楊這會兒哪還顧得上這些,真是恨不得飛起來一樣,用盡了全力奔跑。
上了階梯後便是一片相當遼闊的空地,正中間有一座方形大石臺,四面都是十層階梯,石階之間有雕刻著花紋圖案的扶柱。
石臺的中央擺放著一座巨鼎,遠遠看去上面的鎏金好似流動一般,令人震撼。
石臺下方四個方向,皆站著身著墨衣繡著金紋衣裳的官員。
再往後數十丈,就站著無法參與祭祀的人,有些是小官或是高官的庶子,有些則是平民百姓。
牧楊一路直奔著親爹去了。到了近處的時候下人看見了他,便忙通報給站在一邊張望的牧將軍,他大喊一聲,“那逆子在何處!”
喊聲驚動了身邊的人,於是都朝著牧楊奔來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