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砚桐見他衣著素樸,背上還背著草簍,便知道他可能是郎中。
正好這幾日著涼,頭疼總是反復,便點頭應了。
老頭的醫館就在隔壁,進屋後把草簍放下之後便給她號脈。手搭上沒一會兒,便驚詫的抬眼看她,“想不到竟是個姑娘家。”
聞砚桐彎唇笑笑,“如此出門方便。”
老頭並不多問,看了看她眼睛和嗓子,一邊嘆息一邊為她抓藥,“傷寒有幾日了,嗓子已有膿腫,再拖下去隻怕要病倒在床榻上了,既然是女兒家就更應當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聞砚桐忙點頭應,瞥見了桌上放著曬幹的藥草,抓起來看了看,“這是決明子吧。”
老頭道,“小姑娘眼力不錯。”
“這個你給我抓一點。”聞砚桐道。
老頭有些不贊同的看她一眼,“這玩意兒藥性寒涼,你身子又虛,不能吃。”
“我給我爹買的。”聞砚桐睜眼瞎扯,“他這兩日排泄困難,憋得難受。”
老頭這才給她抓了寫,順道配了點輔助藥材,囑咐如何吃。
聞砚桐很慷慨的付了錢,道謝離開。
她提著兩包藥在大街上晃悠,因為實在找不到馬車,又不認識路,導致她已經放棄了今日出逃,決定先想方法回學院才是。
聞砚桐在街上走得久了,鼻涕又凍出來,她用袖子擦了兩把,蹦蹦跳跳的想讓自己身子暖和起來。
正蹦得起勁時,突然有馬車停在了旁邊的路上,聞砚桐還以為是空馬車,欣喜的停了動作,轉眼看去,卻發現這竟然是牧府的馬車。
嗬!白日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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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砚桐正打算利索的離開,卻見窗簾被撩起,程昕探出帶著微笑的臉,“上來吧,我們路過書院,可以順道把你帶回去。”
聞砚桐簡直受寵若驚,愣了一刻之後才道謝往馬車上爬,車邊的小廝伸手扶了一把,將她推上馬車。
倒不是聞砚桐多想貪這個便宜,而是尊貴的五皇子都親自開口,她哪有命敢去拒絕?
掀開簾子進馬車的一瞬,溫暖的氣息撲面包裹來,聞砚桐的睫毛立即生出小水珠,泛著涼意的湿漉漉。
馬車裡非常寬敞,隻坐著三人。
池京禧坐在最裡面的一角,身後靠著蓬松軟墊,腿上蓋著棉毛毯。漂亮的眼眸閉著,似乎在假寐。
聞砚桐一看見他,就感覺自己的腿骨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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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馬車中有一方矮桌,桌上鋪著朱色金邊軟綢,上方擺著三盤糕點和一壺茶。
聞砚桐壓低了氣息,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生怕把坐在最裡面假寐的少年驚醒。
雖然她知道,程昕將她喊進馬車這事肯定是經過池京禧同意的,但她一時半會兒摸不清程昕想做什麼,總覺得這反派三人組沒安什麼好心。
牧楊倒是瞧起來最沒架子的一個,湊過來捏了一把她的藥包。
聞砚桐趕緊把藥包往後縮了縮。
“你這是什麼?”牧楊好奇的問。
“是……是我抓的藥。”聞砚桐壓低了聲音回道。
“你病了?”程昕挑眉問。
話趕話到這兒了,聞砚桐靈機一動,用袖子掩著使勁咳了兩聲,“回五殿下,小民這幾日著了涼,在此處恐會將風寒傳染給三位少爺,小民還是下去吧。”
她話音都沒落,便轉身要走,一隻手已經撩開了車簾,急急的把半隻腳踏出去。
“且慢。”程昕的聲音硬生生將她攔住。
牧楊突然伸手將她往後拉了一步,雙手壓在她的肩膀上。
聞砚桐咬牙暗暗使力,與牧楊較勁了一秒不到,就被按著坐下了,屁股陷進軟綿綿的墊子中。
“我們還沒弱到被你這點小風寒傳染的地步。”程昕倒了一杯滾燙的熱茶,推到聞砚桐的面前。
徐徐升起的白霧將他的面容攏上一層不真實,聞砚桐看見他的微笑就不由心中發毛。
這個五皇子看起來平易近人,平日並沒什麼皇子的架子。但他是自小就養在深宮裡的皇子,心機深不可測,實屬不好惹。
看似脾氣好,實際上很記仇。
聞砚桐趕忙將程昕的熱茶接下來,喏喏道,“多謝殿下賜茶,三位貴人身強體壯,自是百病不侵,不過小民不敢擔這個風險,萬一將風寒傳染出去,小民罪該萬死。”
“哎呀,你怎麼這般啰嗦。”牧楊見她這模樣,突然不開心,劈手把她的藥包搶走,“讓你留下就留下,廢什麼話!”
聞砚桐很是無語。
她好像跟著牧楊是第一次見吧,為何他一臉失望的模樣?
程昕笑著道,“我們同是書院的學生,你隻拿我當同窗便是。”
聞砚桐暗道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敢拿你當同窗啊。
面上不顯,口中低低道,“殿下說笑了,在書院中自是同窗,出了書院便不是了。”
程昕道,“嘴巴倒是靈巧。”
他見聞砚桐實在是拘謹,進了馬車後頭就沒抬起過,縮著脖子的樣子盡顯畏懼,便貼心的轉了個話題。
“你學平射有多久了?”
聞砚桐沒想到程昕突然問這個問題,愣了一瞬後如實回答,“來了書院之後才學。”
“但是你在夏季武學測驗成績未合格,為何過了倆月來了,能一箭中靶心?”程昕不緊不慢的問。
聞砚桐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原來你在這等著我呢!
想來程昕把她叫上馬車也是因為好奇這個了。
聞砚桐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好跟他抬槓,小聲道,“不是一箭啊,前面不是空了兩箭嗎?”
由於聲音太低,程昕聽得不是很真切,剛想再問,就見聞砚桐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
本來有些蠟黃的臉竟咳成了豬肝色,聲音撕心裂肺,好似下一刻就要厥過去一樣,程昕便閉了嘴。
牧楊大驚失色,“先前我府中有個重病的小廝,死之前也是這般咳嗽的,吐了好大一灘血。”
聞砚桐抹了一把鼻涕,默默道,“牧少爺言重了,我覺得我應該不會死於風寒。”
“你如此病幾日了?”程昕拿起杯盞輕抿一口,放桌上時用食指輕輕點了杯沿兩下。
聞砚桐立即看懂了他的小動作,知道程昕這是想讓她喝方才倒出的燙茶。
她頓時懊惱自己疏忽,五殿下屈尊親自給她倒茶,她竟然給擱置一邊了。
“約莫有三四日了。”她隨便答了一句,便忙將茶杯捧起來,小小的喝了一口。
茶中不知泡了什麼,有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滾燙的感覺順著嗓子滑進肚子裡,將五髒六腑的寒氣驅了個幹幹淨淨。
程昕滿意的微眯眼眸,“病得這樣重,為何還要跑出來?我方才在脆香樓旁便瞧見你了,跟那兩人一同來的?”
聞砚桐一聽頓覺不好,程昕方才竟然看見她了!該誇他是眼力太好,還是觀察力驚人?
若說是跟黑白兄弟一起來的,不就等同是一伙的?眼看著那兩人得罪了池京禧,聞砚桐不可能那麼傻的在這個時候承認跟黑白兄弟的關系。
她避重就輕,回答了前一個問題,“我這風寒總不見好,便想出來抓幾貼藥回去喝。”
自以為很完美的答案,卻被程昕輕描淡寫的擊破,“城中有名的藥堂離脆香樓不遠,你既然是為了抓藥,為何要走那麼遠?”
聞砚桐怔然一瞬,明白程昕是有備而來,既然知道她走了那麼長時間,定然是派人跟蹤她了。
眼下不能再編瞎話,否則難以圓起來。聞砚桐拿出老招,又抓心撓肺的咳嗽起來,誓要把肺都咳出來的模樣成功讓程昕再一次閉了嘴。
倒挺有用。聞砚桐暗自歡喜。
誰知咳得太過,驚醒了假寐的太歲爺。
池京禧俊俏的眉眼動了動,忽而微微攏起眉,掀起眼皮時露出一雙盛滿不耐煩的漂亮眼睛,直直的看向聞砚桐。
媽呀!
聞砚桐當下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咕咚一下咽了口唾沫,老老實實的低下頭。
牧楊忍不住道,“我看禧哥的眼神比那幾包草藥都管用。”
要你多嘴!臭憨憨!聞砚桐在心中暗罵。
驚醒了池京禧之後,聞砚桐如坐針毡,霎時覺得渾身不舒服。
原書的小炮灰在後來因為妒忌而起了陷害女主角的心思,惹了池京禧的厭煩,最後被人告發了女扮男裝這事也是池京禧的手筆。
正因為是他,所以聞衾砸光了所有家當,傾家蕩產也沒能把小炮灰撈出來,甚至後來連帶著他和小炮灰的娘也一起進了大牢。
對於聞家的結局,文中安排得很簡單,就是斬首。根本沒費什麼筆墨去描寫。
聞砚桐知道這些,自然是對池京禧百般忌憚。
若是誤打誤撞跟原書的小炮灰一樣惹了他厭煩,那麼就算她不會陷害女主角,也會有同樣的結局。
所以不管如何,聞砚桐能做到的,就是在池京禧方圓裡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她徹底離開書院。
眼下被池京禧盯了兩眼,聞砚桐便出了一手心的汗,大氣也不敢出。
馬車中一時間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之中。程昕抿著笑意,看好戲似的抿茶。
牧楊毫無眼色,伸手捏了捏聞砚桐的胳膊,“你瘦成這模樣,能拉開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