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讓助理發來定位,方向盤一轉,調頭回去。
巧得很,鄭老太太離這不遠,就在林溫先前去過的藥店附近,他們哪都找了,就落下了那一帶。
車子還沒靠邊停,林溫和周禮就看見了被助理和鄭老先生護在當中的老太太,以及另外三個眼熟的醉鬼。
兩人對視一眼。
停好車,周禮和林溫走近,助理先看到他們,招手道:“夫人沒事!”
周禮和林溫看見了,鄭老太太正優雅地吃著一支雪糕。
紅毛一見林溫,裂開嘴“诶诶诶”地指著她:“怎麼又見到了!咱倆太有緣了!”
這才分開多久!
紅毛還沒完全醒酒,他腦子暈乎乎地站在那裡,邊上是他的兩個醉鬼朋友。
之前林溫離開後,紅毛三人也出了巷子。原本想回到先前喝酒的小飯店,結果他們左右沒分清,東倒西歪地走了好長一段路,感覺怎麼沒盡頭似的,這才想起來飯店在另一頭。
三個人罵罵咧咧互相推搡著調轉方向,沒料到背後有個老太太,他們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老太太“哎喲”一聲摔向地,紅毛眼疾手快地撲了過去,為老太太墊了底,骨頭差點開裂。
“你抽風啊!”醉鬼甲評價。
“你他媽才抽風!”紅毛扭曲著臉從地上爬起,“沒見這是個老太婆?摔著了咱們傾家蕩產都賠不起!”
醉鬼乙醍醐灌頂:“還是威哥聰明!”
三個醉鬼把老太太扶起來,老太太拍拍自己裙子,見他們轉身就要走,她拉住紅毛問:“靚仔,這裡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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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講的是粵語,紅毛在廣東住過幾年,就用粵語回答了她。
這下老太太就莫名其妙地賴上他了。
三個醉鬼雖然一直醉醺醺的,卻始終謹記千萬不能動老人,否則賠不起。
於是他們忍氣吞聲,蹲路邊想著是報警還是等老太太家人找來,期間老太太要吃雪糕,紅毛又破財給她買了一支。
老太太吃著東西,三人繼續蹲路邊商量。
“報警吧。”醉鬼乙說。
“要不等等看?”紅毛猶豫。
“我說我們還是別管了。”醉鬼甲冷酷道,“怎麼說這老太婆剛才確實摔了一跤,萬一警察或者她家人來了,她趁機訛上我們怎麼辦?”
醉鬼乙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幾人拍案,正打算溜之大吉,老太太的家人就在這時找來了,沒過兩分鍾,連林溫都再次冒了出來。
紅毛正想再跟林溫敘會兒舊,醉鬼甲趕緊拽住他,噴著濃重的酒氣提醒:“她家人都來了,小心被訛,咱們快走,快快!”
紅毛被連拖帶拽,還不忘跟林溫揮手道別:“那我走了啊,再聯系!”
助理剛掏錢包準備答謝,三個醉鬼就像有鬼追似的,喊也不停,眨眼逃之夭夭。
鄭老先生的心思全在鄭老太太身上,他緊握著妻子的手,神情似乎很受打擊,語氣卻依舊克制鎮定:“稍後再感謝他們,現在我們先去醫院。”
兩部車都在這裡,他們也不打算等王攝影那幾個人了。
這種情況周禮不可能自顧自走,他和林溫坐回車上,跟在助理的車子後面前往醫院。
林溫還沒徹底回神,她欲言又止看向周禮。
“想問什麼?”周禮開著車問。
“老太太是不是……有老年痴呆?”林溫不太自信地問出口。
這事是個人隱私,周禮原本不打算說,但剛才老太太的樣子跟平常判若兩人,想瞞也瞞不住。
周禮想了想,說道:“她有輕度阿爾茲海默症。”
鄭老太太在最近半年記憶力開始衰退,檢查後被告知了病情。輕度症狀不算嚴重,除了偶爾記憶偏差,其他症狀還沒顯現。
倒是她的性情有所改變,變得比從前“任性”許多,想做的事也多了許多。
鄭老太太的病情一直對外隱瞞,周禮也是不久前去港城出差時才得知的。
周禮沒有避諱他跟鄭老夫婦相熟的事,他接著道:“今晚的情況之前從沒發生過,老太太病情加重了。”
所以鄭老先生看起來像受了很大打擊。
林溫蹙著眉,憂慮地望著前方那輛車。
她想起昨晚逛夜市,老太太又要買冰激凌,老先生說她今天已經吃過了,老太太卻賴皮否認。
昨晚她以為是老太太任性,現在看來,老太太應該是真的不記得這回事。
不一會兒抵達醫院,掛了急診先給老太太做幾項檢查,助理陪著老夫婦,周禮和林溫幫忙跑腿。
兩個人坐在診室外等待,周禮後腦勺抵著牆,疲憊地捏著兩側脖頸。
他臉上的傷處理過,看著沒原先那麼觸目驚心,林溫見他皺著眉沒精神,問道:“你怎麼樣?”
周禮閉著眼睛,有些無精打採:“沒事。”
林溫覺得他不像沒事,可周禮又不願意去做檢查,她想了想道:“你要是實在不舒服,一定要找醫生看,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周禮睜開眼睛,偏過頭看著林溫,指了指她的腳說:“你在你爸媽面前的表現不是這麼說的。”
又翻舊賬!
林溫這回沒再忍著,她道:“那當然,因為他們的身體比我的身體重要。”
“哦……”周禮勾了下嘴角,把頭又正回去。他眼睛再次閉上,漫不經心地像是囈語,“對我來說,我的身體沒那麼重要。”
“……”
林溫閉上了嘴。她也正回了頭,目光落在對面雪白的牆壁上。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她跟周禮一樣,她的身體對她來說也沒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在父母眼中,她的身體是什麼樣的。
門吱嘎一響,助理從診室出來,周禮聞聲睜眼,林溫站了起來。
“好了嗎?”林溫輕聲問。
“還沒有,不過應該也快了,詳細的檢查得白天才能做。”
林溫點頭。
助理又道:“對了,我是想問問,你認識那位紅頭發的先生?他剛才跑得太快了,我還沒向他答謝,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林溫頓了頓,然後道:“有的,我找找看。”
助理返回診室,林溫坐椅子上,拿出手機打開QQ,輸入賬號,再輸密碼。
登錄失敗,賬號不對。
她的密碼都類似,所以時間過去再久,她也記得這個QQ的密碼。
但她有些記不清這賬號。
周禮瞥眼過來,問:“多久沒登了?”
林溫捏了捏手機,垂眸看著屏幕說:“七八年了吧。”
也就是初中畢業後就再沒登過。
周禮道:“不記得就算了,讓他們自己去找人。”
“不用這麼麻煩。”林溫說著,再次嘗試輸入。
試了兩次,終於還是對了。
QQ一登上,嘀嘀聲響不停,一串串舊消息跳出來,林溫沒打開。她隨意掃了眼,直接翻到好友列表,去找張力威這個名字。
張姓在最末,林溫手指不停劃拉。
周禮瞄到好友人數,數量竟然還不少。才這一會兒工夫,周禮又看到她有新的消息。
QQ好友問她:“林溫????林溫你居然上線啦!!!!!”
周禮移開視線繼續閉目養神。
閉了一會兒,又有“嘀嘀”聲響。
怎麼她的好友就這麼多了……
周禮皺眉,再次把眼睜開,眯了眯眼,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林溫打開張力威的聊天框,斟酌著給他留言,字才打了一半,手機界面忽然一變。
有電話進來,來電顯示名是“周禮”。
林溫定睛,兩秒後她轉頭看向身邊。
確認了號碼沒被拉黑,周禮切鍵掛斷,將手機放回兜,面不改色地說:“抱歉,按錯了。”
林溫:“……” . :,.
第29章 “現在你自己過界了。”……
林溫捏著手機無語片刻, 見周禮再開腔,要做什麼,她低下頭, 繼續張力威留言。
按照助理的意思, 她表示感謝, 再提出想當面答謝, 最後留下酒店地址和助理的聯系方式。
發送完, 林溫返回“消息”界面,長串的紅色圓標異常震撼。
還需要等張力威回復, 林溫退出qq, 她把在線狀態切換成隱身,再看向界面。
最新的未讀消息來幾分鍾, 內容是串震驚的表情,並配上字:“是活著的林溫嗎?我的天有生之年啊!”
賬號備注的名字叫“王振”,林溫記得他是初中班裡的體育委員, 十四五歲就已經長到米八, 座位永遠在最後排的垃圾桶邊上。
凡她去後面扔垃圾, 王振總要伸出條大長腿擋住她去路。
另條最新的未讀消息來幾分鍾, 內容大同小異,備注名字叫“許敏翔”, 林溫隱約記得他做過某門課的小組長,好幾次作業收到她這裡,會問她有有不會的題目, 他可以現在教她。
林溫許敏翔的模樣已經模糊。
再往下的未讀消息是很久以的,林溫備注的名字有印象,完全想不起方長什麼樣了。
其餘的留言時間基本都在七八年之,林溫掃了遍, 有挨點去看。
她是想著,在同樣的段時光裡,有記憶已經如此模糊,有記憶卻依舊深刻。
近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林溫不由記起白天鄭老生在往體育館的路上說的那句話——
“你們有有這種感覺,有時候突然想起件什麼事,好像那已經是上輩子了。”
白天她搭腔,因為她覺得己什麼回憶可想。
誰知道過了幾小時,她竟回憶了這麼多,還是當著周禮的面。
想到這,林溫看向邊上,發現周禮又換了姿勢。
他抱著胳膊,雙腿岔開坐姿懶散,腦袋低垂,眼睛緊閉。
林溫看不到他有有在皺眉,不過他呼吸很平穩,胸口淺淺起伏著,模樣像是睡著了。
夜間醫院人少,這條走廊空空寂寂,連絲風都漏不來,此刻平靜安穩的狀態和在外的混‘亂仿佛發生在兩不同的時空,比鮮明。
林溫在這種安寧中感到了疲憊,她後背靠下來,想像周禮樣說睡就睡。
她經歷過這麼驚心動魄的天。
……不。
林溫突然頓,某段舊時空像開了閘口——
她曾經的某天,好像今天這麼驚心動魄,那回她遇到人。
林溫坐直身體呆愣片刻,然後眉心微微擰起,像尊雕塑動不動。
半晌,她偏過頭,遲疑不定地盯著周禮的側臉,眉心擰得更緊。
高鼻梁,微薄的嘴唇,清晰流暢的下颌線,幹淨的下巴和臉頰,點胡渣都有。
即使添了淤青和破口,這張臉依舊英俊年輕。
林溫眉心松開,搖搖頭收回視線。
她盯著牆壁,大腦放空。想閉會兒眼睛,已經了剛昏昏沉沉的倦意。
不知過了多久,林溫再次轉頭,目光落在身邊人的臉上。
這張臉她已經認識兩年多,點都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