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弦繼續慢悠悠道:“對,尋常人是不會,但倘若這江樓月是個假的,那殺得就很有道理了。”
花焰愣了愣:“假的?”
謝應弦微微一笑,解釋道:“你之前跟我說的我又去調查過了,江樓月之前喜歡穿碧衣,再之前是黃衣,再再之前是白衣,但以往都至少有個二三十來年,唯獨碧衣時間極短,隻有不到十年,之後江樓月就換了現在這身姹紫嫣紅的紅衣。而恰好是在這段時間裡,江家人一個個離奇身亡,到現在幾乎一個人不剩。”
花焰想想之前遇到的江樓月,頓時有些寒毛倒豎。
謝應弦又丟了兩粒花生進嘴,略起身倒了兩杯茶,遞給花焰一杯,道:“從始至終也沒聽過哪個江樓月會武,江樓月身邊護衛也一直不少。若有這般本事和你打得不相上下,甚至隱隱勝過你,那江樓月當是個不出世的奇才。江樓月戴著面具又偽裝了聲線,是可以以另一個身份大出風頭的,但江樓月沒有,這又十分奇怪,而我猜測武林青年俠客榜空懸多年的第一位,隻怕也是江樓月心有不甘,給自己留的。江樓月要麼是另有身份,要麼是身份見不得人,總之若隻是個普通江家人,一切都很不合理。”
花焰接過茶,抿了一口壓壓驚,邊想邊道:“那也許是江家有規定,不得以其他身份出風頭呢。”
謝應弦道:“我本來也這麼想過,但那就沒有必要一個個殺掉自己的家人了。我問過了,江樓月的家人也都不會武,江樓月這一身武功來得太奇怪了。”
花焰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謝應弦用指節叩了叩桌面,道:“去宅子裡找找有沒有線索,人越少越好,我本來隻打算一個人去,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兩個人去。”
花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覺得可能會是三個人。”
謝應弦叩桌的手指一頓道:“他還在跟著你?”
花焰點了一下頭,猶豫道:“你要見見他麼?他畢竟也算是你的……”
謝應弦手指搖了搖,道:“那就不必了,我怕他見到我控制不住拔劍想砍我。”
花焰努力保證道:“他不會的!”
“那可說不準。”謝應弦笑道:“對了,你把耳朵靠過來,我跟你說兩句。”
花焰也沒多想,依言把腦袋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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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謝應弦伸手,便在她耳朵上捏了一把。
花焰一驚,躲開,下意識道:“你幹嘛!”
頓時便能感覺到客棧房裡飄出一股濃鬱殺氣。
謝應弦用指節抵著鼻尖,笑道:“原來是在上面。”
花焰知道他在幹嘛了,隻是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兩個人走出去,小二對著謝應弦打招呼道“老伯好”時,謝應弦則對那位小二介紹一身老婆婆打扮的花焰為“這是我那口子”時越發明顯,就連那小二都感覺到不對勁,渾身一抖,匆匆應了聲,話也沒說兩句,撒腿就跑。
謝應弦做得十分明顯。
沒一會,花焰就小聲道:“你是故意的嗎?”
謝應弦也小聲道:“逗逗他看能不能把他氣出來。”
花焰想想道:“這不好吧……”
謝應弦道:“其實當初你若真想逼他出來,我倒有過一個餿主意。”
嗯?餿主意?
謝應弦很少這麼形容自己的建議。
花焰不由回道:“你說說看!”
謝應弦口氣十分平淡道:“你跟我成親——”
花焰:“……嗯???!”
謝應弦挑眉一笑,道:“——當然是假的,就看他肯不肯來搶親了。”
第103章 江府探尋
花焰順著謝應弦的思路想了一下, 這麼做,確實無論如何陸承殺都會來,但她忍不住搖了搖頭小聲道:“他知道肯定會氣壞的!”
何止是氣壞, 可能人都要氣傻了。
估計還會覺得她是停夫再嫁,不守信用!
兩個人聲音都壓得十分低,近乎於傳音入耳,是刻意不讓陸承殺聽到。
謝應弦聳肩輕道:“你這也舍不得那也不忍心,我也幫不了你了。這主意雖餿, 但他若肯頂著壓力上我教搶親,你們也不是不能趁機把親事辦了,他若不肯……”
花焰道:“不肯怎麼樣?”
謝應弦笑道:“那便一輩子不要來了。”
他雖是笑,但話卻不大像在開玩笑。
花焰抖了一下, 道:“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去江家看看吧。”
正常來說應該是趁著夜黑風高去探, 但謝應弦道:“反正也沒人,白天去好了,夜裡要提燈, 反倒顯眼了。”
兩人換個身輕便衣裳,如同兩個散步的老人, 大搖大擺朝著江家舊宅走去。
那處舊宅位置有些偏, 四下鄰裡都離得很遠, 想來應該是怕被發現身份, 東風不夜樓樹大招風,難免會有不法之徒想劫掠威脅索要錢財,因而越是避人耳目不與人深交越好。
這個想法本沒問題,但出了這般事情之後反倒叫人不好查探。
謝應弦道:“我是讓他們在附近打聽有沒有姓江的,或者離群索居又古怪的富庶人家,機緣巧合找到了這家兇宅。那守門人還記得一二, 我後來又查了這家人往年與東風不夜樓錢賬上的往來,再加上其他林林總總的線索,基本可以斷定是江樓月的親屬無疑。”
這種接連有人去世,死到絕戶的宅子確實可以叫兇宅。
通常都被認為是風水不好,怨氣深重,謝應弦隻遠遠和人搭了幾句話,再走近就逐漸尋不見人了。
花焰索性和謝應弦御起輕功,縱身進了宅子,隻是他倆進去之後,便見後面一道黑影也跟著進來了。
三個人輕功都是一流,步履無聲,不凝神去看,尋常人連道虛影都看不清。
宅子裡久無人煙,雖然看得出偶爾會有人打掃,但還是難免會有塵埃,顯得灰燼嗆人,白日裡透出幾分詭異的蕭索,花焰忍不住用袖子振了振,輕咳了一聲。
謝應弦正要開口,就聽見平白響起一道男聲:“你沒事罷?”
花焰揮揮袖子,小聲道:“沒事沒事,就是有點嗆。”
謝應弦道:“原來你們會說話的?”
花焰道:“面見不著,話總能說吧。”
謝應弦露出一分笑來:“那他是現在正在看著?”
花焰搖頭道:“他說他不看。”
謝應弦附耳對她小聲說了兩句。
花焰想了想,又搖頭:“現在不合適吧……”
謝應弦道:“那就出去再說。”
當下兩人繼續查探了起來。
江宅從外頭看隻是白牆黑瓦比尋常宅子要大一些,但內裡卻修葺的十分奢華講究,排場十足,沿著影壁,穿過垂花門,走進遊廊,處處可見雕欄玉砌,亭臺樓閣錯落有致,中間還圍了一個蓮花池,以白玉拱橋相連,但如今池子裡水質渾濁,隻剩一些破敗殘枝和腐爛魚屍,散發著淡淡腥臭。
謝應弦道:“這池子裡怕也死過人。”
花焰道:“何以見得?”
謝應弦道:“你聞的太少了——有屍臭,與魚屍有極細微的差別,當然我並不打算下去撈。”
花焰看了一眼淤泥橫生的池水,毅然決然道:“我們還是進屋看看吧!”
裡頭的房間也很多,再加上灰塵又大,翻找起來頗費時間,而且他們還想找找江宅裡有沒有什麼密道密室,就更費時間。
花焰為防陸承殺無所事事,對他道:“要不你到其他地方搜搜看?”
陸承殺默了一會道:“我不放心。”
花焰道:“這裡都沒什麼人,有什麼不放心的,而且我們教……教主在這,他很厲害的,不用擔心我啦!”
陸承殺又沉默了一會,花焰還以為他走了,就聽見他道:“……不放心。”
花焰還沒開口,旁邊的謝應弦倒是笑了。
“是我在才不放心吧。”謝應弦正十分闲適地信手翻箱倒櫃,語氣頗含幾分揶揄,“你現在不放心可晚了。”
那股殺氣又飄出來了。
花焰踮起腳掃著書櫃上方:“你別逗他了!”
謝應弦抽出兩封書信在看:“逗逗怎麼了。”
花焰又掀了掀床褥:“……他人比較傻,你說什麼他都會當真的!”
陸承殺的聲音飄來:“我不傻。”
謝應弦把書信塞回去,隨手抬起書桌,撲哧一笑道:“就是傻逗起來才有趣嘛。”
花焰最後看了一眼床底下:“呃……也沒那麼傻,就是、就是……”她猶豫了一下,“他比較單純,正直!”
陸承殺這會倒不吭聲了。
謝應弦把博古架抱到一旁,隨口道:“那不是沒區別。”
花焰掀著字畫,掙扎道:“有的!是優點!”
謝應弦用手指叩著牆面,道:“在我看來,傻也是優點。你看齊修斯他不就是,人傻點會活得比較快樂,像羽曳那種,就是純屬自尋煩惱。”
他說話間,能感覺到那股殺氣一直在他周身縈繞。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殺過來。
謝應弦嘴角含笑道:“這樣傻乎乎的正道弟子一抓一把,早說你喜歡,我當初可以直接給你抓點回來,也用不著你現在這麼辛苦。”
正說著,有什麼破空朝他襲來。
謝應弦隨手接住,是柄玉如意,在他接住的瞬間碎成一塊一塊,從指縫間掉下。
沒有殺意,但很明顯是警告。
花焰轉頭驚道:“嗯?怎麼了!”
謝應弦拍了拍手笑道:“這位陸少俠未免也太不經逗了。”
花焰不得不再次重申道:“跟你說了他很容易認真的!你別逗他了!你們倆怎麼說也算是……”她頓了一下,“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謝應弦挨個把抽屜打開又合上,似笑非笑道:“我是魔教教主,他是正道少俠,怎麼和平相處?”
不料,陸承殺竟還“嗯”了一聲。
花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