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火氣,劍下分毫不留情,這些日子為了排遣對陸承殺的想念,除了練劍她也沒事可做,沒有目標,沒有想法,空空蕩蕩。
花焰一劍刺去,倒是褚浚略有些驚訝。
他在門派戰抓過她的手腕,那時她連內力都沒有,更談不上武藝了,褚浚一向目中無人,唯一當做對手的隻有陸承殺,但眼下,他被她攻得一時半刻竟有些難分難解,看不出她劍法是什麼路數,隻覺得那劍法分外暴力殘忍,帶著令人心驚的肅殺。
花焰心下一片澄空,隻憑本能使劍,還在記仇道:“就你武比的時候,打不贏還偷襲是吧。”
褚浚:“……?”
花焰更怒道:“你還敢忘?武比輸了是不是你偷襲的陸承殺?”
褚浚幾乎有些恍惚:“這關你什麼事?”
花焰眼底快要噴火了,手底劍法使得更快更兇:“當然有關,陸承殺他……”她頓了頓道,“是我的!”
褚浚聞言,卻是曬然一笑道:“你這妖女獨佔欲未免太強,難不成還覺得陸承殺被你害得不夠慘,想再踩上兩腳。”
花焰一驚:“你說什麼?”
褚浚卻突然緘口不言。
花焰招招追得更急,道:“你快點說!”
褚浚沒想到她宛若突然爆發似的,方才還打得難分難解,這一會功夫,他居然有點像被她壓制了,這簡直匪夷所思,不可想象,他勉力接招,又忍不住道:“你到底練得什麼魔功?”
花焰陰惻惻道:“你再不說,我真的殺了你。”
輸給陸承殺也就算了,被一個小姑娘壓制簡直丟臉至極,褚浚冷道:“你想知道,自己去停劍山莊看不就行了。”
花焰是真的想在他身上扎個窟窿,也冷冷道:“褚老二,我要是能去,用得著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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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浚一聽這個稱呼,臉都有點扭曲了。
隻覺得這魔教妖女當真可惡至極。
花焰最終還是沒從褚浚嘴裡問出個所以然來,就連劫走了羽風堂那幾車珍貴草藥,想象羽曳跳腳的樣子,都沒能讓她覺得開心。
她還是沒有陸承殺的消息。
花焰不再做被陸承殺捅死的噩夢,反而頻繁夢到陸承殺一身鮮血,渾身是傷,披頭散發,用一種很復雜又憂傷的眼神望著她。
她想朝他靠近,給他療傷。
結果他一步步後退,就是不讓她接近。
花焰急得大喊他的名字,問他怎麼了,陸承殺衝她搖了搖頭,一步步退到懸崖邊上,最後竟還看著她笑了笑,然後從萬丈深淵掉了下去,屍骨無存。
嚇得花焰夜半警醒,駭得滿頭是汗。
就在她幾乎忍不住真的去停劍山莊找他的時候,終於在那個小小的傳音蠱裡聽見了陸承殺的聲音。
他的聲音不大,有些模糊,對她說——
“我想見你。”
花焰鼻腔發酸,腦海裡反復回想他說的四個字,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臉頰上冰冷,眼淚已經流到了颌下。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回他。
“好啊,什麼時候,怎麼見?”
第81章 你瘋了嗎
回過神花焰才意識到, 他可能隻是說想見她,未必真就能見到,然而沒想到幾日後她再次收到陸承殺的回音, 他居然報了一個日期和地點。
是當真要跟她見面。
花焰恍惚了好一會, 覺得分外不真切——他真的找到機會下山和她見面了!
晚上花焰根本沒睡著,滾來滾去, 興奮勁始終下不去。
約定的地點是離停劍山莊不遠的一座小城的客棧裡。
花焰為了能更早收到陸承殺的回音, 本就離停劍山莊不遠,此去更是提前一天便到了。
她精挑細選了好幾條裙子,選了條最應季襯她膚色的,那間客棧裡栽有桃樹,早春已有朵朵粉嫩桃花在枝頭綻放, 似為整個小城染上一抹豔色。花焰想了想, 又特地買了一套桃花的耳墜和釵子, 胭脂也選了桃花色的, 在唇上輕輕點好, 最後小心翼翼地把陸承殺送給她的那隻黑木簪子插在鬢邊。
其實不太般配,但花焰也沒打算換。
客棧後頭是住宿, 前面是個茶館,二樓有雅座。花焰不知道陸承殺什麼時候來,便在二樓定了個雅座, 不過不愧是停劍山莊附近, 周圍佩劍會武的倒是不少, 一直有人來來往往。
花焰因為怕臉太招搖,鬥笠又太明顯,此次出來戴了張易容面具,準備等見到陸承殺再揭掉。
她一早就坐在雅座等著, 目不轉睛盯著樓下客棧入口。
花焰從沒覺得自己耐心如此好過。
她已經等了一個多月了,除去迷谷鎮那不到一日的相處,前後加起來都有小半年了。
小時候她總是很急,幹什麼都很焦躁,沒有耐心,恨不得想到什麼就去做,她娘難得誇羽曳,說你要是向羽曳那小子學學他的耐心就好了。
花焰心道,娘,你看我現在多耐心啊。
從一開始的漫長,到逐漸習慣,耐心被一點點磨長,清醒意識到他確實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花焰還曾想過,如果自己不是生在魔教就好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了……可這樣想,又未免有些沒良心,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其實待她不錯,比停劍山莊待陸承殺可好多了,她不該太貪得無厭。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等到接近日落時分,她終於看到那一抹玄色的身影,花焰的心口幾乎一瞬揪緊。
太久未見,花焰有剎那幾乎以為是幻覺,陸承殺還是黑衣黑發,長發高束,藏藍發帶飄在他腦後,背後負長劍,冷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花焰想判斷他身上到底有沒有受傷,但發現他這個人除非是重傷,其他的傷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不過這樣至少證明他沒有被他外公打個半死,想想,她又覺得有一絲安慰。
陸承殺邁步進客棧,視線略一掃,便看到了花焰頭上的簪子,陸承殺腳步頓了頓,便拐上了二樓。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花焰總覺得他好像沒那麼高興。
不過,他們倆現在這個狀況,不高興也是正常的,花焰撇撇嘴想。
轉瞬,陸承殺已走到了花焰面前,她把他引進裡間,才揭掉臉上的易容面具,轉頭便想去抱陸承殺,不料陸承殺卻忽然退了一步,視線低下,並不看她,垂立的雙手握拳。
花焰見狀,也身體一僵,升起一股不詳預感。
果然,陸承殺開口道:“我們……不要再見了。”他說得磕磕絆絆,分外艱難。
明知他肯定是有苦衷。
花焰心裡還是突然空了一下。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剎那間大腦空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過了一會,花焰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道:“……是你自己的意思麼?不是他們強迫你的麼?”
陸承殺遲疑了一會,緩緩點了一下頭。
花焰揪著自己的衣襟,按了一下心口,語氣盡量輕快道:“好啊,我知道了。”
其實沒關系的,比起見他,花焰這段時間更擔心他是不是被罰得很慘。
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她放走,白聿江還聽到了他們的話,就算沒傳開,他外公肯定也已經知道了,陸承殺這段時間一定很辛苦。
他後背的慘狀花焰還歷歷在目,不知道他這次怎麼樣了。
是她把他害慘了,如果以後不再見面,陸承殺可以不用再被牽連,回去做他的陸大俠,那也挺好的。
——可她還是好難受啊。
花焰也退了一步,忍不住張口呼吸,心絞痛得要命。
“能不能……”她輕聲說,“最後再親我一下?”
陸承殺終於抬起頭,看著她,漆黑的眸子裡是和花焰一模一樣的痛苦,花焰從沒見過陸承殺的眸子如此,她怔了怔,正要開口。
就在此時,雅座四周的牆壁仿佛紙糊的一樣驟然被擊碎,有八個人從四面八方而來,都身量仿佛,拿著劍,手勢動作具是一樣的,看衣著有小二有客人有小販,各類販夫走卒,顯然是一早便潛伏在這裡的。
八人將花焰團團圍住,長劍森然,更糟糕的是,外面似乎還有其他的敵人,而且武功看起來都不弱。
花焰愣住。
她下意識看向陸承殺,沒想到陸承殺卻露出了比她還要驚訝的表情。
他急聲道:“外公答應,隻要我不再見她,便不殺她。”
那八人領頭的目露兇光冷道:“我們可沒聽說過,隻知道今晚這妖女定要死在這裡。外面還有其他門派的人在,莊主的意思是最好你親手殺了她,如果你實在做不到,那就我們代勞。”
陸承殺從迷谷鎮回來時,已預料到外公會大發雷霆。
他不知悔改,他明知故犯,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一到靜心堂裡,陸鎮行便厲聲問他:“白崖峰的人說的情況可屬實?你當真還與那魔教妖女有所勾連?”
陸承殺無言。
陸鎮行怒道:“我讓你說話!”
陸承殺隻得答道:“是。”
陸鎮行怒極一掌便將他拍飛,陸承殺沒做任何抵擋,撞在牆上,口中腥甜,肺腑俱痛。
“是我上次罰你罰的太輕了?還是這三個月仍未讓你看明白那魔教鬼蜮小人使計接近你,不過是為了毀了你的劍道?我明明告訴過你,魔教之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陸承殺將腥甜咽下,勉力站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為什麼見到她不殺了她?你在顧忌什麼?又為什麼下不了手?她不過是個該死的魔教妖人!在你眼中應當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我似乎沒教過你對女子手軟,也沒教過你醉心溫柔鄉,我教了你二十年,讓你心無旁騖磨煉你的劍道,你卻連個魔教女子都抵擋不了!”
陸鎮行越說聲音越厲越急。
陸承殺無法辯駁。
“去殺了她。提著她的項上人頭回來,我便當做此事沒有發生過,也能給白崖峰一個交代。”
陸承殺驀然抬起頭。
陸鎮行冷喝道:“別告訴我,你連這都做不到!”
靜心堂裡噤若寒蟬。
良久,陸承殺道:“……我做不到。”
“好,很好。”陸鎮行怒極反笑道,“跪下。”
靜心堂兩側放著武器架,陸鎮行走過去隨手抽下一根長槍,照著陸承殺身後便抽了過去。
陸承殺跪在當中,身體一顫。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骨氣?是不是覺得自己不怕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這樣有多可笑?為了一個魔教妖女忤逆我至此。她算什麼東西?她現在知道你這樣,說不定笑都要笑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