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已經看出是什麼毒了,但也忍不住跟著湊熱鬧。
周圍時不時有弟子大喊著“我受不了了”,然後臉色鐵青衝出去,不多時旁邊就隻剩下幾個弟子,老大夫心滿意足檢查完,見身旁竟有個小姑娘,不由一愣,隨後道:“小姑娘,你膽子不錯。”
花焰道:“謝謝,你看出是什麼毒了嗎?”
那大夫又捋了一把胡須道:“是種很罕見的毒,名叫血曼伶——好久沒見著死在這個毒下的人了。”
花焰點了一下頭,這毒不是魔教開發的,但她聽她娘說過,血曼伶隱蔽性極強,毒性猛,起效快,還能讓人足夠痛苦,非常陰損,不過需要的毒物材料也得找上很久,配制時一不留神就容易出事。二十多年前初現時,她娘特地叫魔教弟子弄來中毒者的屍身血肉研究,研究完得出結論——毒死個人而已,沒必要搞這麼麻煩!
她順著老大夫的話道:“似乎是昨晚醜時死的。”
老大夫道“沒錯。我剛才去房間裡看過了,毒下的很沒水平,就在茶壺裡,昨晚誰進過這個房間嗎?”
還剩下的幾個弟子面面相覷,確實也都不知道。
“哪有這麼麻煩,肯定是那魔教做的啊!除了他們還有誰這麼喜歡下毒。”
“魔教教主果然就在慈心谷裡。”
花焰都忍不住覺得他們是不是太簡單粗暴了,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直接推給他們魔教!
這時她想起昨晚謝應弦跟他說的立場不同——所謂立場不同,就是不管是真是假,隻要是壞事都是魔教做的對吧!
四下詢問也確實沒人留意有沒有進過那兩個農婦住的房間,現下會武功的人多,房間又有窗,想神不知鬼不覺摸進去其實並不困難。
就在這時,有人忽然道:“當年那殷家好像也是死在血曼伶的毒下。”
“哪個殷家啊?”
“就是……就是那個醫術世家的殷家啊!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還是聽我爹娘說的。全家上下三十多口人都死在這毒下,連家裡的狗都沒能幸免於難。嘖嘖,魔教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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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若真是魔教做的,他們不會想把我們也毒死吧……”說話的弟子悚然一驚,“隻毒死這兩個農婦莫不是想殺雞儆猴。”
“那為何偏偏是這兩個農婦?”
“與那農婦有仇的應當隻有慈心谷吧……總不能是魔教教主暗地裡幫慈心谷殺人……”
花焰也在想,為何偏偏是兩個農婦,她自然知道不是謝應弦做的,就算是和念衣合作為了念衣殺人,也說不通,因為念衣明顯已經願意承認自己的藥有問題,沒必要再殺人滅口。
“等等,昨晚鬧鬼時,是不是那女鬼也提到了殷家?不會就是這個殷家吧?”
更有人白著臉猜測:“難不成是女鬼前來索命?可這兩個農婦也不應當與那殷家扯上關系啊……”
大家七嘴八舌之下,竟是越聊越覺得此事玄乎可怕。
在慈心谷殺人,既能嫁禍給念衣又能嫁禍給謝應弦的,可能性最大的隻怕就是羽曳了。
花焰頓時覺得頭好疼。
此時她終於看到了陸承殺,他還是不喜人多,獨自坐在屋頂,花焰一個躍身上去找他,走得近了,才忽然覺得有一點點害羞,又有一點點歡喜。
陸承殺見她,原本坐得長腿舒展,忽然背脊繃緊,好似又進入拉弦弓滿的狀態。
花焰坐到他旁邊,沒話找話:“陸大俠,昨晚睡得好嗎?”
陸承殺遲滯了一會,才可疑的“嗯”了一聲。
花焰的視線下意識落在陸承殺搭在膝蓋上的手上,屬於男性劍客的手掌修長而有力,她忽然心口一動,垂了下腦袋。
兩個人莫名其妙就沉默了一會。
花焰扯了扯裙擺,想起這條裙子穿了好幾天了,來慈心谷都沒機會換,陸大俠不知道會不會看厭了啊——她待會就去買條新裙子!
想著,她倒把剛才想說什麼給忘了。
還是陸承殺道:“下面發生了什麼?”
哦哦哦,花焰這才回過神,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她有些試探似的道:“他們好像都覺得是魔教做的诶!”
陸承殺道:“嗯。”
沒了嗎?
發表點想法啊陸大俠!
花焰隻好硬著頭皮又道:“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魔教做事沒必要這麼迂回,這中間肯定有一個陰謀!”
陸承殺又道:“嗯。”
……你再多說點什麼啊!
花焰想著,忍不住說出了口。
陸承殺總算說了點不太一樣的,他道:“是誰都好,我會殺光所有魔教之人的。”
花焰:“……”
她要的不是這種啊!
“話說……”她終於還是開了口,“你是為什麼這麼堅定地要殺魔教之人啊?”
聞言,陸承殺仿佛不用思考般回答道:“因為魔教作惡。”
花焰知道再問下去已經有點危險了,可還是控制不住:“假如,魔教之人沒有作惡呢?”
陸承殺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回答道:“沒有這種可能。”好像對他來說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不用思考為什麼的事情。
花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不敢說啊!
她甚至不敢耷拉下腦袋,做出太沮喪的表情,隻能猶豫了一會,道:“沒事啦,我就隨便問問,你不用太在意。陸大俠……”
陸承殺道:“嗯?”
花焰握拳道:“我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本來也沒指望陸承殺給什麼回應,沒料到,這次陸承殺沉吟了一會,道:“我陪你。”
花焰心口突然暖了一下,有點想開心又不敢太開心的樣子。
他真的好好啊。
****
底下七嘴八舌的弟子們終於商量出個結果,去稟告了凌天嘯,要念衣給個說法。
在他們谷裡有人被毒死,死得還是前來找茬的病人親屬,無論如何慈心谷難辭其咎,如果查不出真相來,他們難免會懷疑慈心谷與魔教有所勾結,當然後半句沒有說的這麼直接,隻是意思到了。
慈心谷的弟子和其他管事當即開始盤查起來。
更雪上加霜的是,聽說谷裡來找茬的病人親屬被毒死,死得還很慘,一時人心惶惶,謠言傳得極快,而且越發誇張,更有人說,自己也曾經聽說有被慈心谷治死來討說法的病人親屬下落不明。
明齊急得夠嗆,一下午就發生了好幾次爭執事件,他們有師兄弟氣不過上前辯解,反倒和病人吵起來,甚至還有想大打出手的,不過礙於谷內的護衛,沒有真的打起來。
以往谷裡也不是沒有這種衝突,但這次謠言如燎原之火,仿佛有人在暗中拱火。
已經有好些病人要求退診費,離開谷內了。
花焰也看到許多病人正攜家帶口往谷外走。
她原本還想再去問念衣,畢竟除了這件事,花焰還有個未解之謎沒解決——念衣到底是不是陸承殺他爹,但他似乎一早便去了議事廳,根本見不到面。
花焰隻好又回到那兩個農婦生前住的房間,屍身具已被收殓,就算她已經猜十有八九是羽曳做的,但沒有證據也沒用。
她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隻是下毒殺個人,對他們魔教來說,不留痕跡太容易了,花焰隻得無功而返。
路過房間門口,花焰看見有人用銅盆裝了些紙錢在燒,定睛一看,卻是慈心谷那個女管事奚霧,她不由吃驚道:“你不是應該在忙嗎?”
奚霧抬眼看她:“我現在不正在忙。”
花焰道:“你們谷裡不是已經危機關頭了嗎!”
她都還在忙著幫他們找證據抓兇手呢!
奚霧道:“急也沒用,不如做些能做的……這家人死得挺慘的。”她低了一下頭,話說得不好聽,可手卻有些微微發抖。
花焰想了想,也蹲下來拿了疊紙錢燒,還拉著陸承殺一起。
三個人蹲在地上燒紙錢,畫面一時間顯得有些詭異。
等那疊紙錢燒完,花焰才道:“你上次說的還沒說完,念衣的兩個妻子是怎麼回事。”
奚霧手頓了一下,面色如常道:“我當時喝醉了,亂說的,已經不記得了。”
花焰腦子轉得飛快,把之前見到奚霧的幾次場景在腦海裡反復過過,總覺得有哪裡奇怪,然後,她靠到奚霧邊上,仿佛小女生聊八卦似的小聲說:“你是不是喜歡念衣呀?”
她並沒有察覺到旁邊陸承殺耳朵動了動。
奚霧本來還蹲在地上燒紙錢,聞言突然站起身,還倒退一步,差點沒站穩,反應極大,臉上的表情從愕然到厭惡,再到恢復正常,她擰著眉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把你請出慈心谷了。”
花焰上次說她是不是想給念衣做續弦的時候,她反應也這麼大。
這就很奇怪。
她第一次見到奚霧時,她對念衣的態度,也很奇怪。
花焰本來以為她隻是脾氣不好,但念衣為什麼要留一個脾氣不好還對自己毫不客氣冷嘲熱諷的女子在身邊,更奇怪了,難不成她是求愛不成反被拒然後變成了這樣?
她想到這,也就幹脆問出口。
奚霧臉上的表情簡直堪稱扭曲,如果不是陸承殺就在旁邊,花焰覺得她簡直想上來揍她——當然,她現在其實肯定也打不過花焰。
“我希望你現在立刻滾出慈心谷!”
花焰半點不怕,道:“你也這惱羞成怒的太明顯了……被拒絕也沒有關系啦,我隻是想打聽打聽。”她現在有點羨慕謝應弦,要是謝應弦在這,肯定套話一套一個準。
慈心谷倒是有弟子在旁邊,不過看見陸承殺,沒人敢接近。
奚霧終於稍微冷靜了一點,道:“沒有你想的事情,我根本不喜歡他,被拒絕更是子虛烏有。”
說完,她轉身就走。
但花焰總覺得能在這個也許是想做陸承殺後媽的女子口中套出些什麼來,當即跟了過去,道:“那你試試嘛,沒表白過怎麼知道沒機會呢?你看你脾氣這麼差,他還這麼忍讓你,說不定他就也對你有意思呢?也不是沒可能嘛。”
“你別跟著我了!你不要胡言亂語了!”
花焰當初跟著陸承殺都沒在怕的,更何況是一個打不過她的女子。
她興致勃勃地滿口胡扯道:“是不是因為他曾經娶過兩個妻子啊?不是都過世了嗎?哦,你覺得他是虛情假意,要不然我幫你去問問!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奚霧忍不住道:“你知道個屁!我恨不得他去死!”
花焰還呆了一呆,道:“……這麼誇張嗎,求愛不成也不能讓人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