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有點怕。
花焰正想著,發覺自己有點迷路,她東拐西拐,竟又到了念衣的院落,這個時間,念衣應該早睡了,可裡面不止燈光亮著,還隱約傳來了說話聲。
她這會仗著有內力,四周逡巡,能感覺到念衣的院落確實有人守著,但離得頗遠,她小心翼翼繞開,貼近過去,能隱約聽見裡面的爭執聲。
是念衣和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
那男子的聲線有些激昂:“……你這又是何必,這事說出去會對慈心谷的聲譽造成多大損失你知道嗎?”
念衣的聲音依舊冷靜且不緊不慢:“但確實是我們的藥有問題,理應給他們一個交代。當初試藥結果有問題,你也不該瞞我。”
男子一時抽氣吸氣,仿佛在忍耐情緒:“一百個人裡不過三五個人出事,有什麼大不了,他們來找事我們賠錢安撫一下便是,何須公開此事?而且這惡疾,對症的藥也就這麼些,你不賣別人也會賣的。你知道我們這些年生意已經被羽風堂搶去多少?你又非要堅持大批量的養活醫師接診病人,讓那些江湖郎中自己開方,我們隻管賣藥不好嗎?賣藥可比接診賺得多了,你知道養活這麼一大批人要多少錢嗎谷主大人?”
他聲音抬高八度,花焰終於認出來了,這是慈心谷管事薛亭山的聲音。
念衣淡淡道:“其他無所謂,你想怎麼做是你的事,但診與藥是我的底線。誤診也好,有問題的藥也罷,都不能出在慈心谷。”
“反正我堅決不同意公開,大不了多賠那農婦一點錢,保證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她肯定不會再上門再鬧了,沒必要賠上慈心谷的信譽。”
念衣咳了一陣,道:“我已經決定了,隻是告知於你。”他聲音不大,但極為決斷篤定。
薛亭山似乎氣得不輕,怒極反笑道:“好好好,你是谷主,你了不起!”
說完,他便走了。
花焰在外面撓了撓頭,她本來還以為當初慈心谷谷口外那兩個抱著凌天嘯大腿的農婦是羽曳安排的呢,原來居然是確有此事。
她想起謝應弦對念衣的評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便又聽見念衣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自言自語道:“你說,我做的對麼?”
嗯?他在跟誰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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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念衣便不再言語,他似乎極累,很快便熄燈入睡。
花焰隻好走了,下面的路她已經認得,隻是還沒走到,夜空中忽然響起一陣驚叫聲。
她頓時一凜,連忙御起輕功趕了過去,不想驚叫傳來的地方正是其他門派弟子下榻的位置,其他人此時也被吵醒,本來夜半漆黑,現在倒是到處都亮起了燈。
“發生什麼了?”
“怎麼了?”
“那魔教教主出來作祟了?”
周圍亂成一團,花焰趁機混了進去,驚叫的那個弟子此時正驚魂未定地指著不遠處道:“鬼,我見鬼了,我看到一個女鬼了!”他嚇得臉色煞白,剛剛才被人扶起來。
“什麼女鬼啊?你說仔細點?”
“是不是眼花了?”
還有些忍不住小聲嘲諷:“哪個門派的弟子啊,膽子這麼小。”
這時,有一個弟子弱弱道:“我剛才好像也看到了,剛才我睡不著想起來練功,看見貼著窗戶有一個人影過去,頭發很長……”
他這一說,倒是都議論了起來。
慈心谷既然是醫谷,自然會有死人,雖然正常行走江湖,見到的死人也不會少,但見鬼的卻不多,一般隻有像謎音龍窟慘案那種,才會謠傳半夜有人在石窟附近聽見鬼哭聲,當然那裡通常也沒什麼人會接近。
那弟子喘勻了氣,緩過勁來,才斷斷續續道:“我半夜……想出恭,就……出去了……看見有個黑影,我還當是哪個師兄弟半夜回來……然後我方便完準備走,就……就看見一個長發白衣滿臉慘白的女子貼著我,她七孔全是血,問我有沒有聽過一家姓殷的……說要報仇找我索命,我嚇得差點暈過去……然後她就消失了……”
慈心谷的人也已經趕來,剛才還和念衣爭執的薛亭山此時已衣冠楚楚出現,問了左右最近有沒有鬧鬼傳聞,幾個慈心谷弟子也都搖了搖頭。
“最近有姓殷的病人在谷中過世嗎?”
慈心谷弟子前去查了查登記造冊的逝者名單,又搖了搖頭。
薛亭山安撫了一下那個弟子道:“這位少俠,你這許是太過緊張產生的幻覺,待會我會讓谷中大夫給你開幾副靜心安神的藥,你先好好休息吧。”
那弟子連忙點頭道謝,被送去休息。
花焰悄咪咪溜上他們住的房間,發現就連陸承殺都出來看了,她有些驚訝,於是便走過去。
陸承殺立在門口,見她,道:“什麼事?”
花焰道:“沒什麼啦,就是有個弟子說見鬼了而已……剛才有鬼嗎?”
陸承殺道:“有人。”
花焰道:“哦……啊?你也看到了?”
陸承殺道:“一個女子從下面過去。”
嗯?敢情還是有人裝神弄鬼啊。
花焰頓時來了興趣,道:“下次你要是再遇到,把她抓來我們問問!”
陸承殺道:“嗯。”他頓了一下,道,“你出去做什麼了?”
花焰一愣,她張口便想說自己隻是睡不著出去逛逛,可瞬間又想起了羽曳的話,她噎了一下,道:“有個朋友叫我,我就出去見了一下他。”
陸承殺便沒有再問。
花焰卻有些忐忑,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陸承殺。
陸承殺見她望來,便也朝她望去,還是那張臉,眉宇冷峻,眸子黑白分明,眼尾斜飛,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著,無甚表情,像一張雕刻的版畫,但花焰就是莫名覺得他好好看哦。
而且似乎怎麼看都看不膩。
陸承殺被她盯得略移開了視線,不過很快又移了回來,他似乎正在努力克制和她對視就會想移開視線的症狀,但……可惜對視不了幾息,他又挪開了。
好想碰碰他啊,花焰想。
於是她伸出手,拽了一下陸承殺的手。
之前種種情形下,不知道握過多少次,可眼下花焰知道自己喜歡他,感覺就不大一樣,陸承殺的手垂在身側,她隻是用指尖勾了一下,就感覺仿佛有細微的電流從指尖穿過來。
心髒又開始快跳,這感覺十分奇妙。
花焰又多攥了一點,陸承殺的手指沁涼,比她大不少,像一塊寒玉,可以煨熱的那種,她握了握,心跳越發得快。
不出意料,陸承殺的手臂開始微微僵硬。
他垂下視線,看著兩人交握的地方,似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他有些澀聲道:“你在做什麼?”
花焰還慢慢掉轉手腕,把自己的手掌貼了上去,陸承殺的手比她長了有半個指節,劍客的手修長又幹淨,就連虎口和食指指節的劍繭都很利落,花焰忍不住摸了一下那層薄薄的劍繭。
陸承殺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隻覺得有些受不了,幾乎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然後花焰的手指就從他指縫間扣了過去,她的手指輕輕軟軟的,從陸承殺的角度能看見幾個若削蔥根的指節覆在他的手背上,指甲尖泛粉,是屬於少女的豔色。
他感覺心髒都要被攥住了。
陸承殺終於忍不住想要抽手,哪知道花焰攥得無比緊,他一時竟沒能抽出來。
花焰臉頰紅撲撲的,視線從手指間挪開,又看了一眼陸承殺,夜晚的燈光不甚明晰,一層薄暈從陸承殺的俊顏下透了出來。
怎麼辦,她真的好喜歡啊!
花焰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舌尖仿佛再次嘗到了上次在門派戰時品嘗到的蜜甜,她細細品味著,但陸承殺似乎不太想遂她的願,他又抽了一下手。
“讓我握一會嘛……”花焰小聲道。
陸承殺喉結滾了一下,好一會,他才仿佛認命似的,僵直的手指緩緩垂下,也扣到了花焰手背上。
他的指尖覆下來的時候,花焰頓時也一陣激靈。
天吶,怎麼會這樣!
花焰在心裡尖叫!
她隻是學著她爹娘的樣子和陸大俠握了個手而已!不應該這樣啊,她娘沒跟她說過啊!應該怎麼辦——她又偷瞄了一眼陸承殺,她娘跟她說過的那些勾引男子的方法她瞬間統統忘光了。
陸承殺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大腦一片空白,半晌才道:“好了麼……”
花焰呆了呆,“哦”了一聲慢慢松開手。
陸承殺抽出手,似乎轉身想進房。
花焰忍不住偷偷地、悄悄地、小聲問他:“你剛才……什麼感覺啊?”
陸承殺根本無法回答她。
花焰又忍不住道:“陸大俠,你拐錯房間了,是那邊。”
陸承殺腳步一頓,房間裡被驚醒的弟子正瑟瑟發抖看著他,陸承殺又把門給關上,拐回了自己的房間。
花焰隻覺得陸大俠好可愛哦。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怎麼辦,她好像還想再碰一碰他。
第57章 調查真相
回到房間裡, 凝音跟她打了個照面,還有些擔心:“聖女,你怎麼才回來……不對, 你怎麼這麼……跟教主見面你這麼開心嗎?”
花焰擺擺手也不跟她說話, 撲上床抱著被子,打了幾個滾, 才道:“是……其他的事情。”
凝音看著她大為驚奇,花焰被她丟出去時還一臉懵懵的模樣,回來簡直喜上眉梢, 像腦袋上開出了朵花似的,她圍著她左右看看, 道:“聖女,反正你內力也恢復了, 有事找我的話就在門口留個印記。”
“知道啦。”花焰隨便應著, 又在床上滾來滾去,時不時看看自己的手心, 半晌都沒睡好覺。
第二天一早出來, 花焰就準備去找陸承殺, 沒曾想,清早又出了事。
那兩個農婦和那個小男孩一並死了。
就在慈心谷給她們安排的住處裡, 七竅流血, 是被毒死的, 死狀猙獰恐怖, 顯然死前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是臨近的人發現的,她們原本一同約了去吃早膳——慈心谷有提供,可叫了半天都沒聽見人聲, 推門進去就發現倒在地上撓著咽喉面目猙獰的屍首。
醫谷裡有人被毒死,是個可大可小的事情。
但眼下有各門派進來搜查的大批弟子,就不免產生了更多非議。
“是那魔教教主毒死的?”
“他毒死兩個農婦幹什麼?話說,這兩個好像就是那天在谷口鬧事的……”
其他也間或有弟子點頭:“我記得好像也是……那魔教教主總不能是幫慈心谷殺人吧,這……”
慈心谷已經派了大夫前來檢查屍首,他們原意是想把屍首抬走,卻遭到了拒絕。
有弟子道:“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命案,我們有義務找出兇手,要檢查就在這檢查吧——大家有沒有懂醫術的,也幫忙看看?”
很顯然,這件事他們已經不太信任慈心谷了。
花焰也湊過去跟著看,死狀確實悽慘,好幾個年紀小的弟子都把臉扭過去不敢看,那老大夫似乎是個仵作轉行,十分熟練地扒了扒眼皮,看了看舌苔,嗅了嗅味道,又嚇跑了好幾個弟子,最後他抿著嘴,一捋胡須道:“確實是中毒死的,要想知道具體中的什麼毒,仍需檢查一下軀體——我就在這檢查?”
周圍眾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還是強撐著道:“就、就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