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也已向殿下投了拜帖,想登門致歉,隻是殿下事忙,一時沒空見他,除了 側妃,我真是無法了。」
「姐姐既說了這話,我也不能讓你白來一趟,殿下與諸位公子相交,既是私事, 也是國事,不是你我該插手的。」
「我也是關心則亂,還請殿下體諒。」
「殿下自然厚待姐姐,姐姐也莫要違逆殿下的心思。」
「是,我知曉,謝妹妹指教。」
「不敢,不過是我早侍奉殿下些時候,對殿下的脾氣秉性自然也更瞭解,姐姐日 後有什麼為難處,不妨先與我說說。」
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格外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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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姑娘一進屋,就面露惶惶,用過茶點後緩和下來,不多久,又見躊躇,終還是 開口:「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別講,我心裏是這麼想的,但面上還要掛著笑:「姐姐但說無妨。」
18
「我聽聞前幾日妹妹隨殿下封山圍獵,動用侍衛數百,附近百姓出行也多不便, 如此勞民傷財實在不該,日後還請妹妹多多勸誡殿下。」
「這……殿下向來勤勉,放鬆一二也無不可,且隻封山幾日,怎算是勞民傷財?
「妹妹有所不知,近年來常有旱澇災害,陛下下令節儉,更是以身作則,足有五 年不曾皇家圍獵,殿下身為人子,理應效仿陛下。」
皇家圍獵是什麼排場,太子封山圍獵又是什麼排場,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正欲反駁,文姑娘卻繼續道:「更何況,一月前西南大澇,我與母親、嫂嫂也 抄了許多經書為國祈福,妹妹不該此時外出取樂啊。」
「西南澇災很嚴重嗎?」我頓時揪心,這個時代生產力落後,一場澇災要毀去多 少良田屋舍,有多少人喪生,又有多少人因此流離失所。
「前朝之事我不清楚,不過是父親隨口說起的,妹妹若有心,也該多勸誡殿下。 殿下才入朝不久,又因封山圍獵被禦史參奏,於聲名尤為不利,就連妹妹也受牽 連….!
「孤家事,不容外人置喙,你逾矩了。」太子不知何時過來,見有客來訪,便不
許人通傳,偷摸聽牆角,方才終於忍不住開口。
「妾見過殿下。」我屈膝行福禮。
「臣女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文姑娘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太子略過文姑娘將我扶起:「病才好,不好好歇著,管這閒事作甚?」
不是你讓我管的嗎?我內心翻白眼:「有些日子沒見文姑娘,今日邀她品茶,不 知殿下過來,沒備殿下的份。」
這話把太子逗笑了,端起我的茶杯,坐在我的位置上:「無妨,孤吃你的。」
接著,他真吃我吃過的隻剩半碗的茶,其間,也沒有理會行跪拜大禮的文姑娘, 仿佛這人不存在。
我觀察著太子的臉色,收到微不可察的信號後,扶起文姑娘:「姑娘快些起來 吧,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不妨留下用膳?」
「不、不敢叨擾太子殿下,側妃娘娘,臣女先行告退。」文姑娘起身匆匆離去, 都不敢抬眼看我與太子。
過幾日,怕又要收文姑娘的拜帖了,剛說受教立馬犯同樣的錯誤。
「真有你的,竟想出這樣的藉口,用午膳。」太子笑道,起身把我往懷裏拉。
「誰讓我天生蠢笨,也隻能想出這笨法子。」我順勢倒下去,太子現在越來越喜 歡抱著我了,我在他面前也越發地放肆。
膩歪了會兒,我說起正事:「西南的澇災真的很嚴重嗎?若是如此,勤儉些也是 應該的。」
「旱澇年年有,今年河口決堤,才厲害些。」
「河口決堤!傷亡嚴重嗎?」
「不要緊的,當地縣令發覺水位有異,早命人撤離。隻是今年的收成毀了,房屋 也衝垮不少,父皇已派遣賑災糧餉。你若心有不安,抄些經文送去白馬寺,請大 師誦讀便是,不必掛念。」
念經有什麼用?聽見提前組織群眾撤離,我心稍安,但儲君怎能把求神拜佛掛在 嘴邊,這是要好好勸誡一番。
「那自然是好的,還記得幼時我常隨父母拜村口的龍王廟,求風調雨順,後來發 大水,把龍王廟沖了,從那時開始,我就知拜神無用。」
「大水沖了龍王廟,這倒有意思,求神拜佛不過求個心安,若是當真有用,世人 便不必讀書科考,父皇也不必勤於政務了。」
「正是,與其拜佛,還不如修河堤來得實在。」
「河堤年久失修者眾多,若真要重修,隻恐徭役繁重,國庫吃緊,一時不是易事 。」
「但卻是極大的好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我起身去翻首飾匣子,找出不常用的貴重首飾和金銀若幹,裝在綢緞包裏交給太 子:「我捐錢修河堤。」
「捐錢?」太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是啊,之前咱們打馬球都引得京中眾人效仿,這會兒帶頭捐錢,總有人願意跟 隨。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重修河堤可救千萬人,更是功德無量的事情,
可比抄經念佛強多了。」
「你是好心,卻太天真,不懂人心涼薄,抄經不過是手上的功夫,丫 鬟代勞也是 有的,便是點長明燈,一年不過百千兩,修河堤的錢遠不止這些。且一旦開了先 例,日後再遇災禍,便有依據,天災何時能斷,還能要他們年年捐銀不成?」
_..說句不中聽的話,若是年年都捐,那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成國公府養著 戲班子,聽管事說,每年置辦行頭都要耗銀數萬兩,若是能將養戲子的錢捐出來 修河堤,一來百姓不怕遭災,二來朝廷也能省些賑災銀,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我知你心善,可從他們手裏扣銀子哪有那麼容易,開場施粥已是極難得了。」
「我相信殿下,定能做成。」
「你給孤尋了個好差事。」太子笑道,對我的信賴很是受用,轉而又問,「你從 不過問政事,今日為何如此執著?」
是啊,我為何如此執著?
我可以給人做妾,可以與其他女人分享男人,可以接受人與人生來不平等,但來 自現代的靈魂並未被完全泯滅。
從前,身家性命都在別人手裏,隻能任人拿捏,隨波逐流。
後來,即便名義上恢復自由身,但面對處於世界巔峰的皇權,我也不得不俯首帖 耳,依照太子的喜好重塑自己,為他編織一場美夢。
現在,眼瞧著壓迫我的敵人都已離開,太子待我也很是不錯,沒了生活壓力,理 想信念便又重燃。
從前,我不想未來,因為知道未來不由我做主,可如今,我可以直接影響到太
子,間接影響到朝堂局勢,還有何不敢想?
誠然,我不能推動大航海時代,不能帶來工業革命,不能引領國民全面脫貧奔小 康,但總能做些開天闢地頭一遭的事情。
這時候的人們遵循祖制,先輩做過的事情,後人再做便有了依據。
現在威逼利誘朝臣捐款修河堤,日後便能用同樣的方法修路、造橋、挖運河、湊 軍餉。
我來這世界,不想白走一遭。
當著太子的面,自然不能說這些,我略顯為難地開口:「文姑娘曾教導我,凡做 事定要有利於殿下名望,有利於天下萬民,隻可惜我也沒別的法子,隻能捐些金 銀首飾聊表心意。」
「文人多沽名釣譽之輩,就你沒心眼,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竟還當真了。」
「其實當初……你並未懷孕,隻是孤急於扳倒太後一派,恰逢機會,便將錯就 錯,那幾日辛苦你了。」太子猶豫良久說起這樁舊案。
「那我的小產?」我的震驚不是假的,我已經接受他對我的隱瞞,沒想到會在這 時候忽然坦白。
「自然是假,隻是,那時候事關重大,皇祖母多年經營,孤承受不來一絲風險 隻能狠下心,即便見你…
「我不怪你,不怪你。」我環上太子的脖頸抱著他,「那時候我們都很難,好在 現在都好了。」
「是啊,都好了。」春桃來報飯擺好了,太子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在綢緞包裏撿 了金銀餅子,把首飾還給我。
「這些東西要麼印著東宮的標記,要麼就是禦賜的,旁人一看便知,你還是收著 吧。至於金銀,你有這份心,孤就接著,定將事情辦成。」
19
自從在我這兒立下「軍令狀」,太子忙碌起來,整日早出晚歸,有時候一連幾日 都見不上面。
我沒等來文姑娘的拜帖,反而收到瑞王世子妃的請帖,赴約後,不出意外遇見文 姑娘。
或許是擔心遇見太子的緣故,文姑娘未去東宮,反而請託瑞王世子妃做東,創 造與我會面的機會。
除了老調重彈,她還提到太子近日上奏不忍百姓流離失所,欲親赴災區,以彰顯 天家恩德,被群臣上書反對依然堅持,想請我多勸勸太子。
我不知太子是何打算,隻能應付過去。
回宮向太子說起與文姑娘會面前後,他對文家的不滿幾乎寫在臉上。
我與文家不同,不會插手太子的政事,即便有所表達,也要披上單純無知的皮, 不會如文姑娘那般以直諫為榮。
瑞王世子妃,康王妃都先後請我去品茶、賞花、聽戲,最初還會去交際一番,後 來便稱病不出。
小滿那日,我晨起便感不適,吃什麼都沒味道,還陣陣作嘔,召常太醫來請脈, 確實有孕兩月。
太子得了消息,立馬放下手頭的事趕回來,請數位太醫為我診治,都是同樣的結
論。
「這孩子來得正是時候,恰好能幫孤一個大忙。」太子輕扶我的小腹,對孩子十 分期待。
「我也覺得這孩子來得是時候。」算算日子是冬天生產,相對不易感染,也好坐 月子。
且我剛進成國公府時,主家給起的名字就是小滿,這個名字伴隨我兩年多,與入 東宮的時間也相差不大。
這個時候確診有孕,或許是冥冥中的緣分也說不定。
孩子不過兩個月大,小腹平坦,還不顯懷,但一想到腹中有個小生命,我便坐立 不安,生怕任何活動傷著他。
太子也是如此這般,他分明是不信佛的,在我有孕後,還是沐浴齋戒七日,為 我與孩子祈福。
他說先前為扳倒太後,咒了我與孩子,怕孩子知道後不願託身在這戶人家,所以 去佛祖面前懺悔請罪,親手抄錄經書供在白馬寺。
我也想抄經以得心安,他卻不許,不想我累著,便連同我的那份一起抄錄。
宮中皇帝、貴妃都賞了不少東西,連遠在江南的太後也有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