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助理被打發走後,我晃了晃腦袋,隨便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件外套穿在身上,
剛想爬窗戶離開,又折返回來,拿起桌子上的口紅,在鏡子上認真地寫了四個字
失我者永失。
三樓,逃出去完全小意思。
大街上,我戴著帽子,卡上墨鏡,徑直上了一輛等候多時的車。
「山雀姐,回廣市嗎?」司機是個光頭,說的是粵語。
我點了支煙:「嗯,老窩嘛,比較有安全感。」
「可是聽齣牙說,有個年輕小伙在那兒打聽你挺久了,賴著不走,還去棋牌室跟 羅哥他們混上了,天天一起打牌,把你在廣市摸了個門清。」
「他說你欠他的,姐,你偷了他什麼?」
「..長什麼樣?」
「齣牙說跟他一樣,帥得一批潦倒。」
我腦子裡浮現出齣牙那張臉,突然有點難受:「不回廣市了,去昆城。」
「啊,不是說這輩子都不去昆城嗎?」
「要回的,怎麼可能一輩子都不回去。」
我平靜地望著窗外,嘴角勾起:「人活一輩子,欠下的債,不能因為別人一句兩 清,就真的自此兩清了。」
Advertisement
清明寒食,時節如流,總該回去看看故人。
古鎮四方大院,後頭有一座山,我幼時拜師,和陳二五一起埋了幾壇子老酒在桂 樹下。
埋的時候他說,時間越久,酒就越香。
就像人這一生,蟄伏在地底又有什麼關系,隻要本質是好的,埋深一點,久一 點,滿身泥垢,都不該放棄。
因為出土那日,終究還是寶刀屠龍。
有人是一劍光寒十九洲的英雄,那就必然有人是刀。
瓦礫塵土壓下來的時候,無論是誰,不改初衷的,都是豪傑。
四方大院,總歸是要重新打開的。
(正文完)
【番外:謝燁篇】
很小的時候,謝燁就聽說過陳七這個名字。
對他來說,那是一場江湖夢。
他出生在顧家,外公是知名企業家顧文應,母親顧紅是獨生女,嫁了個文質彬彬 的物理學家。
家境是生來優渥的,可他生來是體弱的。
早產兒,出生時又嗆了羊水,渾身青紫,怎麼拍都不哭。
保溫箱裡待了幾個月,中途一度被告知救不活了。
顧紅月子沒坐好,整天以淚洗面。
好在老天開眼,後來被抱回家的時候。全家都喜極而泣。
從小身體就不好,反復肺炎、心肌炎,一丁點的感冒就要住院。
精心呵護在溫室的花朵,逐漸長大,常常被同齡小孩取笑。
冬天,別的小孩穿著輕薄羽絨服在外面堆雪人,他需要一層層裹成大粽子,帽子 手套一應俱全,缺一不可才能出門。
即便這樣,還會因為吹了這丁點的寒風,發燒咳嗽。
打針掛水住院,是常態。
父親謝言之工作繁忙,又常年不在家。
久而久之,人就顯得木訥,性格內向,悶悶不樂。
不過謝言之但凡回來的時候,總愛拿書給他講故事。
他喜歡看古龍,給兒子講的也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
可是六七歲的小孩,哪裡喜歡聽這些。
謝言之靈機一動,給他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昆城你陳爺爺那兒,前些年新收了個徒弟,是個小女孩,叫陳七。
陳七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年齡雖小,個頭也不高,打架卻很厲害,誰要是欺負了 她,一準要豁出去抓那人的臉。
她還很有正義感,遇到欺凌弱小的事,也要挺身而出,打抱不平。
她能投壺,而且一投一個準,還會拋球,對,就是雜技中那種兩隻手拋三個球, 每次都能準確地接住….
陳七性格倔強,永不服輸。
謝燁目瞪口呆地聽著,不相信世上有這樣厲害的小女孩。
可他知道,昆城自然門,是真實存在的。
他已故的爺爺,和那位陳耳武爺爺,據說年輕時有很深的交情,逢年過節,他爸 有時會去昆城一趟,看望陳耳武。
在他質疑陳七的真實性時,謝教授摸了摸他的頭,你也要像陳七一樣,好好吃
飯,精心養病,才能茁壯成長,將來等你身體沒那麼弱了,爸爸得空帶你去昆城
看一看。
謝燁突然覺得有了向上的動力。
昆城自然門,那是什麼地方,人人都會功夫。
據說陳耳武爺爺,功夫最厲害,能踩水而行,如履平地。
不僅如此,顧紅還告訴他,那算什麼,陳耳武內功神勇到子彈都能接住。
謝燁自幼就對那裡充滿了向往,也對那女孩陳七充滿了向往。
真美慕她啊。
後來,陳七這個名字經常被提及。
每次謝言之回來,會告訴他,陳七功夫進步得非常快,同門師兄弟都快打不過她 了。
可她太頑劣了,學習成績不好,時常惹是生非,氣得你陳爺爺拿棍子追著打。
有一次她還去後山樹上掏鳥蛋,然後圍了個火坑來烤,結果風一吹,火苗子險些 把山給燒了。
陳七嚇得哇哇大哭,以鴉雀步飛下山,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鍾,把陳耳武都驚到了。
不過後來,因為縱火,她被陳耳武痛打一頓。
謝燁也驚到了,陳七還會飛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忽有一日,陳七這個名字再次被提及的時候,是一個深夜。
謝言之回家後,嘆息著對顧紅道:「我把阿七送走了,給她辦了新的身份證,陳 伯不準我們留她在身邊,說會被蔡家察覺,哎,她才十七歲。」
十七歲,失手打死了人,亡命天涯。
這對謝燁平淡安穩的人生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後來,很少再有陳七的消息傳來,昆城自然門,突然對他也沒了那麼大的吸引力。
謝燁逐漸長大,精心調理地養著,身體也比從前強多了。
校運動會上,500米短跑也能獲得不錯的成績。
他跟他爸謝言之一樣,開始喜歡看古龍。
看《大旗英雄傳》,也看《浣花洗劍錄》,覺得陳七即像書中熱血衝動的雲錚, 又像流浪江湖的方寶玉。
可惜,現實不是書中的江湖。
聽說陳七去過很多地方,最終定居在國內某處,隱藏於市井之中。
這個人的名字,伴隨著他長大,給過他向上的動力,但不出意外,他們永無交集。
直到,謝言之出了事。
顧家陷入一陣恐慌之中,頹廢過後,謝燁突然又想起了陳七。
對於謝言之的身份,謝燁心裡隱約是清楚的。
常年不在家也就罷了,有時還會失聯一兩年。
顧紅從無怨言,她摸著謝燁的腦袋說,你爸爸是英雄。
一劍光寒十九洲的英雄。
可現在,英雄死了。
連帶他的助手楊叔叔也死了。
楊叔叔遇害之前,告訴顧紅,謝教授的心血,都被他藏在了顧家新開發的那枚芯 片裡。
這枚炸彈,就這麼留在了顧家。
恐慌,還是恐慌。
外公顧文應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病倒,醫院躺了一個月。
四面環敵,顧紅隱忍,手在抖,她想過為了顧家也為了謝燁,把東西交出去。
可是,謝燁握住了她的手。
二十歲的小伙子,露出虎牙,笑得一臉無畏:「媽,我們拼一把。」
陳七來蓉城的當天,謝燁就盯上了她。
當初她逃出去的時候,身份證還是謝言之給辦的。
謝教授死後三個月,頹廢許久的謝大少爺,突然給一群玩伴打電話,晚上去酒吧 喝酒。
陳七這個名字,伴隨了他整個年少青春。
酒吧斑斓的燈光下,隔著老遠,他看到那個慵懶的女人,長發松散,眉眼幽深潋 滟,紅唇上挑,目光環顧四周,環境喧鬧嘈雜,她身在其中,卻又仿佛從未入局。
那是漫不經心、輕視一切的狂。
她這一生,吃了那麼多的苦,遭了那麼多的坎坷,最終竟還是這樣充滿了帶刺的 生機,勃勃而上,藐視一切。
這一眼,謝燁喉頭一緊,很大概率地知道,自己完了。
陳七這樣的女人,他降服不了,那就順其自然,成為她的獵物。
即將踏上的那條路,不知兇險幾何,他才二十歲,沒談過戀愛,真的死了,會多 麼遺憾。
這晚,他想瘋一場。
更想陳七帶著他一起瘋。
幼時惦念的小姐姐,素未謀面,所以她從不知道,他已經在心底念了她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番外二:傳承】
暑假,蔡小菜從蓉城回到古鎮的當天,第一時間去見了蔡寶國。
七歲的男孩子,戴著鴨舌帽,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活脫脫跟他親爹一個模樣。
他問蔡寶國:「爺爺,我聽紅奶奶說,世界上掌握了先進光刻機生產技術的,隻 有兩個國家,顧氏在國內算是電子芯片的龍頭,結果咱們連自己的光刻機都造不 出來,是因為缺錢嗎,你能不能給紅奶奶捐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