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每日盡心盡力地照顧皇兄,就連來禦書房都親自推皇兄過來,感情如此深厚,與皇弟我那般的自然是不同的。」周臨直直地朝我投來目光,仔細地打量著。
「過幾日皇兄便要去追查官鹽的下落,獨留皇嫂一人在京中,隻怕皇嫂會日日掛念,這可如何是好啊?」周臨的眸中陰戾翻滾,一字一句仿佛要沖上前將我撕碎。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周焰,不是在周臨的監管下丟了官鹽,為何如今卻是要周焰去追討?
不管我願意與否,如今我所能依仗的,唯有周焰。
若他真被離開京城,我不敢去想周臨會對我做些什麼。
畢竟我於周焰而言,隻是一枚棋子。
不等周焰開口,我便迅速接了話,「殿下身子虛弱,怎可長途奔波?」
我滿眼擔憂,淚珠就這樣從眼內湧出,滴落在周焰的手背上。
我當真是擔憂……我的小命。
如今若想不死,我就必須死死地抓著周焰不放。
「殿下可要帶我一同去,旁人照顧殿下我不放心!」說著,我的淚珠斷線一般不停地掉落。
周焰輕笑一聲,溫聲哄道:「孤是去辦正事,你跟著去成何體統?」
「我不管。太醫也說了,殿下這條命從閻王那裏搶回來實屬不易,如今還要去和匪寇打交道,要我如何放心?」
我撲入他的懷中,將淚水悉數蹭在他的衣袍上。
周焰低下頭來,略微嚴肅地低聲道:「此處乃禦書房,不得這般胡鬧。」
我聞聲一怔,五指絞緊周焰的衣袍,我竟中了他的計!
Advertisement
果不其然,身後隨即傳來周臨的聲音:「都怪我,若不是京中調查皇兄遇刺一事難以分身,加著皇兄又最熟悉官鹽押送一事,父皇才會讓皇兄前去追討官鹽。」
「我深知皇兄身子不好,皇嫂盡管跟過去便是,我定會向父皇求情,讓父皇答應此事。」
周焰立刻收回方才假正經的語氣,輕嘆一聲,「連三弟都來為你求情,如此這般人盡皆知,你滿意了?」
周焰並無半點責怪的意思,聽起來倒樂在其中。
旁人或許以為是能和新婚妻子濃情蜜意心底高興,但我知道,周焰分明是在幸災樂禍。
這下好了,能有人替他擋刀了。
13.
皇上下令周焰明日便要啟程,我趁機連夜收拾了細軟,準備半路逃走。
周焰舊傷未愈,匪寇又皆是亡命之徒,與其交涉必定兇多吉少,更何況官鹽被劫之河東乃匪患最兇猛之地。
池驚墨也隨行同去,但並非是周焰舉薦,而是周臨提出的。
看來皇帝和周臨二者都對太子易位迫不及待了。
因著要趕路,馬車疾行,不到一個時辰我便頭腦昏脹,好幾次因為顛簸險些撲到了周焰懷中。
周焰看著我強撐精神的樣子不禁彎起了嘴角,「此藥有助於緩解暈癥,服下睡一陣會舒服些。」說著,他從袖內拿出了一個白玉瓶遞給我。
我假裝閉目養神,沒有接。
周焰輕笑出聲來,「怕了?」
我雙眼一睜,「殿下幾次三番捉弄我,讓人如何不怕?」
周焰也不惱,一副哄小孩循循教導的語氣:「孤不過是想替你練練膽子,畢竟,好戲可都在後頭。」周焰打開玉瓶,往自己嘴裏喂了一顆,「沒毒。」
才說完,馬車又再次劇烈地顛簸。我胃裏頓時一陣翻湧,酸水一路灼燒反上喉嚨。
盡管如此,馬車仍未慢下來。
我雙手緊緊地抓著車壁,努力地維持著不變的姿勢。
再抬眼時,周焰已經將白玉瓶遞到眼前,眉梢被笑意壓彎。
周焰的五官漸漸模糊,若再這樣下去,隻怕我不是被周焰害死,反倒先一步活活因趕路累死。
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將藥吃了。
服下藥後很快就得到了緩解,同時眼皮漸漸沉了,我索性就靠著馬車入眠。
漸漸夢醒時發覺有人在拍我的肩,因著實在是太困,甩開準備繼續睡。
「再不醒到時候又被人抓去了可別又怪孤。」溫熱的鼻息撲在耳邊,酥酥癢癢。
我瞬間清醒過來,猛地抬頭,直接撞上了周焰的下頜。
「你在謀殺親夫一事上倒是很有天賦。」周焰緩緩抬起手揉著自己的下頜。
我這才發現此時的我正緊貼著周焰的胸膛,右手甚至伸進他的衣襟,隔著一層內衫感受著體溫。
我明明是靠著馬車睡的……
「我怎會……」我實在說不出後面半句。
「路上顛簸,你又睡得正熟,撲過來了也沒醒,還……」周焰眸光下移,停留在衣內的隆起上。「抓著孤不放。」
我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收回手,從他懷裏離開。
「冒犯殿下了。」
「如此太子妃就覺得冒犯了,日後更冒犯時又該如何啊?」
馬車忽地一停,我又實實撞回他的懷裏。
周焰悶哼了一聲,我這才想起他背上有傷。
「殿下的傷還好嗎?」我側身去看他身後,並無血跡,但又擔心傷口才裂開,秋日衣物多,一時難以發覺,於是伸手去解他的外衣查看傷勢。
周焰並未阻止,隻是偏過頭笑著問我:「怎不說冒犯了?」
我臉一熱,回眸瞪他。
偏生撞見進馬車通知停止趕路的侍從。侍從見狀當即便誤會,急急忙忙退出馬車外,聲音極其不自然地說道:「殿下、太子妃,如今天色已暗,池大人讓我們停下紮營休息,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
周焰笑眼掃過我,自顧自地結著外袍,「孤知道了,現下孤與太子妃有些不便,待營帳搭好再來通知我們。」
果不其然,殷紅染上潔白的內衫。
我迅速地周焰上好了藥,下了馬車。
周焰與我的馬車外不時地有人路過,並且目光裏帶著警惕。
池驚墨也不復昔日糾纏我的深情,似是刻意地與我保持距離。
荒郊野嶺,又遠離京城,隨便捏造些證據說是匪寇得知了消息欲先發制人便能蒙混過關。
反正隻要人全死了,隻剩池驚墨一個,他說什麼都是真相。
至於我,恐怕在權勢地位之前,我始終是要被他犧牲的一個,從前是,如今亦是。
但再也與我無關,因為今夜,這些權勢的爭鬥與我,不會再有聯系。
我將細軟都換成了容易攜帶的金葉子裝在腰間的荷包內,屆時隻要趁亂逃走便好。
夜色漸濃,假借方便混入遠處的樹林中。
貿然提出隻身前往太過讓人懷疑,我提出讓婢女跟我前去。
我以怕黑為由讓婢女走在前頭,在漸漸遠離紮營處時我猛地朝她頸後一擊將她擊暈,隨後輕手輕腳地將她安置在一旁。
正準備撒腿開逃時,有什麼物件抵上後背,隔著層層衣物仍能感覺到刀刃的鋒利。
14.
熱風貼耳而過,「不看完再走?」
熟悉的氣息將我包圍,我小心翼翼地回過頭,發現周焰正貼在身後,暗刀在背,話語仍舊溫柔。
我早該想到這人的腿疾早已痊癒,又或是,從未傷過。
「你想如何?」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噓——」他手指封住我的唇,身後的利器被他收回,帶著我轉身。
隻見不少蒙面黑衣人提刀闖入營地,見人就殺。
眾人猝不及防,許多還未拿起兵器就被一劍封喉。
不到片刻,營地橫屍遍野。
遠處的火光隨風變換,將黑暗中的殺戮照的一清二楚。
「太遠了,看不清楚,走近些看。」說著,周焰摟著我騰空而起,足尖點著樹梢,落到梢近的樹枝上。
我看著池驚墨將隨行的侍從統統殺死,而正在浴血奮戰地的侍從雙眼睜大,死前都不知道為何自己竟被效忠的主子竟親手殺死。
鮮血順著刀刃留下,一地殷紅。
池驚墨提著刀走向了馬車,雙眸盡是殺氣。
「你的武功可是他教的?」身後的周焰忽地開口。
我不明所以,隻淺淺地應了聲。
「盡學些三腳貓功夫。」他開口嘲道,「連身後有人都未曾察覺到。」
我垂眸不語,當初讓池驚墨教我不過是為了防身,避免鄭容霜和尹貞派人為難我。周焰今夜有心陰我,我自然是防不勝防。
「孤教你些有用的,」說著周焰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副弓箭,握住我的手搭上弓。「用心些。」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周焰已經搭上了箭,而箭尖直指池驚墨的後腦,而此時的池驚墨正準備掀開馬車簾子。
「專心,注意瞄準。」周焰的臉貼過來,雙眸微微瞇起。
秋夜風涼,偏生我的臉被周焰捂得絲毫未曾察覺到。
「看靶,別看孤。」墨色的瞳孔朝我移來,隨即又轉向池驚墨,雙手被他握住,箭尖移向池驚墨的後頸。
池驚墨掀開簾子,發現裏面空無一人,面露驚恐,迅速開始環顧四周。
同時,周焰低聲說著:「右肩繼續用力,將扣弦的三指迅速張開。」話音剛落,箭飛速朝池驚墨飛去。
箭穿破他的後頸,熱血四濺。
他震驚地低頭看著穿破自己喉嚨的箭,嘴角溢血跪坐在地上。
我胸腔猛烈地起伏著,唇幹舌燥,有些無措。
我沒想到周焰竟然讓我陪他一起殺了池驚墨,我看向他的目光布滿驚恐。
周焰滿意地漾著笑容,「你倒是好教。」
他自然看出了我的不安,「尹落,別手軟。你要走,必然要先除去他。」
周焰說得不錯,池驚墨能犧牲跟隨他多年的侍從,自然就能犧牲我。
「已然深秋,蜜蜂蝴蝶就不該活著。」周焰冷冷地掃過血泊中已經斷氣了的池驚墨。
很快,又有一批人從樹林裏沖出來,而他們的目標則是那些蒙面黑衣人。
他們的穿著一看便知道是匪寇,真正的匪寇。
而這正正是周焰留的後手,趁機將周臨派人的人全部清除,並且還能借此機會失蹤,養精蓄銳。
恐怕所謂的「匪寇將官鹽劫走」也是周焰的安排。
「再練練?」周焰將我喚回神來,弦上早已搭上了新箭,而箭尖正指著其中一個蒙面黑衣人。
「學會了就放你走。」
我轉過臉看著他,心裏很是疑惑。
「我信不過你。」
周焰的眉眼舒展開來,細長的鳳眸如天上的弦月。「可你如今隻能信我了。」
緊接著,那雙寬大的手緊緊地將我的手包圍,浸入殺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