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隻是平民,用不得鳳凰圖樣,王爺折煞小女了。」
他看了眼自己帶來的東西,沉默片刻,淡然道:「東西留著,以後就能用了。」
這東西隻有後宮的娘娘和公主、王妃能用,我就是留到天荒地老也用不上啊!
等等!
莫不是他看上我了?
或許是看上我的錢?
思考片刻,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考慮到沈家的產業,以及明王敗家的速度,我搖了搖頭,終止了這個可怕的想法。
他也沒再久留,臨走前,還告訴我一個最新的八卦:「元毅辰已經開始變賣東西了。」
沒想到堂堂王爺也關心八卦,我瞬間覺得關系親近了許多,連笑容都燦爛了幾分,「多謝王爺。」
至於謝什麼,他應當知曉。
10
五月,天氣已經變熱,西郊的遊人也開始增多。
倚欄眺望,一邊是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一邊是鬱鬱蔥蔥的杏子林,走進了才能發現,橙黃的杏子掛滿了樹枝。
梧桐酒樓開業第一天,我盛裝出席,暗紅色的織錦裙,為了應景,用金線在裙擺繡了大片的杏花,與頭上的赤金杏花簪遙相呼應。
我大方地面對客人的打量,吩咐小二為每桌客人都贈送一盤剛採摘下來的黃杏。
杏子酸甜開胃,引得眾人交口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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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當即決定,吃完飯,再去西山摘杏,這才不虛此行。
去往西山的路上皆是商戶,吃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比起城中的繁華,此處別有一番風味。
明王也屈尊前來捧場,見到我,他眼睛似乎亮了幾分,「沈小姐,此地真是妙極,不知在下能否入股?」
我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拒絕他,他倒十分善解人意,主動道:「我開玩笑的。」
行吧,你很幽默。
我與他並肩走在青石路上,山間涼風習習,也不覺得熱。
「王爺當初似乎也想買下這塊地?」每思及此我便十分慶幸,還好我砸的錢多。
明王停下腳步想了想,忽然露出笑容,一時間,漫天的風光全都失去顏色,隻剩下眼前的無雙容顏。
「我曾答應一個小姑娘,要給她種一塊最大的地,種最多的糧食,讓她有吃不完的綠豆糕。」他嘆了口氣:「可惜,囊中羞澀。」
我皺著眉頭,總覺得這段話在哪聽過。
好像,是很小的時候,一個小男孩對我說過。
那時大祈發生洪災,糧價飛漲,許多百姓吃不上飯。
而外地的災民為了求生路,紛紛湧進京城,街道上每天都能看見屍體。
沈家有不少存糧,可對成百上千的災民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父親支了粥棚佈施,粥越煮越稀,最後一鍋粥裏隻有一把米,看上去像清水一般。
我喝著清粥時,那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手裏拿著一塊綠豆糕,清甜的香味,頓時引得我口水直流。
我拿一碗清粥換了綠豆糕,而後將綠豆糕掰碎,扔進了鍋裏。
災民眾多,粥不夠分,隻能緊著孩子。
一個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狼吞虎嚥,將碗底舔得幹幹凈凈,回味著那一絲絲甜。
我與男孩坐在一旁,他靜靜地看著我流口水。
鍋裏的湯水被刮得一滴不剩,我最終也沒能嘗到綠豆糕。
直到分別時,男孩對我說,他以後會為我種最大的地,種最多的糧食,做吃不完的綠豆糕。
他坐在華麗的馬車裏,表情認真嚴肅。
我說:「我會成為大祈最厲害的女商人,賺最多的錢,把你的地和綠豆糕全買走!」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男孩重疊在一起,雖然很是違和,但也勉強能說得過去。
他一直將兒時的承諾記在心裏,我心中感動,同時又有幾分肝疼。
合著您老敗家還是為了我?
想到那些打了水漂的銀子,我不僅肝疼,肉更疼。
作為整個大祈未來最厲害的女商,我平生最恨三件事:一,虧錢;二,虧錢;三,還是虧錢。
看了一眼明王的臉,我又默默嘆氣:罷了,這點錢還是虧得起的。
11
山頂的風光最好,百畝杏林,千畝良田,盡收眼底。
遊人絡繹不絕,我心花怒放。十兩,二十兩,三十兩……這麼一會兒,便有數百兩銀子的進賬。
此舉亦是學習江南玥姑娘的做法,想進山,得先給錢。
山下的護衛是明王特意派來的,就差直接告訴所有人,我是他罩著的,不怕有人不給錢。
他雖然沒錢,地位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怕得罪人。
在涼亭小坐,明王臉上的笑意就沒淡下去過。
也不知有什麼好笑的。
「懷妝,你覺得我如何?」
他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山間的風吹過,吹出層層漣漪。
目光掃過他的下頜,我咽了咽口水,正要開口,卻被人打斷。
「王爺?參見王爺。」
一群貴公子烏泱泱地擠到涼亭外,其中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我默不做聲,靜靜地看著明王的臉色由紅轉黑。
那群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
聊了許久,有一公子道:「元兄昨日喜得貴女,今日就在此地遇上王爺,也是難得的緣分,不如請王爺賜一佳名?」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有人扯著說話那人的衣袖,示意他閉嘴。
元毅辰臉色僵硬,卻不得不站出來,「王爺一字千金,下官不敢奢求。」
「綠豆。」明王面無表情,「兩千金,記得送到我府上。」
所以,元毅辰的女兒……叫元綠豆?
居然還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元毅辰咬著牙,拱手道:「謝王爺賜名。」
為了打破詭異的氛圍,有人閉著眼睛誇贊:「綠,乃是希望之色,豆,意為種豆得豆,有付出就有收獲,綠豆真乃絕佳好名。」
原來還可以這麼解釋,我忍不住投去贊許的目光。
下一屆的文狀元不是你,我第一個不服。
明王冷冷地一瞥,就差把不耐煩寫在臉上。
這下傻子也知道該走了。
「王爺,在下告退。」
「王爺,在下告退。」
「王爺王妃,在下告退。」
他身旁的人猛地捂住他的嘴,見明王沒有說話,這才趕忙拉他離開,低聲訓斥:「你個傻子,王爺還沒娶親!」
那人憨憨地道:「我剛來京城,不知道啊……不過王爺和那姑娘真的很般配呀。」
我默默扶額,這悄悄話說得一點也不悄悄。
明王低頭整理衣襟,但我分明地看到,他在偷笑!
最後隻剩元毅辰沒有離去,短短兩個月,他滄桑了不少,半舊的衣裳還是我在元府時為他定制的。
他根基不深,老夫人又過慣了奢侈的生活,聽說自我走後,她也沒有收斂。
就那點家底,不知能奢侈到幾時。
「王爺,下官覺得有必要提醒您,您身邊的女人是下官的棄婦,為人張狂,奢靡成性。」他恨恨道:「您身份尊貴,千萬不要為了個棄婦汙了自己的名聲。」
仔細想來,他說的也不算錯。
我確實不夠低調,還成過婚。除了美貌和錢,我竟一無所有。
明王這樣的男子不是我該肖想的。
手上忽然傳來一陣溫度,我轉頭一看,一隻大手握住了我的小手。
「你瞎,本王可不瞎。」冷冽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我才發現,原來他也有氣勢逼人的時候。
「本王已向皇兄請旨,求娶懷妝。下次再見,她便是大祈最尊貴的王妃。」明王拉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山下走。
我還沒回過神,剛才發生了什麼?
掌心的溫度是那樣真切,我微微掙扎,又被更大的力氣攥住。
「王爺,你走錯路了。」
他這才停下,悶悶地道:「我叫傅景明。」
我自然知道你叫傅景明,可你告訴我,我也不敢喊啊。
「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
他開始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原來,他三年前去沈家,不是為了合作賣布,而是向我爹提親。
我爹提出要求,若是他真的能在苦寒之地開起綢緞莊,便將我嫁給他。
這分明就是婉拒,可他就當聽不懂,當真去了,結果沒想到,他在西北聽到了我的婚訊。
他匆忙跑回京城,趕在大婚當日讓陛下派元毅辰前往邊疆。
「謝柔也是你安排的?」
「他們本就郎有情,妾有意,我隻是推波助瀾。」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元毅辰此人表面上正派,實則自私自利,全無半分承安公的風骨。」
我深以為然。
當時我老爹看中他,多半是覺得承安公那樣的人物,必定虎父無犬子。可哪知,元毅辰完全長成了他母親的樣子。
「所以,你願意當我的王妃嗎?」
他目光灼灼,俊美無儔的臉上寫滿誠懇,仿佛隻要拒絕了他,我就是罪大惡極的歹人。
而我心地善良,自然不能當歹人。
我嘴角上揚,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繼續之前的話:「我覺得你……甚好。」
他的笑意還未綻開,我又潑上一盆冷水:「不過,西北的綢緞莊還沒開起來呢,傅景明。」
心中盤算一番,大約要砸進去多少銀子。不由得嘆息一聲,看來以後得更加努力地賺錢,畢竟還要養一個敗家子。
直到走出了許久,清澈的笑聲才在身後響起,傅景明大聲喊道:「沈懷妝,我們來日方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