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我有多難過,那倒不至於,畢竟我與他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更別說什麼夫妻之實。
眼下他忙著娶他的心上人,哪裡還有閑工夫管我。
元府一片喜氣,大紅的綢花掛得到處都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準備娶妻。
元毅辰不忍心謝柔受委屈,樣樣都要最好的,瓷器要定窯的,傢俱要黃花梨的,嫁衣的花紋更是用金線來繡。
與正妻成婚時都沒有的排場,這次全部都被安排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偏寵小妾。
我撥著金算盤,忍不住贊嘆,當初娶我時,元家哭窮,一切從簡,總共花費不到兩千兩。
而今看來是發達了,娶個妾至少花費五萬兩。
我在府中散步時,不巧又遇到她謝柔,此時她氣色好了不少,京城的風水就是養人!
她肚子似乎變大了些許,臉上有幾分得意:「姐姐,柔兒的婚事多虧了姐姐操持,柔兒在此謝過姐姐。」
我連忙否認:「你的婚事都是母親和夫君準備的,我可半點沒插手。」
我若是不撇清關系,萬一到時出了事,那必定又是我的責任。
想到上次吃的虧,我又默默後退三丈遠,生怕她碰瓷。
謝柔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轉而生硬地轉移話題,溫柔地撫摸著肚子:「夫君說,待我生下世子,便抬我做平妻,他還擔心姐姐不答應,但我知道姐姐不是那樣善妒的女人。」
我臉色驟然變冷,從前他們作妖,我可以容忍,畢竟隻是個妾,任憑他再怎麼寵愛,也翻不出什麼浪。
寵妾滅妻的罪名,隻要禦史參一本,足夠讓元毅辰失去聖心。
當今陛下乃是嫡子,當初險些被庶子奪了皇位,若不是胞弟明王誓死相助,隻怕此時龍椅上已經另有他人,因此他最為厭惡朝臣寵妾滅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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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妻也好,說到底依舊是妾,不過說起來動聽了那麼一點。
可謝柔說,待她生下世子……
原來她的孩子還沒出生,元毅辰便已決定立它為世子。
嫡妻還沒死呢,就打算好立庶子為世子。
難不成是覺得我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
罷了,反正我本來也不想和他生孩子。這兩年的時光就當喂了狗,強扭的瓜不但不甜,還發爛,發臭,我該放過自己了。
對上謝柔笑意盈盈的眼神,我冷漠道:「我是。」
5
元府的請帖送往各處,招搖到仿佛告訴全天下:我元毅辰寵妾滅妻,快來參我啊!
朝中許久沒有大事,禦史們正愁不知怎樣在陛下面前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陛下不僅當眾斥責了元毅辰,還將他的侯爵降為伯爵。
我坐在酒樓裏,一邊喝茶,一邊聽著隔壁的客人聊八卦,他說得言之鑿鑿,像是真的一樣。
這酒樓亦是我的產業,走的是高端路線,客人非富即貴。
二樓是雅間,為了防止隔墻有耳,這裏的窗戶紙隻有薄薄的一層。場地也夠大,隻要稍稍收斂一點,隔壁絕不會聽到談話聲。
而隔壁的勇士顯然毫不在意自己的話被人聽去,頗有幾分潑婦罵街的氣勢,將元毅辰從頭到腳數落了好幾遍。
我吃著綠豆糕,聽得津津有味。
大約罵了半個時辰,綠豆糕吃了一盤,茶水也見了底。
似乎是沒詞了,隔壁沉默了,我也起身,打算去釋放一下。
哪知隔壁突然換了話題,剛才大罵元毅辰的勇士道:「還沒找到西郊的地是誰買了嗎?」
另一個男人唯唯諾諾:「是沈家小姐。她出了九萬兩銀子,咱們王府裏……實在沒那麼多錢。」
我?
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我整了整衣裳,吩咐小二再上一壺茶。
勇士像是被噎住,半天不說一句話。
正當我興致缺缺時,隻聽他怒道:「元毅辰那麼對她,她還幫他買地,真是蠢笨如豬!」
說完還覺得不解氣,又補充一句:「都不是好東西!」
我:「……」
杯中的茶水突然不香了,我又招誰惹誰了?罵元毅辰便罷了,我做錯了什麼?誰說我的地是買給他的?
像是被氣到一般,勇士將筷子一撂,怒氣沖沖地走了。
路過我門前時,他莫名其妙停住,一道目光像是穿透了薄薄的窗戶紙,落在我身上。
好在他沒有沖進來。
喝完第二壺茶,我終於憋不住,解決一番,一身輕松地打道回府。
臨走時,我隨口說了一句:「二樓的窗戶紙太薄了。」
掌櫃記下一筆,恭敬道:「東家放心,在下這就著人改進。」
我點點頭,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一路上我都在想隔壁勇士的身份,聽他們似乎提到了王府,還有西郊的地,莫非是……明王?
聲音似乎有些像,可他要買地幹嘛?
不及細想,馬車停了下來,元府到了。
石獅上的紅綢已經被取下,走進大門,原本隨處可見的紅色都消失不見,整座宅子死氣沉沉。
難道勇士說得都是真的?元毅辰被降爵了?
見我回來,老夫人指著我鼻子罵道:「家中都變天了,你還有心思出門,真是個喪門星!」
我懶得與她爭執,看著堆積在院中的傢俱器物,差點笑出聲。
若我沒有猜錯,這大概是元家的全部家當了。元毅辰為了心上人,不惜下了血本。
當初娶我時,城中傳出不少流言,說元毅辰是個吃軟飯的,隻會花媳婦的錢。
老夫人為此記恨我許久,眼下得了機會,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們元家出息了,有得是錢!
因此對元毅辰的鋪張浪費,她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又往裏添了一筆。
謝柔臉色蒼白,好像被這變故嚇到,還沒回過神。
我笑著安慰道:「柔兒姑娘,別擔心,隻要夫君心裏有你,這些俗物算不得什麼。」
她沒有絲毫感激,反而怨恨地看著我。聽老夫人又抱怨了幾句,我這才知曉,原來陛下下了令,謝柔來自邊境,很難保證不是敵國細作,婚事日後再說。
原本還指著收些禮錢回本,如今真是血本無歸。
而元毅辰原本作為有功之臣,前途一片光明,經歷此事,想要再有所作為,隻怕困難。
老夫人臉色十分不好,對謝柔的態度也天翻地覆,冷哼道:「既然陛下親自下旨,那婚事便罷了。」
若不是考慮到她的肚子,隻怕現在就要將她掃地出門。
我默不作聲,總之不關我的事。
元毅辰也不似之前那般維護謝柔,對母親的話置若罔聞,他表情陰鷙,拳頭緊握,「若不是明王處處針對,我也不至於受此責罰!」
明王?
真的是他。
6
元府的日子愈發難過,伙食一日不如一日。
雖說元毅辰俸祿不低,但開銷更大。
府中的開銷暫且不提,便是送禮,就是一筆巨額支出。
朝中最講關系,紅白喜事,都要花錢。
若是禮不到位,他日遇上麻煩,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
既然要送,便不能太過寒酸,都是大戶人家,禮輕了就是看不起人,不如不送。
從前我送禮時最為大方,能花錢解決的都不叫事,因此即便我出身不高,在夫人圈人緣倒也不壞。
自從元毅辰帶著謝柔回來,我便再沒有往外掏一分錢。
一家人時,我為你花錢尚說得過去,這馬上都不是一家人了,再花錢我就真的蠢笨如豬!
元毅辰送了幾次禮之後,原本就不好的名聲變得更差。
他前些日子置辦聘禮時可是闊氣得很,怎麼倒了送禮時就摳摳搜搜?難不成是在他眼中,堂堂的朝中大臣,皇親國戚,還比不上一個小妾?
元毅辰有苦說不出,幾次來到畫霜院,抱怨幾句,暗示我該拿錢了,我卻沒有接話。
看他無功而返的背影,像一隻落敗的公雞,垂頭喪氣。
元府越倒楣,我便越要花枝招展,穿金戴銀。
黃昏時分,一家胭脂鋪子派人送來了新品,每一樣都各有風味。
我來了興趣,將十幾個盒子全部打開,險些看花了眼。
還未等我試用,老夫人身邊的丫鬟來請我,說是老夫人邀我用膳。
我不急不緩地妝扮一番,又戴上一隻玲瓏鐲,這才施施然起身。
我清楚地看到,那丫鬟眼中寫滿了嫌棄。
哼,分明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院中的梧桐落了一地,我駐足欣賞了一番,感嘆時光太匆匆。
丫鬟不敢催促,也跟著看梧桐,似乎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我搖搖頭,唉,像妙櫻那麼識貨的姑娘已經少見了。
這梧桐也是我的嫁妝之一,從江南運過來的珍稀品種,請名匠修剪過,在風水大師親自勘測的位置種下,每一棵都價值千金。
元家人當初覺得我過分招搖,可他們不知道,那些低調的東西其實更貴。
到了思慧堂,元毅辰也在,謝柔缺席。
老夫人見我滿頭珠翠,難得沒有對我甩臉子,甚至有幾分溫和:「懷妝,坐,先喝杯茶。」
居然沒有叫我「沈氏」,果然是不安好心,莫不是想毒死我?
我狐疑地端起茶杯,料想他們沒那麼大膽,這才喝了一小口。
平平無奇的普洱,隻能說勉強可以解渴,算不得什麼好茶。
我可算是明白了,原來她老人家也指望我拿錢補貼府上。
我面上不顯,喝了一杯,又添一杯,似乎沒覺出什麼不同。
老夫人急了,皺著眉嘗了一口,不可置信地問:「你就沒發現這茶哪裡不對?」
我臉上的茫然恰到好處,而後露出得體的微笑:「母親的茶自然是極好的。」
她臉色一沉,拉下了臉:「你前些日子送來的茶,我覺著也還不錯。」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山珍海味,哪裡還吃得下粗茶淡飯。
隻可惜啊,是你們主動選擇的粗茶淡飯。
「雪芽確是好茶,不過有市無價,隻怕要來年春天才能買到。」眼下確實買不到,我私庫中也就存著幾十斤而已。
喝不完還可以煮茶葉蛋。
老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大戶人家最講臉面,總不能直接開口,讓兒媳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補貼家用,若是傳出去,元家幾代人的臉都要被丟幹凈了。
老夫人當然不肯死心,繼續道:「下月初六,陳國公府的世子娶親,你替毅辰備一份厚禮,他公務繁忙,你就多為他操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