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誰拿你跟他比了。」
他咬牙:「你……趕緊走吧!」
「好。我走啦,沈一謀,多謝你肯幫我。」
「我可沒幫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絕不會連累你。」
他默默看了看我,扭開臉生悶氣,不說話了。
我朝他拜了一拜,轉身回家。
他卻突然在背後罵道:「你去吧薛辭盈,管你捅下什麼婁子,我都不會再幫你,你就是死了,我也隻會拍手叫好。」
我頓了頓。
回身朝他笑笑:「知道了,沈大人。」
他沒好氣地關了門。
12
我開始尋找韓迫欺上瞞下、玩弄權術的證據。有了顧行淵這官場中人的幫助,一切都容易了許多。
幾日後,那家與韓迫關系密切的花樓宣布要舉辦一場群芳宴,我們便決定趁此機會,混進去調查。
為防被認出,我們都喬裝打扮了一番。
「好多眼熟的人啊,你看那幾位,往日還曾去我家做過客呢,看起來那麼清廉正直,沒想到也會來花樓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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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中人,大多表裡不一,見怪不怪了。」
「那你呢?」
顧行淵笑了笑:「我?我自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一朵了。」
……
我們往裡面走了走,沒幾步,顧行淵便被人攔住了。
一個體態豐滿的女人扭了過來,笑盈盈地看著顧行淵:「哎喲,公子面生得很呀,頭一次來逛花樓?」
她說著,幾位美人也湊了過來。
「這位郎君好俊吶!」
不是,顧行淵都滿臉大胡子了,哪裡俊了?
「郎君可要人伺候?不瞞郎君,妾身也學過詩詞歌賦呢。」
另一名女子笑盈盈地看著顧行淵,仿佛隻要他點點頭,她就要倒貼錢了。
顧行淵禮貌笑笑:「時辰尚早,不急,我再看看。」
聽他這樣說,幾人便也不自討沒趣了,轉身就走。
「嘖,意思便是看不上我們了。」
「走吧走吧,終究是我不配。」
幾個美人走了,顧行淵帶著我上樓,一邊轉悠,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
我看著樓下走來走去招徠客人的女子發呆,顧行淵低聲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又嘆氣:「她也學過詩詞歌賦,曾是知書識禮的人呢,怎麼會淪落到風月場所來呢?」
顧行淵也看向她,神色復雜:「許是被賣的,又或許,是被搶來的。韓迫為了鞏固地位,在各地都開了這樣的花樓,用來拉攏官員,而這些從各處網羅來的女子,便都是他青雲路上的祭品。」
「真是可惡。」
顧行淵垂眸,偷偷捏了捏我的手:「案子會翻,惡人會伏誅,世道也一定會清明的。」
我點點頭,看向樓下,忽地眼前一亮。
「顧行淵!你看。」
是花樓的老板莊寒。
他進了門,便直奔樓上,看神色,似乎是有什麼要緊事。
我與顧行淵對視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發現莊寒進了頂樓的一間屋後,過了很久才出來,神色如常地到樓下招呼客人。
那屋中,定有什麼機密。
我們假裝無所事事地往樓上走去,頂樓的樓梯口,守著一名彪形大漢。顧行淵借口問他茅廁在哪裡,趁他不備,一掌劈暈了他,將他丟進一間空房鎖住,隨後便帶著我溜進了莊寒進的那間小屋。
經過一番尋找,我們果然發現了機關,在書櫃後面,找到了莊寒與韓迫往來的信件。
這種東西,本該燒掉的,但莊寒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將信件藏了起來。
隻是,正當我們翻看信件時,門卻突然被踹開了。
莊寒不知為何去而復返,帶著人堵了上來,剛才接待我們的老鴇站在莊寒背後,叉腰罵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不對勁!」
糟了。
幾個人拿著棍子沖了上來,顧行淵一腳踢翻桌子,將他們撞開,反手抱住我,破窗而出,從走廊往下逃。
身後不知是誰點了一把火,濃煙滾滾,花樓一時間大亂,眾人紛紛往外逃竄。
我和顧行淵被人一路追殺,逃到了絕路。
莊寒提刀趕來,冷笑著:「看你們往哪跑!」
我被顧行淵護在背後,手腳冰涼。這麼多打手,我們是逃不出去了。
「對不起,我連累你了。」我內疚道。
顧行淵卻笑笑:「說什麼呢?自從那年官道上你救了我,我便決定,此生為你而活了。」
我救了他?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來了。
我爹被陷害的前一年,曾帶我去京郊遊玩,回來的路上,意外碰到了一個倒在路邊的男子,我心生不忍,便央求我爹救救他。那時天色昏昏,我在馬車內,並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原來是他。
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是順手的事罷了,顧行淵,這哪裡值得你為我而活呢?
莊寒揮刀沖來,顧行淵將我護在身後,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
然而……嗖的一聲,一支飛鏢破空而至,打落了莊寒手中的刀。
「住手!」
門口傳來厲喝,沖進來許多官兵。
莊寒捂著手,氣急敗壞吼道:「什麼人敢來管我萬花樓的事!」
一聲輕嗤,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身著官袍,抱刀而立,睥睨著他:「本官,乃皇上親封的大理寺少卿兼京畿副都尉,你說,本官是管得,還是管不得?」
沈一謀。
我沒想到,他竟會出現在這裡。
莊寒蹙了蹙眉,道:「你來做什麼?」
沈一謀掃了我與顧行淵一眼,淡淡道:「有人舉報你們萬花樓幽禁虐待良家少女,本官特來搜查。」
莊寒大笑一聲,大搖大擺走了過去:「你可知我萬花樓是誰的產業?小小大理寺少卿,也敢來造次?」
萬花樓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其實早就人盡皆知,隻是有韓迫護著,無人敢查,所以莊寒才敢這麼囂張。
沈一謀冷笑一聲,忽然眸光一閃,手起刀落。
莊寒來不及驚呼,人頭便已落地。
「老大!」
那些打手見狀就要沖上來。
沈一謀動也沒動,斜睨著他們,語氣森冷:「你們敢上,便猜猜看我這小小大理寺少卿,敢殺多少人。」
那些打手一時被震住,猶豫不敢上前。
沈一謀揮揮手,身後的官兵一擁而上,將他們全部拿下了。
13
萬花樓很快被燒透了,烏黑的梁木東倒西歪,搖搖晃晃。
我們藏在遠處的酒樓裡,看官兵來回搬水滅火。
顧行淵牽著我走到沈一謀面前,拜了拜他。
「多謝沈大人。」
沈一謀不想理他,卻還是理了:「你多謝自己命大吧。」
他還是這麼不好說話。
我無奈地笑笑,問他:「你怎麼會來?」
沈一謀看看我,冷哼一聲:「我的隨從碰巧路過,看見你二人被困,便趕回來通報了。」
可是,我與顧行淵喬裝得連春喜都認不出了,如非從一出門就開始跟蹤,他的隨從是不可能恰好認出我們的。
隻是,我沒有揭穿他,尷尬笑道:「是嗎?你隨從他人還怪好的嘞。」
他一哽,不再搭我的茬了。
我問他:「你為了救我們,殺了韓迫的人,接下來打算怎麼收場呢?」
他看向我:「你怎麼憑空汙人清白?我今日是接到報案,為了拯救被囚禁虐待的良家少女,才殺的莊寒,什麼叫為了救你們?我可是在處理公務,韓迫他怎麼會因為這點事,得罪我們沈家。」
原來那借口並不是他臨時發揮,而是早就想好的。
不愧是沈一謀,永遠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對了。」
沈一謀忽道:「你們今日探訪萬花樓,可有找到什麼?不會空手而歸吧?」
「那倒沒有。」
我從懷中掏出了方才趁亂搶出來的信件。
顧行淵訝異片刻,抿唇笑笑,也從懷裡掏出了一沓信件。
不愧是我夫君!
沈一謀看著我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們兩口子倒是默契。」
14
臨走時,沈一謀又透露了一個消息。
韓迫曾經一度野心膨脹,請工匠打造了一批禁物,造完,那些工匠便人間蒸發了。
隻是,那些禁物在哪裡,卻無人知曉,就連大理寺的密探,也查不到。
「若能找到,扳倒韓迫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沈一謀說完,還不忘補一句:「不過,這得你們自己去試試,我就隨口一說,可沒打算幫你們。」
顧行淵篤定地笑笑:「隻要這東西的確存在,我便一定能找到。」
「嘁。」
沈一謀懶得與我們再多說,抱刀走了。
回家以後,我和顧行淵將證據一一整理,原本五六分的信心,如今已有了七八分。
倘若一切順利,我們會找到韓迫私藏的禁物,然後去告御狀。
但變故偏偏發生了。
大年初五,在顧行淵出去跟蹤韓迫那日,沈一謀突然登門,拉著我的手就走。
「薛辭盈,跟我走。」
「怎麼了?」我見他神色異常,有了不好的預感,心一下提了起來。
沈一謀平復了一下呼吸,看著我,一字一句,猶如平地驚雷:
「今日,大理寺密探截獲了一隻從韓迫府裡飛出的信鴿,韓迫傳信寧古塔,命他們立刻誅殺伯父伯母,韓迫,已經查到你頭上了。」
所以,他要殺掉我們一家滅口。
我渾身戰慄,幾乎無法自控:「不行,我不能走,我爹娘怎麼辦?顧行淵怎麼辦?」
「你不必擔心顧行淵,他身手好,聲望又極高,韓迫暫時不能拿他怎麼樣,至於伯父伯母,我已經傳信,命人去照看了,倒是你,現在最危險的,就是你了!」
「可是我躲起來有什麼用?以後呢?他權勢滔天,總有辦法找到我,而我爹我娘,也是一樣跑不了的。」
我牙關打戰,凝神細思片刻,抓住了沈一謀的手:「沈一謀,我要去見皇上。」
他一愣,很快明白我要做什麼。
「你瘋了?你可知你這是在賭命?若被你那便宜夫君知道,不得剮了我?」
「那你還有別的辦法嗎?這世上,還有誰能越過韓迫,保住我爹娘?你能嗎?」
沈一謀沉默了。
「沈一謀,這一次,我必須要賭。」
15
當天夜裡,我在沈一謀的幫助下,喬裝成道姑,混入了東覺寺。
偏殿內,慶帝正在閉目養神,面前的小幾上,燃著一炷香。他多年潛心修道煉丹,每逢年節,便會來東覺寺闢谷。
而我便是趁這機會,才能來到他面前。
我端著一盆水,尚未走近,便見他倏地睜開了眼睛。
「腳步虛浮,你不是修道之人。」
旁邊的侍衛聞言,皆立刻抽出了刀。
我立馬跪下。
「皇上明察。」
他幽幽看著我,面無表情,卻氣場極強。
「說吧,你有何目的。」
我握著拳,指甲嵌進肉裡,強迫自己不要發抖:「民女要告御狀!」
他眉頭動了動,懶散坐著,饒有興致地示意我說下去:「哦?要告什麼?說來聽聽。」
慶帝此人,自詡天下第一聰明,他最驕傲的事,就是一個月上不了幾次朝,隻靠給親近的大臣傳傳話,就能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然而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自以為膽小怕事、勤勤懇懇、對他絕對忠誠的那個人,背地裡,卻篡改他的旨意,瞞著他結黨營私,迫害忠良。如今官場黑暗,蠹蟲當道,他就是天下第一罪人。
但我不能這樣說,他自負至極,我若說他錯了,他怕是第一個就要殺我。
我定了定神,拜道:「自皇上登基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國力強盛,震懾四海,皇上之功,千秋萬代,這都是皇上運籌帷幄,知人善用的結果。可是如今,有人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利用職務之便欺瞞皇上,魚肉百姓,敗壞皇上多年以來的威名,民女深知皇上愛護百姓,一定會懲治奸臣,然而奸臣阻斷聖聽,民女告狀無門,別無他法,隻好喬裝打扮進入東覺寺,冒死上諫!」
慶帝面不改色,問道:「所以你要告的人,究竟是誰呢?」
「民女要告的,乃是當今國舅,韓迫。」
「可有證據?」
「有。」
我從懷裡掏出那些證據,以及那份謄抄的卷宗。
「韓迫之罪,皇上隻需看一看這些,便一目了然。」
我趴在地上,久久不敢動。而頭頂上,也久久沒有聲音。
雖是寒冬,我額上卻漸漸滲出汗來。
不知過了多久,慶帝才丟下卷宗,命我抬起頭來。
他瞇著眼,細細打量我,壓迫感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