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都是成年人了……
當然阮野是個例外。
不過就算是小小年紀的阮野,也一眼看出了問題。
「她懷孕了。」阮野冷冷宣布道。
我挑眉瞥向呆若木雞的阮澤辰:「這就是你的解釋?」
阮澤辰雙目渙散,終於狼狽地「撲通」跌坐在地,失去所有精神。
「嘖,臟死了。」我皺皺鼻子,牽著阮野就往回走:「走,媽媽帶你去遊樂場玩!」
「哼,幼稚鬼。」
阮野也看都不看阮澤辰一眼,他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不再抱有一絲期待,隻握緊我的手:「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去玩吧。」
4
與阮野在遊樂場瘋了一整天,第二天起床我還渾身酸痛,穿著睡衣揉著睡眼走向會客廳。
那裡坐著被我叫來後幹等了兩個小時的溫笑雯。
我一進會客廳,溫笑雯本就挺直的背越發繃直,仿佛一顆不畏嚴寒摧殘的堅強小草。
我懶懶往沙發上一躺,保姆就端來溫度合適的紅茶。
我慢悠悠品著紅茶,清楚看見兩小時不肯喝一口水的溫笑雯喉結上下吞咽。
我放下茶杯,掏出支票本,拿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然後撕下來「啪」地拍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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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溫笑雯就像早等著這一刻,餓虎撲食般奪過桌上的支票,將其痛痛快快撕得粉碎。
「你死心吧,不管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離開阿辰!我和阿辰間的愛情不是用金錢就能衡量的!」
溫笑雯驕傲地挺起胸膛:「我和你不一樣,我看重的從來不是阿辰的錢,我愛的是他的靈魂,我們是真正的靈魂伴侶!」
我「哦」了聲,又吃了塊保姆端來的小點心。
被我這不鹹不淡的態度刺激到,溫笑雯一手捂著肚子,眼睛都紅了:
「我知道你就是假裝不在意,你愛阿辰,但就算在遊戲裡我和阿辰也會被彼此的靈魂吸引,阿辰真正愛得人是我!你得不到他的愛,你就是在嫉妒我!」
溫笑雯以一副勝利者的模樣踩著地上粉碎的支票,暢快笑道:
「你想拿骯臟的金錢羞辱我,想逼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離開阿辰,但你做夢!我溫笑雯才不像你!我不會被金錢打動,就算阿辰是個乞丐我也照樣愛他!」
我咽下小蛋糕,頗為無語:「不是,想多了吧你,我憑什麼要給你錢?你自己看支票上寫得是什麼。」
溫笑雯愣住,表情詭異地低頭看向她腳底的支票。
就見凌亂的支票上分明拼湊出四個字——
「依託答辯」
溫笑雯臉瞬間就綠了,像是真的踩到一坨大便。
正好阮野套著小圍裙進屋,他端著一盤剛出爐的小餅幹,無奈嘆息:「顧子你好幼稚。」
我拍拍手,過去揀出一塊沒烤焦的小餅幹:「行了,反正我和你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還是讓你的『靈魂伴侶』親口和你說吧。」
說罷,我徹底推開半掩的房門,露出門外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阮澤辰。
看見阮澤辰,溫笑雯先有吃驚,接著驚喜中有帶著羞澀。
畢竟她方才雖然情緒激動,但她沒說錯一句話,甚至稱得上另一種熱烈表白。
然而阮澤辰卻不看她,他隻哀求似的盯著我:「阿子,那晚我真的喝醉了,我以為她是你,我……唔!」
我又揀出一塊烤焦的小餅幹捅進阮澤辰嘴裡:「少逼逼,在這破事沒解決好之前,裕罡的資金我會一直凍結。」
阮澤辰一口焦炭吐又不敢吐,咽又咽不下,終於想起他還有個親生兒子可以求助,口齒不清喚道:「噎兒……」
阮野卻冷冷打斷他:「這個家不需要私生子,如果你解決不好,那這個家也不需要『父親』。」
這話簡直酷斃了。我情不禁給阮野鼓掌。
仿佛遭受重擊,阮澤辰身子打擺,他漲紅了臉,似乎感到憤怒、感到不甘。
而最後他隻感到心碎和絕望,曾經那般自信又閃耀的男人這會兒頹然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我也懶得看他表演,直接下達指令:「阮澤辰,我現在帶兒子去戶口登記中心改姓,等我們回來,如果這事你辦好了,我會考慮留你在裕罡。」
聽見這話,阮澤辰的眼睛又瞬間亮了,亮得像一隻狗,搖尾乞憐的狗。
他果斷沖向屋內,沖向還在自我感動的溫笑雯,近乎兇狠地踩在那一攤破碎的支票上。
遠遠的,我的大笑傳來。
沒什麼,我就是公平嘲笑每一個踩到依託答辯的人。
作為開局領盒飯的男主母親,我的名字一看就是小說作者隨便起的,但至少這個姓我很喜歡。
阮野自此改名「顧野」,霸總味兒也更濃了。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溫笑雯是心機深,畢竟那篇造謠貼就是她自導自演發出的。
事實證明她也是早知道阮澤辰在玩《聖羅之戰》,才特意建號,假裝與阮澤辰在遊戲上偶遇。
而我原以為溫笑雯是存著靠嫁人不勞而獲的心,結果出人意料——她還真是個純戀愛腦。
溫笑雯情真意切地求阮澤辰辭職和她私奔,說哪怕阮澤辰淪為乞丐她也願意嫁給他!
我與顧野一起回看房間裡的監控,看著溫笑雯滿臉幸福地描述「你乞討,我端碗」的未來時,阮澤辰的表情難看得簡直像吃了屎。
而我也原以為阮澤辰左手一個白月光,右手一個朱砂痣,左右為情一定快把他撕扯瘋了。
結果阮澤辰毫不猶豫,半哄半逼著直接帶溫笑雯去醫院打胎。
我關了監控,閉上眼,沒由地感到一陣濃鬱的困倦。
像是湖面的冰裂開縫隙,雲端的寒意鉆入其中,將悲涼凍得更深。
也就在這時,一個溫熱的觸感覆在我的手背。
「媽……」
顧野不安地看向我,他握著我的手背,張了張口,緊張又生疏到叫人心臟發疼:
「媽、媽媽……」
我怔住了,旋即眼眶也熱了:「嗯。」
「媽媽……」
「嗯。」
「媽媽。」
「嗯。」
「媽媽!」
「嗯,我在。」
顧野哭了。
像個真正的孩子,終於敢在無條件的愛面前肆無忌憚地哭泣。
「媽媽、媽媽、媽媽……」
顧野一遍遍呼喚,像是待哺的雛鳥。
我也一遍遍應答,每一聲都認真而用心。
他嚎啕大哭,哭得喘不過氣,緊緊拽著我的手,像是握著夢一般的救贖:
「媽媽,我很愛你,我很愛你,謝謝你……謝謝你……」
我也哭了,眼淚仿佛湖面融化的冰。
聽說神無法無處不在。
所以它創造出了媽媽。
5
鑒於時間不多了,我先交代三件事。
第一件事:溫笑雯逃跑了。
阮澤辰哄騙著帶溫笑雯去打胎,結果溫笑雯在最後一刻反悔帶球跑了。
急得阮澤辰在醫院問候溫笑雯祖宗十八代,那場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而得知這個消息的我也不感到意外。
小說的不可抗力擺在那,承擔重要反派劇情的私生子能被打掉才怪。
「放心,媽媽。」
才7歲的顧野安撫地拍拍我,笑得格外瘆人:「他若敢來招惹我們——我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我:「……」
未來男主都發話了,我哪兒敢吱聲啊。
第二件事:阮澤辰被沉海了。
那天在《聖羅之戰》見面會上的事到底被傳出去,我在香江的父母弟弟得知後立刻殺來,直接捆了阮澤辰要沉海給我出氣。
但由於小說的不可抗力,阮澤辰在劇情中必須活到顧野成年。
於是他被沉下去,又浮上來,沉下去,又浮上來,沉沉浮浮,最後他被我搞科研的弟弟帶回香江做人體實驗去了。
他確實是多餘了。
這也算是解鎖一種報復渣男的新方法了。
第三件事:我又開始犯困了。
我每天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就算是最好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還是那句話,因為劇情的不可抗力。
一年時間快到了啊。
這一年我過得挺瀟灑,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不能陪顧野走更遠了吧。
而顧野在這一年裡也成長了許多,但他本質上還是缺乏共情力。
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想出一個解決辦法:
「這樣,兒子,以後你待人前就先判斷這個人有沒有媽媽,如果你覺得有,那你就試想假如你這樣對她,她媽媽會不會傷心,但如果那個人表現得像是沒有媽——啊那你就不要客氣了。」
顧野聽懂了,也記下了。
於是當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顧野和女主相遇相愛,感情健康又溫暖,不再有追妻火葬場的悲劇,而是有了一個幸福的結局。
我含著欣慰的笑醒來,發現天才蒙蒙亮,顧野趴在我床邊,小拇指勾著我的小拇指,滿臉的淚痕,
我柔軟地注視著他的睡顏,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閉著眼闖入我的世界。
那麼小小的一個粉團子,竟然真的絆了我一生。
我不禁悠悠嘆息:「好在總會有一個人出現,她會點燃你內心的那團火……」
顧野不知何時醒了,他的眼睛因為不適應亮光而分泌出淚水,但他依舊執著地盯著我:
「那個人不能是媽媽嗎?」
我怔了怔,看向窗外明媚燦爛的天,最後笑著揉揉他的腦袋:
「屬於你的故事,要開始了啊。」
媽媽的魔法消失了。
媽媽隻存在於過去。
6
我閉上眼,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裡的湖結冰又融化,天上的雲卷起又舒展。
最後,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紅色的小魚兒。
而當我再睜眼,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母親。
如果我的生活依舊是本小說,那我隻能是我——
好不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