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了救三弟麼?
陸顯低聲:“……殿下放心,陛下若責怪,陸家一定與你站在一邊。”
劉俶“嗯”了聲,沒多說什麼,示意陸二郎不要再啰嗦,在陛下醒來前,將帶著聖旨的千萬兵馬、糧食送去北方才是第一要務。
……
都在慢慢的,偏離著陸二郎的夢中軌跡。
夜深十分,雪落建業,陸二郎獨自驅車,奔行於寒夜。他滿懷熾烈,揣著一道滾燙的聖旨,驅車前往燈火通明的司馬府——
他拿到了聖旨!大司馬應立刻出兵!天亮前就要行動!
快,快,再快些!
……
南陽之地,兵馬疲憊,世家周旋。羅令妤積極地在軍隊和世家、庶民間奔波,她絞著手指,不停地向遠方看。
建業城中,作偽的聖旨送入司馬府。翌日大批兵馬出城時,司馬府卻著了一場大火,燒了數萬卷軸,也將昨夜的那道聖旨燒了。陳王殿下坐在府中,讓放了火的人直接出城。建業司馬府一派混亂時,陳王登高,眺望著遠方,同時靜待即將清醒的陛下的問話。
再向北,洛陽城中,陳雪娘子造成的轟動正在悄然落幕。大雪連三日,不減洛陽太守的雅興。當夜太守欲納陳雪娘子做妾,請了軍中人、士族人來觀禮。夜下雪光如水,照著那屏風後彈琴的美麗女子。
陳雪的風採,再次讓那些追捧美人的士族人士搖頭晃腦地感慨。
陳雪出來,在太守的陪伴下,一一敬酒。
再隔著一道水,水中心的湖心小舍下,名士風流,正為那位陳雪女郎作畫。
一會兒,陳雪聲稱更衣,離開了太守身邊。太守良久不見人,在酒宴中喝酒喝得微微不安。酒宴上的客人醉得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靜,太守不安,猛地站了起來。他步伐跌撞地出了屋子,頭腦昏昏,卻抓住一個送酒的小廝問:“雪雪呢?她怎麼還不回來?”
Advertisement
小廝:“女郎好似回房了……”
太守搖搖頭,逼自己清醒一點。他越來越覺得不放心,滿院子靜得讓人不自在。他回頭看眼酒宴上醉倒的人,流倒在地衣上的酒,再望眼遠方水廳屏風上映著的倒映,知那些名士應該還在作畫……太守跌跌撞撞,前去陳雪的屋子找人。
他推開門,醉醺醺的:“雪雪,雪雪……”
屋中靜謐,燈燭無光,他在黑暗中摸索,不小心踢倒屏風。屏風哐的倒地,將太守絆倒。太守渾身警惕,一下子抬頭,卻愣住,他看到屏風後的內室,窗子開著,一個人背對著他,衣衫穿了一半,如雪脊骨映在他目中。
對方長發散著,發間玉冠微斜。
隻背影,就讓他目中火熱。他口發幹:“雪雪……”
那人一頓,回過頭了。風採灼灼、如玉如琢,然而……卻是男子模樣。
陸昀揚眉,輕輕一笑。
洛陽太守震怒,警醒爬起:“你是何人?怎在我愛妾的房中?你和她什麼關系,來人!莫非、莫非……”
陸三郎似笑非笑,他穿好衣服,慢慢站起來,提供了一個答案:“莫非我與你的愛妾偷情?”
太守:“……!!!”
第119章
雪光皓然, 隔窗相照。乳色微光浮在那起身的青年郎君身上——此人面容之俊之秀, 乃洛陽太守生平僅見, 是那種尋常女郎若在路上遇到、一定舍不得移開眼睛的長相。
且他衣衫不整,呈勾人魂的凌亂美。
在太守趔趄進舍後,才見他將搭在肩頭的外衫向上拉, 擋住了裡面素色的中衣。他望過來時,神色間幾分戲謔和慵懶,那樣的氣度, 竟讓人覺得優雅無比。舍中沒有點亮燈燭, 太守隻能就著窗口微弱的雪光判斷。他心一咯噔, 因看到那郎君腳邊似扔著曙紅、花青兩色的女子衣料綢緞,綢緞上、衣帶上, 還扔著泛著玉石螢光色的簪子、步搖、手镯等物。
那些……分明是陳雪之物!
偷情!
太守臉色煞白:陳雪性情神秘飄忽, 總讓他琢磨不透;她又身世坎坷, 太守心中縱有疑惑,然派去查她身世的人,因此女經歷過多,一時間真不能查清。陳雪平時與他若即若離, 一顰一笑都充滿憂鬱。面前這郎君、這郎君……
相貌如此清雋!
且隨他走近,恍惚的, 太守竟覺得他和自己的心上人幾多重疊……但是太守第一時間捧著腦子晃了晃, 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怎麼可能重疊?他的雪雪定不會背叛他, 定是被這個男人欺負了……
太守大腦混沌, 總覺得自己思緒不清晰。可他不過是喝了幾盞酒而已……洛陽太守扛不住, 往後靠,手撐著案板以不讓自己倒下去。他努力維持著:“雪雪呢?你交出她,你夜闖太守府邸的事,我可……”
陸昀走向他。陸三郎已恢復男兒身,神清似雪,面白似玉。他在幽黑中走向太守,隻是普通的男子灰袍,方便夜行,卻被他高挑颀長的身材,穿出了風流貴族那芝蘭玉樹般的氣質。寬肩窄腰,緩步而行。他聽到太守的話,不為所動,隻是眉骨輕微地展了下。
太守歇斯底裡:“吾之雪雪呢?!”
但他面上這樣說著話,手靠著案板支撐自己的身體,實則是在案上一通亂摸。他終於摸到了一盞燭臺,當陸昀越走越近時,太守猛地發力,將手裡的燭臺砸過去。同時太守毫不戀戰,指望那燭臺阻擋這個人一時片刻,他自己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大聲嘶吼:“刺客!來人,刺客——”
太守預警,太守府中被當做軍機重地看守,當喊聲一出,門被推開,三四個軍人衝了進來。這幾人平時不知在做什麼,今夜卻滴酒未沾,面容肅殺,直接抽刀,砍向那房舍中突然多出來的一名男子。
太守感覺到身後清風追來,他想爬出屋子,肩膀卻被從後扣住。
陸三郎輕笑:“逃什麼呢?”
軍士殺向他,他則殺向腳步趔趄的太守,一把扣住這個人。太守即便不是武人,士族出身,也會武功,他轉身與陸三郎一掌對上,從對方手下要溜走。但一則他自己因為酒力而行動遲鈍,二則陸昀身法甚佳,目標明確,一掌拍在他胸口,太守被擊得腿腳發軟。
軍士:“賊子休得放肆!”
陸三郎不答,隻盯著太守。
進舍的軍士攔不住陸三郎,無路可逃的洛陽太守在陸三郎又一次攻來時,對方袍袖飛揚,與他貼身而戰。袍飛如鶴臨水,貼來的眉目清冷傲慢,又如天地間的水墨山水般雋永悠遠。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燻香清氣,從對方身上傳來。這香氣,幾日來,太守多次如痴如醉——
大腦轟的一下,太守這一次是真的瘋了:“你和陳雪到底是何關系?為什麼你身上有她的氣味?她人呢?你……”
“噗——!”太守心神失守,陸昀可沒兒女情長之心。在太守抓著他手腕質問他時,陸昀目中閃過厭惡之色,反手折住對方的手臂向上壓。身後冷風凜然,軍士攻擊即到,陸昀按住這位太守,身子一轉,就讓太守替自己擋了身後的攻勢。
太守被殺氣騰騰的掌風打得齒間滿是血,咳嗽不住。
陸昀一言不發,提著這個精神恍惚的太守,縱步躍出屋舍。腳踏出門檻,飛雪落下,他手置於唇間發出一聲清哨聲,給自己的同伴於提醒。而頃刻間,漆黑大夜,靜謐的太守後院,忽然縱出數十人。
鐵馬撞擊,高馬長嘶!
馬上人影搖晃。
有人厲聲:“走——”
清哨聲斷續,有人在黑暗中:“郎君,人已經救到了!”
陸昀:“救人的先走,其他人與我一道斷後。”
“是。”
可憐的喝醉酒的太守,被陸昀提在手中。陸昀拿他當擋劍工具,手指更是從頭到尾地扣在太守脖頸上。陸昀挑著眉,冷然道:“多走一步,我就捏死他。洛陽最大的長官,恐怕不該今夜死吧?”
“不要碰府君!”
“賊人勿殺府君!”從各處衝出的北國軍人、太守府上侍從,一看到太守被抓,均是投鼠忌器。同時他們也是步伐趔趄,打鬥中,好多次因反應遲鈍而遭了陸昀這邊南國軍人的算計。
不斷的,有人明白過來了:“酒裡有毒麼?為什麼我腦子一團漿糊……”
南國的軍人緊跟陸昀,他們保證救人的人走在最前,斷後的這些人卻也不打算多待。洛陽即便不是北國的軍機要塞,因一個火。藥大師的存在,這裡的軍馬也不少。他們要以最快速度逃出這裡,逃入南國地盤。而北國軍人的疑惑,他們根本不回答。
其實酒中無毒,若是有毒,太守府中進出都要檢查,有毒的酒怎麼可能送上酒宴?這些酒,不過是南國軍士聽陸昀的安排,加了些秘方,讓酒更醇美,更容易使人喝醉。南國擅茶擅酒,他們有更多方法提高酒的醇香,讓人沉迷。
喝多了酒,這些北國人在打鬥追擊中就要落後。
而同時,因為陸昀所扮的陳雪被捧為洛陽名姝,她被太守納為妾,也是不大不小的盛事。要操辦此時,太守府上難免要提前安排,人手需求多了,渾水摸魚的可能性就大了。南國軍士在陳雪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替換本該入府的人,潛入太守府中,就為今夜。
忍耐數日,隻待今朝!
太守被提在陸昀手中,腦子也成了一壇酒,被人搖晃。將將有點思緒,就重新化成漿糊。雪在湖上撲了一層霜白色,陸昀與身邊同伴配合,奮力向府外殺。他們腳踏上湖上的水,太守被晃得頭疼,不經意看向湖心小舍時,看到雪如柳絮飄舞,屏風被風催開,雪白宣紙曼然飛揚,紙上的美人影影綽綽。還有些剪紙小人靠近燈燭,被吹上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