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令妤眨了下眼,扶著床摸索地上的木屐,想要下床。她試探的:“雪臣哥哥?”
舍外的聲音一下子停住。
陸昀與她說話時,換了一個語氣,溫和的:“醒了?我去給你舀碗粥。條件不好,你且忍一忍。”
羅令妤自是應是,陸昀漸走遠,她自己下了床,在房舍中走了一圈。家具樸素,窗口卻插著一束花,勉強充作女郎休憩的閨房。羅令妤判斷著現在的情況,她到案前,端起妝案上的銅鏡,端詳自己的面容。
她時刻不忘忽視自己的美色。
怕自己妝容不妥,形象憔悴,一會兒汙了陸昀的眼。
陸昀推門而入時,便見她撩著長發在左看右看。昏黃的銅鏡照向她耳後,她眼見就要看到……陸昀打斷她:“夜深了,沒人看你。你每時每刻都盯著自己的臉,這裡又沒有脂粉,你打扮給誰啊?”
羅令妤被他說得刷地紅了臉,訕訕地放下銅鏡。她耳後的那塊吻痕,就沒有被她自己看到。
醒來後見到陸昀,郎君依然風採翩然,讓她既心動,又覺自卑。她想到自己被陸昀所救時是在什麼場景下,便更加不自在。那些男人圍著她,她還誘那個長官……這一切,莫不是都被陸昀看到了?
他會厭惡麼?
陸昀揚目,示意她過來用粥。他似也有些心不在焉,在想著什麼。羅令妤猶豫了下,慢慢地挪過去坐下。她咬唇,清醒了,她就得想該如何與陸昀提起之前她在做什麼。她是怎麼離開南陽的,她和範郎一路上做了什麼……那是讓女子不想提的惡心事。
玉勺遞到了唇邊,羅令妤愣愣看去,見陸昀坐在她對面,竟親自端著碗要喂她。羅令妤一駭,看他眉骨飛揚如翅,何等清雋。可是陸三郎居然喂她……陸昀這樣的人,還會喂她吃飯?
陸昀挑眉:“粥都到嘴邊了,你不餓?”
羅令妤忽而斂目笑,乖乖地張口,含住了勺子。
他一口一口地喂她,動作不太熟練,羅令妤心裡卻十分開心。陸昀望著她唇角悄悄綻放的、背著他的偷笑,又晃了一下神。半晌,陸昀冷不丁地開口:“你恨我麼?”
羅令妤微愣:“不……我為什麼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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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昀自嘲一笑。
他道:“你是對的。”
羅令妤茫然。
陸昀輕聲:“我錯了。當日你來建業,在船上不肯救我。我耿耿於懷那樣久,心裡一直怪你……我何等自大。你和我終究是不一樣的。尋常的女兒家出遠門,遇到陌生人,不該無緣無故地伸手去救。你那時不救我,你是對的,我錯了。”
陸昀竟向她認錯!
羅令妤眸子清水一樣蕩漾,心中突然一跳。他提起了一直繞在兩人之間的疙瘩,提起了那一直就存在的問題……讓她又委屈,又心軟。羅令妤低下頭:“不……我確實不夠善良。其實那時候你傷重,我該救你的。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我不救你,是覺得你沒用。但我當時若救你,那也不是我心善。我一定是看中你的氣質,相貌,覺你是貴族郎君才會救……雪臣哥哥,我一直這麼壞。”
陸昀:“壞一點多好。壞一點不會受傷,善良了就被人所傷。挺好的。”
羅令妤睫毛下的美目中神採流動,心中甜蜜,喜他終於肯這麼說她了,終於不再瞧不起她了……她被他溫柔的目光看得心尖酥軟,忽湧起無比的勇氣,想陸昀如果理解她,她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他不會嫌棄自己吧?
女郎鼓起勇氣:“我和範郎……”
“不要告訴我!”陸昀打斷。
羅令妤愣住,她抬頭看他一眼,目中微微一縮,有些受傷地垂下眼。她放置在膝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曲著往後躲,但餘光看到郎君青袍一揚,陸昀站了起來。他莫非要走了?他疑心她……
羅令妤眼中發紅,僵硬著腰板坐得筆直。她抿著唇不肯認輸,不肯求他留下來。她心中難過,快要哭了,眼中的淚要忍不住了,那青袍落地,她手上一熱。陸昀沒有走,他隻是起身放下碗,蹲在她面前,握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
他仰著臉,從下方看她,面容在燈燭火光下溫潤清朗。
陸昀輕聲:“令妤,有些事你不要說,說出來你難堪,我會不高興。我想知道的,我自己會知道。我不提的,就是覺得不重要……讓我自己去查,我不想聽你說,能理解吧?”
羅令妤怔然:“……我不理解……為什麼?”
他道:“你親口說,我看著你,會心疼。你失不失身,我不在乎。”
他安靜地看著她,讓她看到他眼中的光。
羅令妤:“……那你在乎什麼?”
陸昀站起來,坐到她身邊。他將她抱到了懷裡,閉目。俊美的郎君與她貼著額,呼吸與她相碰。他閉目如謫仙人一般溢彩風華,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世人都喜玫瑰香,無人在乎玫瑰刺。我看到了這刺……我很喜歡這刺。”
“妤兒妹妹,你願意……與我歡好麼?”
第106章
“願意麼?”陸三郎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撫著她的面,與她鼻梁相觸,在羅令妤怔忡間,再次深情款款地問了一聲。
那樣不緊不慢、深處卻帶著勾魂攝魄一樣致命吸引力的語氣。
燭火火花閃了一下,羅令妤睫毛顫抖地垂下眼。其實她不願意。
雖然睡了一覺,精神恢復了,但之前騎馬太多,傷了大腿內部的肌膚,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再加上一路上和各類人虛與委蛇,和範郎勾心鬥角,羅令妤現在不太有應付男人的興致。雖知陸昀的示好不易,雖知他這樣代表著他對自己的低頭……但羅令妤是一個即使面對自己喜愛的人,也會計較自己在他面前形象是不是完美的小女子啊。
她對自身的要強的要求,深入骨髓。絕不願意自己的第一次,不足以讓陸昀沉迷。
羅令妤不敢看陸昀的眼睛,低著頭便要拒絕:“我不……唔。”
她的意思才表露個開始,陸昀眉骨輕微飛了一下,唇就湊過來,吻住了她。這樣溫柔的、繾綣的、醉生夢死一般的親吻。唇齒若抵死纏綿一樣,呼吸似羽,行於夏日熱風下。胸間的那顆心飛速地跳,血液總是汩汩熱情,人飄飄然,魂與身本在一處,又漸漸分開,又再次交於一體。
郎君的手託著羅令妤的後腦勺,他修長的手指,如彈古琴一般,一下一下的,指節穿梭於她的濃發間,輕柔而緩慢,卻有節奏一樣,暴露了他心間那蕩漾的情緒。女郎將將才松松挽好的發,被他拔了簪子,長發再次落了下來。就是這樣,他織了一張大網,將她這隻小雀兒捕於他的懷中。
陸昀沉不沉迷不知道,然羅令妤被他親得,眼睛裡滴了水,潮湿若湖。
待這漫長的、熱情的吻結束,陸昀的唇與她分開了一寸。他俯著眼皮子,眸子烏黑幽邃,再次問:“願意麼?”
羅令妤腦子混沌著,還醉在方才那綿密溫存中,他的離開讓她失魂落魄。她一時沒有聽清陸昀在說什麼,而陸昀又親了一下她的鼻子,手指揉著她的發,催促她回答。
羅令妤喘著氣,面如三月桃花。她心中甜美,又升起嗔意:
——這個人呀!
這個人真壞,問她願不願意,她才要說“不願意”,他就親她讓她嘗試下。嘗試下,再回答。而這個人風流動情的模樣,當他溫柔地捧著一個女郎的臉親她時,哪個女子又能拒絕得了?
羅令妤沉迷他那樣的深情,她手摟著他的脖頸,微微笑了一下。
笑容清甜,帶著一些少女的羞赧,宿命般的追隨。
陸昀看得桃花眼眯起,見她柔柔貼過來,親昵地摟住他脖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本就被他抱在懷中的女郎仰頭,親了他喉結一下,羞澀地點了頭:“我願意的。”
喉結被人舌尖一掃,陸昀按在羅令妤發間的手一下子用力,周身骨血沸起,眼睛裡的欲光猛亮。
羅令妤眼波流轉,她若願意,便作出一副全心依賴的模樣。嚶嚶嚶地埋於他懷中,無視他被她挑起的火,她閉眼害羞:“雪臣哥哥,人家身上還有傷,你輕一些,好不好?”
“雪臣哥哥,聽說很痛。你不會讓我痛吧?”
陸昀劇烈地喘了一下,一下子勾住她的腰。他力氣突然大的,似要折斷女郎的腰。羅令妤才嚶了一下,就被他的唇堵住。陸昀將她橫抱到了懷裡,起身時腳步晃了一下,趔趄地向屏風擋著的內室床榻間走去——
妖精。
如初入凡塵、來自森林的懵懂女妖一般。風韻逼人,美豔無雙,又膩膩歪歪,若有若無地勾著人。無意的、刻意的……總歸是她。
全是她!
……
天地間的大雪不消,因戰亂,此方驛站荒涼,此時隻招待了陸三郎這麼一位大官。夜深了,皓雪仍不停,小吏們愁苦地關上門窗,吹滅燈燭,上樓去睡。他們在夢中祈禱,祈禱戰火不要燒到這裡,這處驛站莫要被廢了。
而房舍中,床帳扯下,燈火的影子照在簾上,一下子拉長,一下子又變矮。仔細看去,那帳子如海浪一般,飛揚著,卷蕩著。此起彼伏,浪卷白濤,一重重的光影,將男女的渾濁的、低低的聲音藏在帳後。
陸昀掐著羅令妤的腰。
她俯於錦衾上,後背肩胛骨甚美。他的手放於其間,順著那勻稱的玉骨向下。蜿蜒的、展揚的,如蝴蝶排翅一樣,他碰一下,她抖一下,那蝴蝶骨,便要脫出肉體凡胎,飛出去一般。
腰窩又圓圓一點,像一顆珠子滾過留下的窩痕,勾於尾椎與臀相貼處。手指按上去,指尖清而膩,陸三郎的眼睛亮極,若焚燒一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