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地喘了一聲,被他抓住手,手背被他的指甲輕輕刮了一下。
心間已漏,郎君的舌已經撬開她貝齒,吮了她一下。
他撩眼而望。
眉目含春。
花香已醉,煙火迷離。那欲勾未勾,樹影如水。男女靠在遊廊欄杆上,擁吻纏綿。
……
剎那時間,天地大亮。
羅令妤忽然意識到自己喜愛他。
真切的喜歡他。
就如她與範郎編的那謊言一般。陸昀若是愛她,她就想盡辦法地嫁他;他若是不愛她,她嫁給權勢錢財也無妨。
第73章
元朔十四年七月,南國與北國邊界戰爭爆發。
南陽被波及其中。
陸二郎陸顯利用自己夢境的預知能力,在邊界處加大邊防和補充軍隊,戰事比他夢中的要輕許多。然仍有些事不可避免,比如和他夢中一般,朝廷雖幾多斡旋,南陽卻仍被卷入戰火。由此,原本留於建業和陸三郎競逐羅女郎的南陽範氏四郎範清辰,在收到家中消息後,選擇離開建業回返南陽。
範四郎始終未曾對羅令妤的婚事造成影響,陸二郎也從未擔心過這事。因在他夢中,南陽也是這般情況。
陸二郎現今最忙的,不過是與其他士大夫一道住衙署,整日在朝中研究該如何停了那戰事,辦公辦得焦頭爛額,整日不沾家。而因為北方戰爭爆發緣故,南國都城建業半月以來,湧來許多流民。然朝政雖由世家把持,世家有錢,朝廷卻無錢。爭吵數日,朝中仍未商量出該如何安頓這些流民,城中已有些貴族女郎自行送米送糧,施粥布藥,緩和了朝廷面對的壓力,一時間為人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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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顯眼的,便是這半年以來建業有名的美人,丹陽陸家的表小姐,名士尋梅居士的表妹,羅氏女羅令妤。
先是流民湧入建業太多,士族女陳繡不巧撞見,憐憫心發作。反正陳家主人都走了,就剩下她一人,陳家莊園中空院子空房子多的是,陳繡就幹脆借花獻佛,幫助這些流民安頓下來。不想她這作法經名士一傳頌,陳繡意外得收獲到了好名聲。陳繡吃驚之餘,救災之事做得更加有聲有色。
而恰時周揚靈的貧民窟也住來了不少人,她也在研究救濟貧民之事。
羅令妤一邊想躲日日去陸家圍堵她的範清辰,一邊嫉妒陳繡得到的好名聲。周郎欣賞她的辦事能力,與羅令妤商量後,羅令妤幹脆領著妹妹,和陳繡唱起了擂臺。她與周揚靈一道和郊外的幾座大寺廟合作,給這些流民提供方便。建業的其他女郎們見她們這樣做,紛紛效仿,個個財大氣粗,讓面對流民壓力的朝廷意外又驚喜。
如此一來,羅令妤的美名不光在上流士族間流傳,她在寒門庶門平民間也開始有了聲望。
七月初,羅令妤已與周揚靈在郊外幾座山上的寺廟間住了十來天,直到陸家給她送了信。陸夫人重新把表小姐們接到了家裡住,夏日炎炎,陸家為了避暑,一家人全搬去了丹陽郡城。打算今年七夕,陸家人和表小姐們一起在丹陽郡城過節。給羅令妤送信,也是怕羅令妤不知情況,下山後仍回建業烏衣巷,到時陸家卻是個空院子。
七夕佳節啊……羅令妤如此一想,和周揚靈說了聲,打算下山去丹陽過節。她不是周揚靈那般聖人,無法做到節日時仍孤零零地住在山裡經營好名聲,一點也看不到節日的好氣氛。周揚靈嚴於律己寬於對人,自是答應不提。
幾個侍女跟著表小姐一道坐上車下山,坐到車上後都揉著腰長舒口氣。畢竟這般勞累,整日奔波,比照顧一個嬌滴滴的表小姐辛苦得多。車行在顛簸的路上,一晃一晃,侍女們或趴或坐,耷拉著眼皮,漸漸困頓。
猛一時,牛車登的停住,最前方的車中,羅令妤掀開簾子向外一望。她妙盈盈的秋水眸將將一轉,看到豔陽天下,車前面的道上爬起來兩個男性。一個中年男子,臉色枯黃,嘴唇幹裂;還領著一個少年,餓得面黃肌瘦,形容如瘦弱雞崽子一般。那兩個男人坐在車前的道上哀聲求助,車被擋了路,車夫隻好無奈地過來問表小姐如何是好。
那個少年郎頭發枯草一樣亂蓬蓬的,低著腦袋不說話。那個中年男人則幾次想爬起來到羅令妤的車邊,隻被衛士和車夫阻著過不來。那中年男人不死心的:“女郎救我們一命吧,我們都是從北邊逃過來的,好多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車夫回頭瞥一眼那兩個人,語氣卻充滿厭惡的,討好這位掀開簾子的美麗嫻雅的表小姐:“……明明山上幾個大寺廟裡周郎都有布施,他們多走兩步都不肯,還跑來攔女郎的車。一看就不是好人!這類人我們不能救,女郎讓人把他們打走就是。”
衛士們腰佩寶劍,虎視眈眈地盯著攔車的中年男人和悶頭不吭氣的少年郎。
羅令妤卻望過去一眼,嘆口氣,柔柔弱弱開口,語氣悲天憫地:“都是可憐人,路上相逢便是緣,何必如此?王叔,給他們些饅頭和水,把他們拉開,讓他們別擋著我們的車就好了。”
車夫當即嘆氣:“女郎你真是太心善了!”
羅令妤微微一笑。
車中妹妹身上蓋著毯子、趴在角落裡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蟬聲綿綿中,羅令妤掀著簾子看自己這邊的人安頓那兩個路上相遇的流民。少年郎還好,給了饅頭便吃;那臉髒兮兮的中年人跪在路前,仰頭看到車簾後靜坐的女郎,微微一震。
如日月升,如煙霞落。
錦緞車簾後,那女郎丹紗羅裙、長裙委地,面容清古,何等美豔。
中年男子目露貪色,向前多跪一步,口上高聲狂嚷:“多謝女郎救命之恩!我二人願做牛做馬報答女郎,請女郎收留我們……”
一眾衛士和車夫都擔憂地看羅令妤,唯恐這位善良的表小姐真的答應這兩個流民,讓這兩個流民跟隨他們。羅令妤心中卻不以為然。她瞥一眼那跪在路前的兩個人,仔細觀察,少年郎低著頭看不到臉,但中年男人抬起的臉,怎麼看怎麼平凡,看起來便不會是出身顯赫的人虎落平原。
羅令妤會救人,一是為了名聲,二是她吸取了自己曾經不救陸三郎招惹到的麻煩教訓——面對向她求救的人,哪怕她不想救,她也要做足架勢,擺出慈悲菩薩面,不給人留下把柄。
萬一她碰上第二個陸三郎可怎麼辦?
道上的人哀求不住,吵得人心煩。仔細觀察一番,眼下這兩個人一看就不可能是第二個陸三郎,羅令妤放下簾子,輕聲:“我做不了這般主,你二人年輕力壯,可另尋其他出路。記得我恩情,改日來報便是。莫要升米恩鬥米仇,在此威脅我逼我非要救你二人。”
那嚷得厲害的中年男人一呆,臉漲紅:……萬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好似很善良的表小姐,能想到這一層,說出這樣的話。
他低下頭,目中厲色起,再抬頭時,要更殷切地求助,突然聽到了馬蹄聲。眾人一起看去,見駿馬飛馳,騎在為首馬上的郎君玉冠美顏,行來之姿雲鶴一般。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住了嘴,惶惶不安地低下頭,作出木訥樣啃著自己手裡得到的饅頭。隻覺得馬蹄聲過耳,一陣小風過,馬上的青年郎君瞥過來一眼。他盡量收斂身上的氣壓,覺那郎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才移開。
護著車隊的衛士們:“三郎!”
陸三郎的馬停在了車邊,他俯眼向車中帳帏深處的女郎望了一眼,饒有興致、偏又語調古怪地問:“……妤兒妹妹又在做好人,給路上隨便碰到的人送吃送喝?”
車中的羅令妤臉一紅:陸昀這語氣,一聽就是嘲諷她“偽善”啊。
偏外面人都以為陸昀在誇她。
羅令妤咳嗽一聲,尷尬地當著眾人面把戲做全套:“……是呀。在路上看他們可憐,我實在不忍,隻好施以援手。表哥不怪我吧?”
車外郎君輕笑一聲。
似貼著她耳,戲謔嘲她一般。隔著簾子,她都能想到他勾唇的樣子,臉頓時熱辣滾燙。同時,她又幾分不安:因自她上山,她已經許多日沒見過陸昀。心中……也頗想念。
陸三郎一來,車前攔著道的兩個流民好似失去了勇氣,不敢再嚷著要做牛做馬報答女郎。衛士們再趕那兩個人時,中年男人拉著少年郎,快速跑開。兩人跑得遠了,躲到了樹叢裡趴下,小心地往遠方的車隊中望去。中年男人和少年郎看到停在路邊的車開了門,讓他們目露驚豔的女郎探出頭與那位俯身的郎君說話。那兩人說了幾句後,俊逸非凡的郎君就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僕從後,他上了車,與女郎同坐一車了。
中年男人當即失望,啐一口:“……呸。他們貴族就是這麼亂,男女同車,誰知道他們兩人在車裡混玩什麼。”
上流士族的彪悍大膽,於平民向來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少年郎垂著眼不說話,他悶悶地抹掉了臉上的泥土,露出了一張有些俊俏的臉。他安安靜靜的,始終沒抬頭看一眼,卻又聽旁邊的中年男人可惜道:“那麼美的女郎……哎,上流士族的女郎不都是善良無比的?怎麼我們攔個車求助一下,那女的隻送我們吃的,根本不邀請我們上車坐一坐?”
他呸道:“我可是聽說,人家那位陳大儒家的陳娘子給流民房子住!”
“媽的……不行,這位女郎一定是心善的,隻是被那個男的耽誤了。下次遇到她,再求助就是。”
“士族……嘿,攀上她,說不得我們也能享兩天福……等建業城破了,看在這美人照顧我們的份上,帶她一起走,嘿!”
少年郎始終沉默。
第74章
烈日炎炎,中年男一直罵罵咧咧,看那行牛車駿馬從他們藏身的樹叢經過。他話罵的糙,語氣裡又幾多對上等士族的向往,可見得出身本低,實確實不可能是什麼貴族遺留。等陸家車隊走過後,中年男才和少年郎重新上路,繼續充作流民,四處討飯。中年男心中憤憤不平,既傾慕羅令妤那般美人的一顰一笑,又妒恨方才和那美人說話的郎君身上那與他們這般人完全不同的風流氣度……
風流哇。這世上稱得上“風流”的郎君,又能有幾人?
中年男:“呸!老子遲早睡到那美人兒。”
一旁的少年郎似終於煩了他喋喋不休地討論那位貴族女郎,便說道:“記得我們來建業的任務,主上不是讓你看美人的。”
那中年男暴怒,一巴掌扇到旁邊少年郎的臉上。那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陰陰的眉目間神色讓他顯得稍微成熟些。然中年男一掌抡來,一下子就把他打翻在地。少年額頭撞到地上石頭上,頓時頭破血流。待他悶不吭氣地爬起來,又被中年男踹一腳。
中年男仍在念叨:“嘿,你個毛沒長齊的懂個屁!等建業城破了,這樣的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到時候老子也效仿那些貴族,左擁右抱,納她個三妻四妾……”
他想的嘿嘿笑,眼睛眯起,臉上神情顯得猥瑣,口水都快滴到地上。旁邊的少年郎又不吭氣了,讓中年男一下子覺得無趣,隻好伸了個懶腰,倉促結束這個話題——“老子和你一個小破孩有什麼好說的。等幹完這一票,老子發了,就先到山溝裡躲上幾年,管它南國北國要打什麼仗。”
“他們啊……全是自己作的!”
中年男和少年郎在路上的偶遇,於羅令妤來說隻是不痛不痒的插曲。眼下坐在搖晃牛車中,她上下打量的,則是陸昀。她和陸昀已經十來天沒見過面,他突然風塵僕僕來找她……
“妤兒妹妹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