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浪一愣之下,凝重的臉色忽然露出自己也沒料想到的笑意。
很奇怪,作好了被掃地出門的準備,心情應該很糟糕,可看到她,那些低氣壓卻被一種隱秘的雀躍取代。
“在吃飯嗎?”他盡量保持輕松地笑了笑。
徐翹對他的到來皺起眉的同時,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沒覺得哪裡透露了這一訊息。
程浪抬手,拿拇指輕輕擦了下她的嘴角。
徐翹剛閃躲開去,他已經一觸即離地收回了手,解釋道:“沾了咖喱。”
“……”真是尷尬。她今天吃的是綠咖喱,還好嘴巴已經消腫,要不這模樣得更滑稽。
徐翹嗅見他身上的酒氣,壓下那種不自在,擺出對峙的架勢:“我的護照呢?”
程浪朝身後那輛商務車打了個手勢。
助理和司機搬下四個行李箱,一路推進庭院。
“我睡過頭了,不是故意耍賴。”程浪指著其中一個較小的箱子說,“你的護照在這裡面,行李我整得有些匆忙,你檢查看看有沒有少。”
“我隻要護照,不用行李。”徐翹撇開眼不看他,冷冷道。
這些行李幾乎全是他送她的東西。他理解她此刻泾渭分明的態度。
他默了默道:“別跟我分得那麼明白好嗎?”
徐翹不說話,蹲下來打開行李箱,從裡面翻出護照,然後重新闔上箱子,對程浪身後的助理和司機說:“麻煩你們再搬一次了。”又看向程浪,“國內那些,回國再算吧。”
她說著就要把門闔上,程浪抬手擋住門沿:“能不能給我十分鍾時間?昨天有些突然,我沒把事情原委說清楚,我想跟你好好道一次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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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心意收到了,小程總慢走。”徐翹聳聳肩。
程浪的手依然擋在門沿。
“放手。”她看著他。
程浪一動不動。
“那我關了。”
徐翹一把推上門,臨到夾著他手,見他還不躲,她猛一個急剎車拉停了門,提高聲道:“這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我隻想要十分鍾。”程浪堅持道。
徐翹看著他注視著自己的眼睛。
這個眼神真像哀求。
一種煩躁的情緒湧上了心頭,徐翹撇開眼深呼吸。
正是陷入僵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女聲遠遠傳來:“哇,幹嗎呢,你倆別是要和好吧?那我這趟白來啦?”
徐翹一愣,抬起眼來。程浪也回過頭去。
朱黎一手一個行李箱,正站在院門外看著兩人。
徐翹差點感動到飆淚,捂著嘴道:“你怎麼一聲不響就來了啊?”
朱黎推著箱子走進來,瞥瞥程浪:“你確定要我當著他的面講?”
徐翹搖頭,用趕客的眼神看向程浪:“小程總?”
程浪看了眼朱黎手裡的箱子,明白了。
徐翹買最近的機票回國,就意味著在飛機上度過除夕,朱黎是來陪她過年的。
他松了口氣,點點頭:“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
把朱黎迎進門後,徐翹抱住她嗚哩哇哩好一通發泄,發泄完了,嘴裡彩虹屁吹得滿天飛:“男人如衣服,閨蜜如手足!朱家的女人太颯了!”
“哎,不過你家裡真沒意見啊?除夕拋下長輩陪我過年,你那哥哥爸爸伯伯別是把我罵成紅顏禍水了吧!”
“你看小朱總像是處理不好這種問題的人嗎?陪他們吃了個早午飯過來的,長輩該拜訪的提前拜訪了,小輩的禮物紅包也都到位了,一切好說。”朱黎攤手,“除夕年年有,你這錦鯉一輩子難得遭那麼一次兩次難,說什麼也得以你為重不是?我有種預感,今天陪你過年,來年我肯定大發。”
徐翹一邊笑一邊跟她推推搡搡,嘴裡罵她見錢眼開。
“那我們晚上怎麼過啊?”徐翹笑完後問。
“失戀算個屁,沒有什麼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流汗解決不了的……”
徐翹震驚地躲遠了看她:“你不會要帶我去找那個吧?”
“哪個?”朱黎一挑眉。
“就‘嘎嘎嘎’的那個啊。”
朱黎思索著緩緩眨了眨眼:“哦,你想的話,姐姐帶你走個南闖個北,探索一下風月人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說的是火鍋。”
“……”徐翹呵呵一笑,“我說的也是火鍋啊,筍幹老鴨煲嘛!”
——
等鬱金傍晚忙完工作,三人在火鍋店會和。
鬱金定居意大利後,鮮少正式過除夕,這日子出差,原本倒也沒什麼傷感的,隻是三個中國女人湊到一家中式火鍋店,感受到店裡的年味,多多少少勾起些情緒。
比起一般餐廳,火鍋店的氣氛相對熱鬧一些,大廳裡時不時飄來幾句中文,會聽到諸如“壓歲錢”“正月初一”“走親戚”這樣的字眼。
考慮到徐翹的境況,鬱金和朱黎自動屏蔽了這些話,都絕口未提家人,當然,也沒聊起程浪這個掃興的男人,全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三人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就是倫敦的夜景,車水馬龍,流光湧動。
酒過三巡,可能是酒精的催動關系,徐翹話多起來,在朱黎說到“一會兒要不要放煙花啊我請客”的時候,突然接了一句:“我今天本來答應了他媽媽,要去他家吃飯的。”
朱黎和鬱金像被摁下死亡按鈕,悄悄對視一眼。
雖然分手了,但對於程浪的隱疾,徐翹還是牢牢守好了秘密,所以朱黎和鬱金始終不知道兩人矛盾的根源在哪,隻是看她這麼傷心,又說受了騙,自然而然地站在她這邊。
“嗐,都分手了,這種答應過的事當然不作數啦,難道你還特意陪著他去假恩愛,安撫他家人啊?這麼委曲求全像話嗎?”朱黎拿手肘輕輕一撞鬱金。
鬱金接話:“是啊,翹,處理好這些事是他的責任,你就不用操心了。”
“哎喲,我不是替他操心啦,隻是覺得他媽媽對我挺好的,之前還給我拉票,有點對不住人家空歡喜一場……”
雖然現在看來,或許這份好裡,也有把她當成自家兒子救命藥的成分。
“得了,我對你不好嗎?以後我也給你拉票。”朱黎給她倒了杯酒,正要說“來來來一口幹”,餘光忽然瞥見隔壁一個女人妖妖娆娆地在隔壁桌坐下,朝這邊看了一眼。
朱黎感覺到這一眼的不對勁時,徐翹也似有所覺地望了過去。
這一望,她微微一愣。
她記得這個人。是前些天在程浪母校坐觀光車時遇見的,跟司機提出要搭車,還給程浪拋媚眼的那位。
而此刻女人眼底饒有興致的探究神色,帶著讓人非常不適的針對感。
一次是巧合,兩次就不是了。
徐翹直覺這個女人跟程浪有復雜的關聯。上回應該並不是他們的初遇。
但程浪沒告訴她這個女人的底細,眼下盲目主動出擊,可能反而讓自己陷入被動。
於是徐翹隻是面帶疑問地看著對方,沒有多餘的動作。
朱黎和鬱金明顯感到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後,擦出了的火花。
但她們不知內情,同樣不好隨便插手。
終於,幾秒鍾的對視後,對方率先拿起服務生剛倒上的酒,起身走了過來,笑著用中文道:“你好,我們見過的,我記得你,你是程先生的女朋友。”
這仿佛掐著嗓子在說話的感覺,讓朱黎起了點雞皮疙瘩。
什麼路數,好嗲。
徐翹晃了晃高腳杯裡的酒液,拿著酒杯站起來,暫時沒有否認這個身份,點點頭道:“你好。”
然後等著對方的下文。
她這高貴冷豔,過分沉得住氣的模樣,顯然讓對方有些錯愕。
畢竟換作一般女人,這時候可能就得不光彩地跳著腳質問她意欲何為了。
“我來敬個酒。”對方在短暫的僵硬過後舉了舉酒杯,話略顯幹巴。
徐翹笑著把高腳杯往回收了收:“想給我敬酒的人很多,不知這位小姐以什麼身份來敬我。”
對方思考片刻,笑著道:“以過去,敬現在?”
徐翹的臉色冷了下來。
朱黎瞠目。
以過去敬現在?臥槽這是程浪前女友嗎?
還沒來得及看見徐翹反擊,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服務生一句“先生您幾位”,下一瞬,眼前一道黑影晃過。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上前拎起這女人的衣領,使了狠力掐著人一把死死摁在座椅上。
“啊——!”
酒杯摔落,桌椅翻倒,四面眾人驚呼。
徐翹驚詫地看著這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江放匆匆趕來拉人:“程浪,你瘋了!”
程浪手上力道不減反增,雙眼血紅地俯視著手下的人,額角青筋暴起。
這麼多年的折磨,直到剛剛,看到這個男人不懷好意地站在徐翹面前,他想他可能是瘋了。
第65章
程浪五指用力到骨節發白,攥著那截衣領,把人拎起來狠狠砸向一旁的玻璃酒櫃。
“砰”一聲悶響,四面客人尖叫成一片,紛紛躲閃。
江放眼看這麼下去要出事,連拖帶拽地攔下程浪,咬著牙低聲提醒他:“你這是要鬧出人命嗎!”
徐翹也從傻眼中回過神來,雖然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她記著一件事——程浪不能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