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解釋的時候,你都能诓我騙我,連跟我表白的過程也滿嘴謊言,現在你會和我說實話嗎?”
徐翹在說程浪跟她提出交往的那晚。
如果她從頭到尾沒問起過這事,那麼他缺少契機說明也情有可原。可她當時明明給過他機會坦誠。
程浪沉出一口氣,鄭重道:“我保證,從這一刻開始,我說的每句話全都屬實。”
“好,那你就說說看。你說你要解釋,解釋這個詞是為了誤會而存在的,你意思是我誤會了你,意思是史蒂芬的話完全顛倒是非黑白,是嗎?”
程浪沉默了。
“你說呀!”徐翹繃著眼淚催促他。
“我不否認,對於談戀愛這件事,對於你,在一開始,我曾經有過不單純的想法……”
徐翹點點頭,聽明白了,看他斟酌用詞艱難,替他說了下去:“但後來,你覺得比起治病,我更重要?”
“是。”程浪點頭,但並沒有松一口氣。
因為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她說得對,解釋是為了誤會而存在的,誤會可以用解釋消除,但錯誤不可以。
他犯了錯,不能隻用幾句解釋輕描淡寫帶過。
果不其然,徐翹繼續問:“那你分得清這個‘曾經’和‘後來’的界限在哪時哪刻嗎?如果你分得清,為什麼不在確定心意的時候就告訴我真相呢?”
程浪答不上來。他確實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這樣的沉默看在徐翹眼裡就有些傷人了。
他自己都分不清的事,卻讓她去相信?徐翹的眼淚斷了線地落下來:“分手!我要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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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浪覺得自己胸臆間的壓抑比發病時更難受。他的能說會道,在她因為他哭的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他選擇性地忽視“分手”這兩個字,上前抱她,一手撐穩傘,一手把她攬進懷裡,揉她的背脊,像是想讓她暖和些:“你別哭,外面很冷,跟我回去好嗎?”
“不好!”徐翹使了勁去推他。
程浪怕她反傷到自己,不得不放開她:“那你想去哪裡?”
“我要回國,你把護照給我。”
“別這樣。”回國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大不了,但程浪有預感,如果真的放她回去,如果這件事不能在倫敦當場解決,結果可能會陷入無法挽回的境地。
“你想把我捆在倫敦?小程總,限制前女友的人身自由可太不入流了吧?”
這個稱呼讓程浪微微一滯。
“我隻是不希望你在氣頭上做決定,你可以對我不公平,但別對自己不公平。”他閉了閉眼,“明天,如果明天這個時候,你還是同樣的想法,我會把護照給你,你至少考慮一天,行不行?”
“行。”徐翹並不覺得二十四小時會讓她改變什麼想法。
程浪拿出手機給她看:“我剛才聯系過鬱小姐,這裡是她在倫敦的住處,如果你不想跟我回去,住在她那裡好嗎?你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
徐翹沒想到,她又在最落魄的時候回到了鬱金那裡。
鬱金在倫敦住的不是酒店,而是民宿,剛好有兩間臥室。她沒問徐翹和程浪為什麼吵架,看她這狼狽樣,大概知道不是小事,所以給她留了私密空間。
下午,鬱金去珠寶協會參加交流會,徐翹實在沒這個心思,一個人窩在民宿無所事事。
程浪承諾她說,如非必要,他不會打擾她,讓她別關機,免得其他人有事找不到她。
她回到民宿恢復冷靜之後,倒也覺得犯不著這樣鬧脾氣,所以重新保持了通訊通暢。
一打開手機,就看到朱黎發消息問她除夕回不回國。
她一下沒忍住,跟她說,她跟程浪分手了。
朱黎一通電話打了過來:“怎麼回事呀你們?”
“就……”
徐翹覺得女人真是水做的,眼淚居然怎麼都流不停。她還沒開口就先哭,哭了一會兒,對面朱黎都慌了,從猜測程浪劈腿,到猜測他其實是個騙婚的gay。
“不是啦!”徐翹被她惹得又哭又笑,但不能把程浪的隱疾說出去,隻好簡單概括,“反正是他騙了我一件事。”
“哎喲,隻要不是原則性錯誤,也別說分就分啦!”
“什麼叫原則性錯誤?”
“就我剛剛說的那兩種啊,劈腿和騙婚。”
“那如果是我發現,他其實可能沒有那麼認真地喜歡我呢?”
“果然是第一次談正經戀愛的小姑娘,你這個問題問得可太小清新了……”朱黎被她問懵了。
“這個問題很重要啊!”徐翹爭辯。
“OK,如果你對他是認真的,那確實很重要。”
徐翹當然是認真的,而且剛好最近發現自己很喜歡程浪,所以今天這出對她來說才更加晴天霹靂。
“那要真跟他過不下去了,你回國呀!”朱黎說。
“我護照被他扣了啦!”徐翹揩揩眼淚。
“什麼?”朱黎驚訝,“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這男人居然敢限制你人身自由?”
徐翹把程浪的意思解釋了一下。
“那你就算買最近的機票,可能也得在飛機上過年了欸。”朱黎聽著都有點於心不忍。
“隨便吧,”徐翹一身葬愛非主流氣息,“一個人哪裡過不是過。”
——
徐翹一整晚幾乎沒睡著。
翌日中午,二十四小時一到,拿起手機就給程浪發消息,隻打了兩個字:「護照。」
對面遲遲沒有回應。
半小時過去,徐翹撥了他的電話,剛被接通就罵:“說好二十四小時還我護照,你這樣耍無賴就沒意思了啊!”
對面在一陣死寂過後,試探性地發出一聲:“弟妹?”
徐翹移開手機看了眼,又把手機挪回耳邊:“江總?”
“是我。”江放“嘶”了一聲,“那什麼,你跟浪總吵架了啊?”
徐翹沒正面答:“他手機怎麼在你這兒?”
“嗐,他昨晚拉我喝了一夜酒,喝糊塗了,這會兒睡著呢。”
第64章
掛斷徐翹的電話後,江放看著酒店套房客廳裡一堆橫七豎八的空酒瓶,頭疼地撓撓後腦勺,推了推沙發上的人:“浪總?”
程浪沒醒。
江放又推他一次:“程浪。”
程浪皺起眉頭,依然沒太多反應。
“哎,徐翹來了!”江放喊。
程浪驀地睜開眼來。
“操。”江放隻是隨口一試,簡直不敢相信這種“戀愛化學反應”真會發生在程浪身上。
畢竟在徐翹這通電話打來之前,程浪一整晚都在悶頭喝酒,根本沒提自己買醉的原因。
江放雖然心有懷疑,卻實在難以相信——為女人借酒澆愁,這還是浪打浪的程家二公子嗎?
程浪從沙發上撐坐起來,神情從混沌慢慢轉至清明,眉頭擰成個川字,瞥向“狼來了”的江放。
江放聳聳肩:“別罵我,我又沒騙你,剛來了電話。”他拿起程浪的手機晃了晃。
程浪接過手機,看一眼時間,又去翻微信消息和通話記錄,啞著嗓子問:“她說什麼了?”
江放輕輕“嘶”了一聲,有點不忍心說,嘆息道:“你是不是老在外面搞七搞八啊,在人小姑娘那裡信譽也太差了,人家聽說你喝多,一絲同情不帶有的,直接讓我轉告你說,別使苦肉計,她隻要拿回她的護照。”
程浪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揉眉心。
江放瞅瞅他這死氣沉沉的臉,試探道:“我剛聽她說什麼二十四小時,你這都拖延一天了,想出法子沒呢?”
程浪沒說話。
昨天希望她考慮一天,確實有拖延的意思。
這些年來,除了面對頑固的心理疾病,他處理任何事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穩操勝券。就像他跟徐翹說的那樣:他從來沒輸過。
所以他以為二十四小時,足夠他想到應對這個狀況的對策。
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或許感情也是一種不受人掌控的心理疾病。他的確“可以”用苦肉計,但他“無法”用出苦肉計。
跟徐翹分開後,他眼前不斷浮現出她在雨裡哭的樣子。他真的沒辦法再用那樣高高在上的計謀去誘哄她。
所以最後他隻剩束手無策——眼睜睜地,清醒地看著自己束手無策。
“不是吧浪總?”江放不知內情,以為兩人隻是小矛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女孩子嘛,生氣了就哄一哄,傷心了就寵一寵,鬧分手了就三跪九叩地叩一叩,多大點事呢?”
程浪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進臥室,打開了行李箱的密碼鎖。
——
聽到民宿門鈴響的時候,徐翹正在吃外送午餐。
鬱金在倫敦還有一些工作行程,雖然擔心她,卻也沒法專注地待在民宿,所以她暫時是一個人。
徐翹從昨天起就食欲大減,本來還挺萎靡不振,剛剛聽到程浪整幺蛾子,覺得辣雞狗男人不值得她餓肚子,一氣之下就叫了份超豪華海鮮大餐來大快朵頤。
民宿鑰匙隻有一份,為防她需要出門,留在了家裡。所以聽到門鈴響時,她還以為是鬱金。
因為吃螃蟹弄髒了手,費了些功夫擦拭,徐翹著急開門,沒仔細望門鏡,直接摁下了把手。
然後她就看見了程浪,以嘴角沾著咖喱的模樣看見了程浪。
當然,她自己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