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翹確實被那顆皇家藍緬甸藍寶石吸引得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接連半個月,跟定海神針似的,從早到晚杵在畫室繪制設計稿,與外界最多的聯系,就是跟鬱金,以及鬱金介紹給她的一位美術大拿視頻連線,反復打磨圖稿。
臨近截稿日期,她連平安夜都沒記在心上,直到那天傍晚,程浪讓人給全工作室送來聖誕禮物,才想起這一年都快到頭了。
大家高高興興在樓下“分贓”時,她正在辦公室跟鬱金視頻,等她對最終稿給個準話。
電腦屏幕那頭,鬱金看著她的掃描件愣了很久才抬起頭來。
徐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怎麼樣?”
“我不知道怎麼評價,我好像想不到和這個作品般配的形容詞,你讓我思考思考……”鬱金眼睛裡仿佛閃著光,“翹,藝術家經歷的所有苦難,一定都會變成她的人生財富,最終投影到她的作品上,我認為這個作品,就是你涅槃的開始。”
徐翹的心怦怦跳起來:“你別這麼誇我啦,我會飄的!我隻是想去贏顆寶石而已!那照你這麼說,我可以把掃描件提交給大賽主辦方啦?”
鬱金點點頭:“這設計稿拿去參加民間比賽,好像有點大材小用了,不過不要緊,你以後還會有更出色的作品。”
徐翹掛斷視頻,不好意思露於人前的雀躍徹底爆發,在辦公室裡蹦蹦跳跳繞場一周。
繞到一半,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一下,接收到一條來自程浪的短信。
這男人半個月前送來一束白玫瑰後,就說他近期公務繁忙,不能常常過來,已經好一陣沒找她唧唧歪歪。
她拿起手機一看。
程浪:「羽小姐,平安夜放假嗎?」
徐翹這會兒心情美麗,看誰都順眼,回復的時候也就多了那麼一些小情趣:「不放怎樣?放又怎樣?」
程浪:「如果你不放假,我就得給全工作室準備平安夜晚餐,如果你放假,那就隻需要準備一人份。」
——結果那頭回復過來的,居然更有情趣。
Advertisement
徐翹再次回過去:「程老板供了全工作室半個月的米其林餐,終於千金散盡啦?」
程浪:「誰的錢都不是白撿來的,能省當然省一些更好,就看羽小姐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了。」
徐翹對著手機屏幕無聲略略略。
會說話了不起?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吃這一套嗎?
呵,那確實還是有點用處的。
看在他半個月沒騷擾她的份上,徐翹大發慈悲地敲字:「行吧,姑奶奶今天心情不錯,就幫你這個忙。」
程浪:「一小時後來接你。」
徐翹擱下手機,拿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的臉,拎起化妝包,打算去洗手間補個妝。
結果發現二樓洗手間關著門。
她正要轉身去三樓用程浪那間,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從洗手間裡傳了出來。
“小羽的設計稿完成了嗎?”是羅莎的聲音。
“完成了,總算一筆心事落地,也辛苦皮誕跟著陪跑了。”林白笑著答。
一筆心事?跟著陪跑?
徐翹奇怪地皺皺眉頭,耳朵貼上門板。
羅莎的聲音再次響起:“老板雖然禽獸了點,倒也是用心良苦,哎你說他會不會直接疏通主辦方,搞個黑幕讓小羽高興啊?”
徐翹手裡化妝包砰地落了地。
第37章
很多原本沒在意的細枝末節忽然在徐翹心裡串成了一條線。
皮誕跟她借用畫室的時候,為什麼“剛巧”讓她看見了那顆藍寶石,描述比賽的言語間,又為什麼“恰好”帶著一種說服她參賽的傾向。
還有,程浪這十幾天以來所謂的“公務繁忙”。
徐翹覺得自己傻兮兮的。
起早貪黑忙活半個月,人生中第一次卯足勁想幹成一件大事,還不肯告訴程浪,打算等比賽結果出來給他點厲害瞧瞧,結果一轉頭發現,他才是那個提著線操控木偶的人。
洗手間裡的談話聲戛然而止,似乎有人朝門走來,徐翹飛快撿起化妝包奔回了辦公室。
——
程浪走上工作室二樓接人的時候,一眼看到一個河豚版徐翹。
辦公室的門以一種守株待兔的架勢大敞著,徐翹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前,氣鼓鼓地盯著電腦,好像要在屏幕上剜出個血窟窿來。
這情形,跟姑奶奶剛才說的“心情不錯”好像不太吻合。
程浪敏銳地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停在門邊,先試探性地在門上敲了兩下。
徐翹抬起冒火的眼,擺著關門打狗的氣勢:“進來,把門關上。”
程浪揚了揚眉,審視的目光緩緩掠過辦公室的一角一落,然後慢慢闔上門。
徐翹起身,把電腦顯示屏一轉,指著屏幕上的高清圖問:“認識這顆藍寶石吧?”
程浪眼睛微微一眯,大概有些進入狀況了。
他點頭:“認識。”
“知道這個比賽吧?”她滑動鼠標,把網頁界面拉到比賽公告欄。
“知道。”他再點頭。
徐翹也跟著點了點頭:“我在你眼裡是有多草包,才需要你這麼勞財費力地給我搭戲臺子?”
“我給你搭戲臺子?”程浪眉心輕輕一皺,“你從哪聽來這說法?”
“我自己閱讀理解的。”
程浪沉默著思索片刻,確認道:“你覺得我在給你拉黑幕?”
徐翹不說話,直直看著他。
程浪似乎是被氣笑了:“我在你眼裡是有多不入流,才讓你聽風就是雨地給我扣這種罪名?”
徐翹一愣,氣焰稍減:“什麼罪名不罪名的,我也沒說得這麼嚴重……”
“為一己私利操縱不正當競爭,踩著別人上位,這件事性質還不夠嚴重嗎?”
徐翹第一次發現,程浪這人嚴肅起來還是挺可怕的。
她腦補了整整一小時跟他興師問罪的畫面,這會兒設計好的臺詞全忘光了,胡亂抓來一句是一句:“那你要是真這麼光明磊落,做事情幹嗎老把我蒙在鼓裡?騙我回國是這樣,騙我參賽又是這樣,你在我這裡本來就是有前科的失信人,還怪我對你戴有色眼鏡?”
“如果你能先摘下有色眼鏡,我為什麼非要靠欺騙達成目的?”
“如果你能先停止欺騙,我為什麼非要戴著有色眼鏡看你?”
程浪:“……”
徐翹:“……”
果然男人和女人一旦吵起架來,不管雙方學歷多高,口才多好,最後總會陷入“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樣的無解命題,失去穩重,失去邏輯,隻剩自己聽著都覺得有點無語的幼稚互嗆,仔細一回想還滿腦子疑惑——怎麼吵起來的來著?一開始說的好像不是這茬啊?為什麼就跑偏了呢?
程浪撇過頭盯著白牆冷靜了會兒,才轉過臉,松了松領結:“就事論事,我沒聯系過大賽主辦方,信不信隨你。”說完轉身打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徐翹難以置信地呆在原地。
這時候什麼黑幕不黑幕已經不是重點了。
重點是,這男人就把她撂這兒了?平安夜大過節的,程浪居然把她一個人撂在了冷冰冰的辦公室裡?
——
徐翹不知道自己賭的哪門子氣,非要徒步回公寓,癟著肚子行走在冬夜的冷風中,在大馬路上隔幾步就罵一句“狗男人”。
“沒搞黑幕就沒搞黑幕,直接解釋清楚不就完了!”
“甩你那大如盤的臉子給誰看!”
“還怪我聽風就是雨?”
“我怎麼不誤會人家雷鋒做好事是別有用心,偏偏誤會你?還不是你這人本來就壞!”
“平安夜找你那一海塘的好妹妹去過吧!”
“我獨自美麗得很!”
徐翹哼哧哼哧踢著一顆小石子,一路走一路碎碎念,渾身上下滋滋冒著小火苗,方圓五米之內無人敢近身。
走到公寓樓下,巡邏的保安大叔遠遠認出了她,笑呵呵地問:“怎麼今天一個人走回來啊?男朋友呢?”
“沒有男朋友!”徐翹低哼一聲,走上公寓樓臺階,“有也死了!”
話音剛落,一陣引擎轟鳴聲急速趨近。
徐翹回過頭,看見那輛許久不見的藍黑色帕加尼,正要躲開,被保安大叔攔了一把:“哎喲,是不是男朋友啊,知道來追你說明還有救!小年輕有話好好說,這夫妻吵架是常事,床頭吵完床尾就合了嘛!”
“誰跟他床頭床尾啊!”徐翹轉身走進公寓樓,可惜保安大叔給程浪爭取到了時間,她剛到電梯前,就被追進來的程浪拽住了手腕。
她一把甩開他:“幹嗎學你弟動手動腳的?”
“走回來的?”程浪皺起眉頭。
“我就算是飛回來的,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程浪張了張嘴,又閉上,像在難以啟齒什麼。
電梯門移開,見徐翹要走,他終於閉了閉眼:“對不起。”
徐翹腳下一絆,回過頭揉了揉耳朵:“蛤?”
道歉這種話,開口過一次之後好像就容易了些,程浪低頭看著她:“剛剛遷怒到你,是我不對。”
徐翹吸吸凍紅的鼻子,停下腳步,眨巴眨巴著眼睛看他:“什麼叫遷怒到我?”
程浪微微偏過頭,深思熟慮著什麼,默了默才轉回眼說:“我家裡情況比較復雜,早些年,我二叔跟我父親不太對付,為拉我父親下馬使過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簡單地說,就是無下限的惡意商業競爭,其中也有不少黑幕事件。受此影響,我個人很反感這種做法,所以……”
所以當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降臨到自己頭上,他難得的情緒失控了。
按理他向來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碰上徐翹,很多理都變得說不通。
這樣的例外讓他自己也有些驚訝。
徐翹聽得發懵,把這些話在腦袋裡過濾了半天,愣愣點了點頭:“哦,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