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提議:“程總,那讓大家都作個自我介紹吧?”
程浪點點頭,指關節輕輕敲敲右手邊,給徐翹個暗示——聽好。
哦,原來這些場面話是為她準備的。
五人依次介紹了一輪,徐翹記下了,除了她的助理和前臺小妹外,工作室目前有三名技術崗成員,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位珠寶工藝師,和一位男珠寶設計師。
輪到徐翹,她有些不習慣這種職場新人的定位,清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說:“羽立,羽毛的羽,站立的立,是新來的實習珠寶設計師,大家……那個,多多關照。”
程浪撇過頭彎起嘴角。
笑什麼笑啦。徐翹在桌下悄悄踢他皮鞋。
程浪收斂笑意,對眾人道:“羽小姐是鬱總介紹過來的實習生,剛畢業不久,不如在座各位工作經驗豐富,往後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家多擔待。”
哪個沒來頭的實習生能剛一入職就分配到助理,迎新聚餐直接坐主賓位?這種角色,敢不擔待嗎?
眾人樂呵呵回應:“啊,當然當然。誰都是這麼過來的嘛!”
開場結束,程浪給服務生點頭示意點餐。
眾人人手一本餐單,看著價目欄幹瞪眼半天,你跟我抖抖眉毛,我跟你咬咬嘴唇,誰也沒敢先吱聲。
徐翹並沒有發現眾人的異樣,中午過了飯點,沒好好吃飯,這會兒看到菜單,肚子咕咕一叫,同事全都虛化成背景,轉頭跟服務生說:“先來杯餐前氣泡酒,前菜要吞拿魚沙拉,然後……櫻桃鵝肝,黑松露海膽,墨魚汁炸蝸牛,安格斯牛裡脊,奶油龍蝦湯,甜點給我上份舒芙蕾,要半糖,再開一支……”
眾人聽她報一個菜名,就立馬在價目欄上瘋狂找對應價格,等她一溜說到最後,驚愕抬頭。
徐翹頓住,緩緩扭頭看向程浪,跟他擠眉弄眼——難道是我點太多了嗎?
程浪剛才正低頭看菜單,也沒注意其他人反應,眨眨眼回憶了一下她的點餐,沒覺得哪裡不對,朝她抬抬下巴,示意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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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翹卻被大家看得有點虛:“不用了,就……這樣吧。”
程浪抬頭看向緊張兮兮的其他人:“如果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就按羽小姐的一人一份?”
眾人點頭如搗蒜,心裡隱隱約約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感覺自己坐在這兒好像擺設呢?
因為程浪的社交手腕應付這種場面遊刃有餘,等菜上來,徐翹幾乎沒了開口說話的必需,全程專心致志地吃。
倒是程浪為了給她用餐提供一個氛圍和諧的背景板,不讓場面僵冷,一直忙於與其他人交談,一頓飯下來根本沒吃多少,最後那份甜點直接沒打算動,問了句:“我不吃甜的,有人想吃兩份嗎?”
這誰敢舉手啊?
前臺小妹蘇杉很有眼力見地指指徐翹:“羽小姐好像還沒吃飽呢。”
“……”剛幹完一份舒芙蕾的徐翹一滯。
她真不是吃貨人設,隻是過去二十幾天和過去十幾年比,實在過得清苦了點……
程浪順理成章地把甜點推到右手邊,給蘇杉一個微笑。
蘇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這微笑裡,似乎有一種“看你是個人才,改天給你漲工資”的贊賞之意。
徐翹默默吃起第二份舒芙蕾,瞄了左手邊一眼。
可能是程浪面前空空蕩蕩,兩相對比太明顯,讓她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絲吃獨食的不好意思,問:“程總吃飽了嗎?”
程浪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點點頭,笑著偏頭看她:“賞心悅目的法餐就算沒吃到胃裡,看著也是能飽的。”
“……”
——
因為這句話,徐翹在散場後逃似的上了卡宴。
不是,你說法餐就說法餐,你直勾勾看著我做什麼啊我又不是法餐!徐翹縮在後座角落,感覺車裡四處都飄蕩著程浪的聲音,使勁拿手揮了揮。
司機一愣:“有蚊子嗎,羽小姐?”
“可不是嗎?”徐翹抱住自己,“還是不怕浪的水蚊子,專挑秀色可餐的下嘴!”
司機訝異:“這麼冷都凍不死這些蚊子啊,那我一會兒清理清理。”
徐翹捂著打鼓不夠甚至還在唱Rap的心髒,平復片刻心情,讓司機出發。
話音剛落,聽見車窗被敲響。
她移下車窗:“怎麼了?”
林白笑起來:“您這就回家了嗎?大家還要去第二趴呢。”
“程總說的?”
“不是,程總剛接了個電話,好像有公事要忙,已經走了,咱們自己組織去唱K喝酒,您也一起來吧?”
徐翹看得出這些人其實對法餐沒太大興致,在程浪眼皮底下吃飯更是如坐針毡,這會兒去找接地氣的樂子倒也正常。
“去哪兒啊?”她問。
“就玉錦坊那帶。”
徐翹微微瑟縮一下。
太久沒沾酒,她是挺想喝一場的,可一聽到玉錦坊那種遍地老相識的地方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搖搖頭:“我不去了,你們玩吧。”
“那您回家好好休息。”
徐翹點點頭,讓司機開車回公寓,結果路上越想越心痒。
剛才本來就想讓餐廳開支葡萄酒,隻是被大家瞧得不自在,所以替程浪省了,可她那酒癮被氣泡酒勾了起來,沒喝夠又有點難受。
何況她時差還沒倒過來,漫漫長夜,沒點解饞的可怎麼熬。
徐翹摸了摸自己癟癟的錢包,忍痛吩咐司機:“一會兒前邊酒莊停一下,幫我去買幾瓶酒來。”
——
這邊徐翹買酒回家偷偷尋歡,那邊程浪改道去了熹福會。
剛剛接到英國家裡打來的跨洋電話,說程老太爺的幾位舊交來了北城,讓他接待接待。因為是長輩,又有爺爺的面子在,不好推脫,他就沒親自送徐翹回家,先過來作陪。
等這第二餐結束已經夜深,程浪接連兩頓應酬,今晚交際得有些乏了,上車後揉揉眉心就開始閉目養神,話都懶得講。
副駕駛高瑞嘆了口氣,心說他後邊那頓應酬沒法推脫,前邊那頓分明是可以省的。
為了請一個不願意跟自己單獨約會的人吃飯,請了一工作室聚餐,真是煞費苦心。
他問:“直接送您回家吧?”
程浪“嗯”了聲,等車開過半程,想起什麼:“問問徐翹回家了沒。”
高瑞給徐翹的司機打了個電話,轉頭跟他匯報:“徐小姐沒跟大家去玉錦坊,早就回家了,不過司機說,她在回家路上買了好多酒。”
程浪睜開眼來。
小姑娘好像一心情不好就喜歡喝酒。
“徐小姐現在懂事了,喝酒都不往外邊跑了,”高瑞說,“您放心,在家能出什麼岔子。”
“就是因為在家,出了岔子也沒人知道。”程浪拿出手機要打電話,想起這號碼還在人黑名單裡,讓高瑞代打。
高瑞打了一通,沒人接,接連兩通三通,都沒得到回應。
“不會真出什麼岔子了吧……”他嚇了一跳。
程浪眉頭皺起來,吩咐司機:“前面掉頭。”又拿過高瑞的手機,繼續撥號。
十公裡外的十六樓公寓,浴室的門完全隔絕了手機的震動聲。
徐翹左手一杯白葡萄酒,右手一杯紅葡萄酒,面色酡紅地躺在滿是泡沫和花瓣的浴缸裡,正欣賞著自己的玉臂和光滑美肌,嘴裡輕哼:“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哦哦哦哦!戴上浴帽唱唱跳跳,哦哦哦哦!美人魚——想逃跑——”
第33章
徐翹今晚之所以興致高昂,除了酒精的催動作用外,還有一個原因——這間公寓的裝修雖然看起來公式化,卻被向來懂得享受生活的徐千金發現了別有洞天的門道。
比如她現在身處的浴室,四面壁燈可以調節亮度,如果把壁燈調到最暗,點亮浴缸正上方的聚光射燈,就能營造出高光舞臺的效果。
一首洗澡歌單曲循環了七八遍,徐翹唱渴了,歇了歇嗓,舉起高腳杯,將一紅一白兩杯葡萄酒先後一飲而盡,醉眼朦朧地把酒杯擱在浴缸邊緣,直起身子,一側肩膀前傾,拗出一股瑪麗蓮夢露風情,朝浴室那面水霧朦朧的鏡子拋了個wink。
“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問完後,又在鋪滿泡沫的水池中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旋身,掬起一捧紅玫瑰花瓣,換了種聲調和語氣:“當然是您了,尊貴的翹公主。”
徐翹心滿意足地低下頭,在高光下孤芳自賞片刻,帶著一種“也不知誰有榮幸一睹如此絕美風光”的遺憾之情,將手心的玫瑰花瓣朝上高高一揚。
“啪”一聲清響,浴缸邊緣的高腳杯被她胳膊碰掉,直直摔個稀碎。
徐翹一愣,還沒來得及探身去看酒杯的慘狀,忽然聽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隨著頭頂玫瑰花雨簌簌落下,浴室門“咔噠”一下被擰開,有人急切地破門而入。
徐翹抬起頭,半張著嘴傻住。
程浪喘著氣,一腳急剎在門邊——
浴缸,泡沫,玫瑰花,沐浴水中的美人,從上打下的勾魂聚光。
雪亮的白,鮮豔欲滴的紅,刺目的波瀾起伏。
如果人類靈魂震顫的頻率可以被精確捕捉計算,一個男人此刻的數據應該已經逼近極限值。
落在徐翹肩上的那瓣玫瑰被程浪帶入的風吹得搖搖欲墜,打了個晃後,順著她的肩線無聲滑落。
徐翹猛然清醒,那雙因醉意而水汽氤氲的眼慢慢完成聚焦:“啊——”
程浪迅速背過身,徐翹也在同一時刻轉身,躲藏時一打滑,一頭撞上瓷磚壁。
“砰”一聲沉重到驚人的悶響後,她瞬間蜷縮成一團。
程浪一驚之下回過頭,上前屈膝蹲下:“撞哪了?”
徐翹死死捂著腦袋,躬成一隻熟透的蝦,嘴裡溢出斷續的呻吟。
程浪扶住她後腦勺,掰開她的手,掌心使力揉她額角:“這裡嗎?”
徐翹給撞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腦袋一片空白地忘了眼下情狀,隻顧喊著“疼疼疼疼疼”,眼淚汪汪地躲他的手。
“別動,得揉開,不然起淤青。”程浪手上不停,揉了好一會兒忽然後知後覺到什麼,遲疑著放慢動作,怔怔看向自己捂著徐翹額頭的這隻手。
遲來的窒息感和壓迫感緊隨而至,他像被火燙著,不受控制地放開了她。
徐翹隨之回過神來,匆匆拎起掛在牆上的浴巾裹住自己,氣喘籲籲驚疑不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