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想低調嗎?那就陪你坐這車。”程浪像是花了這兩個小時平靜了心情,恢復到若無其事的模樣,拍拍身邊的座椅,看著她說,“外面冷,先上來。”
徐翹打個哆嗦,籠著大衣上了車,摘下墨鏡口罩。
司機回頭問程浪去哪。
程浪看一眼徐翹:“咨詢結果有了,現在願意去吃飯了嗎?”
“哦。”徐翹有應沒應似的給了個擬聲詞,想了想又瓮聲瓮氣地說,“不去人多的地方。”
“那回家裡?”
徐翹一愣之下看向他。
“不是我家,是給你安排的員工公寓。合同籤不籤,你可以慢慢考慮,先到那裡落個腳。”程浪嘆息著解釋。
徐翹“哦”了聲,偏回頭垂下眼去。
程浪這才意識到,她剛才並不是誤會他要帶她回自己家,而是單純為還能聽見“回家”這個詞感到詫異。
即便程浪極擅言辭,這時候除了岔開話題,卻也別無他法。
他說:“想吃什麼?讓人先做起來,到了可以直接開飯。”
“隨便。”徐翹垂頭玩著手指,滿不在乎的樣子。
但她越是滿不在乎,仿佛越說明程浪剛剛的措辭無意間戳著了她的心事。
過了會兒,徐翹抬頭問:“朋友圈裡說的是不是真的?”
“什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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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徐翹一開口又有點後悔,或許是覺得不太光彩,別扭著胡亂扯了個別的新聞,“就北城山區這幾天可能會下大雪啊。”
“如果是氣象臺發布的消息,那就是真的吧。”程浪面上認真答了,說完後,思索著眨了眨眼,打開微信,翻出朋友圈。
可惜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全是商業內容。
他和徐翹的朋友圈可能不在一個世界。
他給江放發了個消息:「今天朋友圈裡有沒有關於徐家的消息?」
江放回得倒挺快:「什麼叫有沒有關於徐家的消息,全是關於徐家的消息好嗎?我這兒都被刷屏了,你微信裡那個是金融圈,不是朋友圈吧?」
程浪:「別賣關子。」
江放:「就徐家西江府那套洋房馬上要被強制拍賣了嘛,還有一堆據說有價無市的奢侈品,很多不差錢的都悄悄託了人去搶。」
程浪看一眼身邊的徐翹,低頭打字:「哪天?」
江放:「好像下周三還下周四來著,哎你自己去打探,我不跟你說了,我這送一妹妹回家呢。」
程浪沒再回復,擱下手機,轉頭再看徐翹——小姑娘還在玩自己手,專心致志地扒著手指上因為畫畫長出的新鮮繭子。
程浪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意識到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他發現,看到徐翹死氣沉沉地悶頭裝酷,比被她精神奕奕罵得狗血淋頭更不舒服。
車子一路開回郊區,經過創業園後,駛入附近一片不起眼的高層小區。
徐翹這時候才終於抬起眼來。
“這是離創業園最近的住宅區,工作室其他員工也在這裡,不過她們是合租,你那邊單獨一套房,一百來平的簡裝。時間比較倉促,重新裝修來不及,你先將就,要是實在覺得不滿意……”
程浪一本正經說到這裡,忽然停住。
小姑娘傷著心,又嘴硬不肯說,大概正需要有人送人頭撒撒氣。
左右他安慰人經驗不足,激怒人還挺順手,被罵兩句好像也不會少塊肉。
他在徐翹疑問的眼色裡接了下去:“要是實在覺得不滿意,也可以搬來杏林灣麗山公館,我一個人住。”
“?”徐翹聽他前邊說的還挺像個人樣,聽到最後陡然一愣,“我有病嗎?”
車在公寓樓下停穩。
程浪撇開頭笑了笑:“有病來,還是沒病來?”
徐翹一臉“我就知道你是這種狗”的表情:“有病沒病都不來!”她指指公寓樓,“鑰匙給我,我自己上去,你不許跟來。”
程浪攤手:“我不上樓,就送你到電梯。樓上有阿姨在做菜,你直接摁門鈴,鑰匙也在她那裡,就一份,我這兒沒有備用的。”又吩咐司機,“把她行李箱送上去,1602室。”
司機下車,替兩人拉開車門,然後去後備箱拎行李。
徐翹瞪程浪一眼,裹緊呢大衣,埋著頭噔噔噔走上公寓樓門前臺階,大有甩開他的意思,結果剛要一腳踏進大廳,忽然被身後一股大力一扯,驚叫都來不及,後背就貼上了一根冰涼的石柱子。
而她的身前,是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程浪。
“……”搞什麼柱咚這是要跟她用強嗎!
徐翹手腳並用正要掙扎,髒話還沒喊出口,被他一聲“噓”打住。
程浪膝蓋抵著她的腿,手臂虛虛擋在她臉側,垂下頭在她耳邊壓低聲道:“有你不想遇到的人,躲著點。”
徐翹一怔,這才記起剛才隱約是看見有人走出電梯迎面過來。
她緊張地一連“哦”兩聲,慌手慌腳地縮起身體,把自己死命往程浪懷裡藏。
沒想到程浪也剛好打算靠過來遮她。
兩邊同時一動作,原本就近在咫尺的兩具身體瞬間嚴絲合縫。
程浪垂下眼一愣。
徐翹抬起頭一愣。
四目相對,寒風呼號裡,兩顆心髒同時炸響。
第31章
在“怦,怦,怦”這樣惱人的重低音裡,時間忽然吝嗇地以毫秒為單位開始計數。
兩人在目光閃爍的對視間,各自心懷鬼胎地給此刻異常的心跳節奏想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理由。
又發病了——程浪。
到底是誰來了好緊張——徐翹。
然後一個往左錯開視線,一個朝右別過頭。
徐翹飛快眨動眼睛,使勁過濾掉滯留在腦海裡的影像——這狗男人的臉是真挑不出刺,有錢還長得人模人樣,也難怪他這麼自信地想泡她。
程浪強迫自己忽視手腳的存在,掩飾著肢體的僵硬和骨骼關節的細微震顫——忍吧,再把她推開一次,她估計會提前給他送進火葬場。
男式皮鞋的噠噠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兩人松了口氣,終於從親密到近似相擁的姿勢裡解脫出來。
可惜程浪剛後撤,就被一聲“浪總”叫得前功盡棄。
“真是你啊?稀了奇了,我們浪總居然下凡到這種犄角旮旯來了。”江放人都走到跑車邊了,又感覺剛才看到一個好熟悉的背影,倒回來重新瞅了一眼。
徐翹聽出來了,這是上次在Muse,一見她就叫她葫蘆娃的那位公子哥!
程浪把人往身後一掩,理平整西裝衣襟,正色道:“你能送妹妹回家,我不能?”
江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這男人半小時前還在關心徐家呢,疑惑地朝他身後瞄了眼:“嘶,你這妹妹這麼害羞,不會剛好姓徐吧?”
徐翹避到柱子後邊無聲跺腳。
刨根問底,有完沒完!
程浪半回頭看她一眼,浪言浪語打掩護:“那丫頭會知道害羞兩個字怎麼寫嗎?”
徐翹:“……”
“也是,嗐,我們浪總有一海塘的好妹妹,哪能隻取一瓢呢。”
徐翹:“……”
程浪閉了閉眼。沒第一時間把這油嘴滑舌的撵上車,是他縱橫商場這些年,決策上最大的失誤。
“三秒之內開走,”他指指江放的車,“明年蘭臣跟朗欣的合作還有談的餘地。”
江放一愣。
“三。”
“不是,我說錯什麼了?”
“二。”
“操,來真的啊?”
“一。”
江放一溜煙開車門踩油門,火箭一樣衝出去。
程浪在原地靜默片刻,無事發生般,回過身面對徐翹,抬抬下巴示意往裡:“走吧。”
徐翹給他比個“five”:“浪總止步,一海塘的好妹妹挨個送,真擔心您漫漫長夜不夠用。”說完朝他點頭致意,轉身離去。
程浪好氣又好笑地目送她走進電梯,抬頭看了看這長夜的天色,落下一聲嘆息。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浪蕩風流,其實背地裡一個妹妹都還沒有。
——
程浪安排的這間公寓是三室一廳一廚兩衛一陽臺的中等戶型,因為裝修風格相當公務化,給人的觀感確實比較像員工宿舍,而不是金屋藏嬌裡的那個“金屋”。
徐翹一進門就看見客廳餐桌上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菜,一眼掃去大多都是新鮮的海鮮。
阿姨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迎出來:“羽小姐,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麼,就各式各樣都做了些,小程總說您是南城人,從小在海邊長大,所以我多準備了幾道海鮮。”
徐翹聞著這熟悉的海味,不知是餓了還是怎麼,眼眶有點發酸,站在玄關遲遲沒動。
阿姨試探道:“是不合您胃口嗎?那我重新……”
“不是,挺好的,”她打斷她,進了屋子,“阿姨您姓什麼呀?”
“我姓周。”周姨笑起來,“以後您有什麼需要,隨時差使我,我就住這兒附近。”
徐翹點點頭,洗手上桌,發了會兒呆,動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