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護士小姐,”程浪沒回答她,隻跟護士說,“麻煩你繼續給她輸液。”
徐翹還想掙扎,聽見一簾之隔外,旁邊床位在喊護士,不好再僵持,咬咬牙伸出右手,視死如歸地撇過頭:“那,那給我打輕點啊……”
程浪抄起搭在臂彎的西裝,兜在她腦袋上。
“……”電視劇裡可不是這麼給女主角捂眼睛的。怎麼著,發現她呼巴掌戰鬥力超群就覺得不需要對她憐香惜玉了嗎?
徐翹被厚重的西裝蒙了一頭一臉,什麼也看不見,感覺到護士在給她綁壓脈帶,另一隻手慌裡慌張地往身邊胡亂一陣摸索。
程浪垂了垂眼,朝後避讓。
護士這時候倒站在徐翹這邊了:“哎這男朋友怎麼當的?躲什麼呢,手倒是給她抓著啊。”
徐翹:“?!”雖然不是男朋友但這男人怎麼回事?
程浪:“……”這種事還有說出來的?
高瑞趁徐翹看不見,立刻偷天換日地把自己的胳膊遞到了她手邊。
哪知徐翹碰著以後,嫌棄地推開了“程浪”:“不要了!”
程浪虛虛指指高瑞,還沒對他的多事表達不滿,忽然聽見一陣碎碎念透過西裝布料傳出來:“老師讓小明用‘有,有,還有’造句,小明回答說——昨天去外婆家做客,外婆給了我一隻雞腿,我吃完後問還有嗎,外婆說,有,有,還有!”
程浪、高瑞、護士:“?”
徐翹手指緊揪著床單,嘴裡以一種掩耳盜鈴的氣勢越念越大聲,大有“隻要我笑話講得夠快,針就扎不痛我”的意思:“巡房的護士看到病人在喝酒,提醒他——小心肝!病人笑著回——小寶貝!”她講到這裡,聽護士和高瑞窸窸窣窣笑個不停,不滿地掀開西裝,“怎麼還不扎?趁我不注意趕緊扎下去呀!”
護士麻利地推了一針,松開壓脈帶:“不好意思,這笑話太有趣了。”
徐翹眨眨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委屈而泛紅的眼:“這是我講給自己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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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用一種“從業多年沒見過這麼自立自強哄自己打針的,你女朋友可真是個人才”的贊賞目光看了看程浪,推著治療車離開:“以後把你女朋友喂飽點,她就不用捱針了。”
程浪沒打算跟無關人士多費口舌解釋他和徐翹的關系,對護士笑著點點頭表示感謝。
徐翹則是怔得忘了解釋,愣愣看著她的“男朋友”,吸吸鼻子:“啊?我不是笑暈的嗎?”
“隻是餓暈的。”
“……”什麼叫說話的藝術?短短五個字,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讓人一下感同身受到那種“老子還以為你得了絕症火急火燎送你來醫院結果你他媽隻是餓了”的心情。
“想吃什麼?讓高特助去買。”
徐翹最近很少產生飢餓感,即便到低血糖的地步也沒覺得有多少食欲,搜腸刮肚地琢磨半天,才稍微提起一絲興致:“嗯……蟹黃湯包,鮮蝦腸粉,梅菜酥餅,再來杯美式吧。
“太油膩了,”程浪扭頭吩咐高瑞,“給她一碗白粥。”
徐翹氣笑了:“那你問我幹什麼啊?”
“如果不問,你能感覺餓嗎?”
徐翹還沒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那麼用心良苦,還是在伺機報襲臀之仇,又聽見他的下一問:“需不需要給你換單人病房?”
她搖頭。搬來搬去指不定又滑針了。
“行,”程浪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回國展中心了,你一個人……”
“不可以!”徐翹急急打斷他,“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醫院打過點滴!”
“高特助很快就回來。”
“他又不算……”說不算“人”倒是過分了,徐翹撇撇嘴,“不算我熟人。”
程浪倒是想問“難道我算嗎”,默了默,一口氣沉沉壓下去:“那幫你聯系你家裡人。”
“等他們到醫院,我都輸完液了……”
程浪揚揚眉,意思是他今天就得耗在這兒了?
看他不情願,徐翹嘆了口氣,躺下來背過身去嘀咕:“好吧,小程總公務繁忙,確實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可憐的弱女子耽誤區區一個下午,我一大活人,哪比得上國展中心那些不會動的古董呢?”
程浪的眼睛一點點眯起,臉上多了幾分從未見過這種小姑娘的匪夷所思。
“沒關系,我可以獨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就算急診間人來人往,說不定哪時就磕著碰著了我,我也絕不害怕,哪怕一閉上眼全是噩夢,我也能熬到雲開月明,你走……”
徐翹叭叭叭著扭過頭去,對著空空如也的床邊驀然愣住。
大概消化了足足三分鍾,她才緩過勁來,接受程浪確實、真的已經殘忍離開的現實。
她縮在被窩裡冷靜了一會兒,發現冷靜不了,最終撥通朱黎的電話,泫然欲泣地吐起了黑泥。
“負心漢,這男人就是個負心漢!看看,喜歡你的時候接你下班,誇你可愛,玩命撩你,不喜歡你的時候,你打針,他避你如瘟疫,你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一句話不留把你丟下……什麼彬彬有禮,什麼溫柔體貼,全都隻是為了泡妞而已!發現泡錯人了就立馬恢復本性!”
那頭朱黎忙著在展會上social,走到安靜的角落才回應她:“你可別太想不開了,這次雙年展確實精英雲集,來了不少平常不輕易露面的大佬。程浪十四歲就出國,在國內根基難免不夠深,正需要這些機會,這麼你來我往地打場交道,說不定能給蘭臣繼承人的位置加碼呢。輸給這個,你不丟人!”
“哦……這麼嚴重啊?那好吧。”徐翹心裡好受些了,變成了小小聲抱怨,“可他跟我打聲招呼再走不行嗎?”
“你不是說剛才打了人老虎屁股嗎?人心裡窩火著唄。”
“那我也很無辜啊,我是夢見了小學時候的事,在夢裡甩趙寶星那群人巴掌,哪知道會這樣。哎喲,幹嗎這麼小氣,”徐翹輕哼一聲,“大不了我讓他打還嘛!”
她剛“嘛”完,忽然聽見一聲“唰”——身後簾子被人拉了開來。
扭過頭,就見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鏡的程浪站在那裡,不知已經聽了多久的牆角。
他低頭看著她,掂了掂手裡的平板:“是要讓我打還?”
作者有話要說: ·翹妹:這掂板磚的動作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辣麼大!
·一個成熟的霸總,絕不會錯過你綻放的每一次精彩。
第13章
“!”這掂板磚的動作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麼大!
徐翹一把擱下手機:“你怎麼回來了?你幹嗎偷聽我講話?”
程浪反手把簾子拉攏,再次輕輕掂了掂平板。
徐翹麻溜躺平,把原本正對他的臀部牢牢壓在身下,卻見他好端端在一旁折疊椅坐了下來。
哦,他是在說,他根本沒走,隻是去取平板和眼鏡了。
徐翹正處在有點尷尬又有點感動的復雜情緒裡,通話中的手機突然爆發出一句:“臥槽你們要在醫院打屁屁玩那啥Play嗎?”
這下好了,情緒不復雜了,隻剩下尷尬了。
徐翹飛快戳下手機屏幕上的掛斷鍵,轉頭去瞅程浪,發現他垂眼看著平板,好像壓根沒聽到。
看來這男人的控場素養還是在的,這種時候,裝聾當然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她縮成蝦米的身體試探著舒展開來,即將抻直到最舒暢的那個點,忽然聽見他問:“你們平常……都這麼說話?”
“……”敢情人不是裝聾,是太震驚了沒走完反射弧呢。
“怎麼會呢!”徐翹搖頭,“我從來不說髒話,也不開黃,黃黃腔的……”
程浪淡淡比了個“隨意”的手勢,意思自己隻是隨口問問,不用緊張,低下頭繼續看平板時,嘴角卻隱隱有了彎起的態勢。
徐翹幹躺著百無聊賴,扯著脖子往他那兒望。
他把平板往回一收:“看什麼?”
“看看什麼東西這麼好笑,我好無聊。”
他一頓過後才問:“我剛剛在笑?”
“對啊,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呢。”
“……”程浪看了眼屏幕上那行幹巴巴毫無笑點的宋體初號——蘭臣集團夢之島項目計劃書定稿,默了默說,“這個不能給你看,高特助快回來了,一會兒讓他陪你聊天解悶。”
徐翹暗忖這大集團的特助可真難當,保姆一樣,但凡老板懶得做的,什麼把屎把尿的活兒都得接過來。
轉念一想,不對,誰是屎啊?又自顧自把頭搖成撥浪鼓,馬不停蹄地否決了這個想法。
剛搖停,說曹操曹操到,高瑞拎來了一堆物什——從湿紙巾、幹紙巾,到灌好了溫水的保溫杯,再到一杯……對,一“杯”白粥。
徐翹怔怔看著他將一根吸管利落地戳入粥杯,遞給她:“徐小姐,您趁熱喝。”
“……”為了防備她拿“手不方便”當借口,叫程浪喂她喝粥,這位特助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她本來也不稀罕好不好!
徐翹不同情高瑞了,咬著腮幫子不高興地接過粥杯。
程浪看她一眼,似乎對她變幻莫測的內心戲感到有些費解。
這小姑娘就像一個被初始化的魔方,每次翻轉都能讓人看見無法預料的驚喜撞色——以為她白紙一張的時候,她搖身一變,濃妝豔抹現身夜店;正消化接受她的彪悍招搖,一轉眼又見她被一枚靜脈注射針嚇到抖如篩糠。
想到這裡,程浪似乎記起什麼事,給高瑞打了個“來”的手勢,起身往外走。
不過這一次轉身的時候,他由背身改為了側身,沒有給徐翹留下後背空門。
徐翹:“……”
——
徐翹打完點滴,下午已經過半。
雖然期間程浪不是跟平板傾情互動,就是在和高瑞交流工作事項,對她來說幾乎形同虛設,但她還是汲取到了一絲絲慰藉。
徐翹把根因歸結於——工作中的男人果然有點養眼,病痛都好像少了一些。
所以等檢查完各項指標後,她打算慈悲為懷地放過這個大忙人,讓李叔來接她回家。
隻是沒想到,電話那頭,李叔為難地說:“夫人交代今天不能來接您,說希望您趁此機會邀請小程總來家裡坐坐。”
這怎麼趕鴨子上架呢?
她瞄了眼一旁正用Apple Pencil在平板上寫字的程浪,含糊答:“這也太突然了吧……”
那頭嚴麗珍接過了電話,壓低聲說:“有什麼突然的,這男女之間的事哪來的定數?小程總的為人是出了名的體貼周到,你聽媽媽的,在他跟前賣個乖,先把他哄來家裡再說。你把這事辦好,你爸一高興,指不定松口讓你辭了收費站的工作呢?”
徐翹不高興地皺皺鼻子,掛斷電話轉向程浪時,自己都覺得這說辭蹩腳得很:“我要是說,我家司機一個都沒空……你會願意送我回家嗎?”
程浪眉梢微微上揚,顯然對這借口並不信服。
但他還是帶著“送佛送到西”的風度,點了點頭:“走吧。”
坐上齊柏林後座後,徐翹卻越想越喪氣。
之前留程浪在醫院是情急所需,可現在這一出,怎麼看都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