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黎驚嘆:“高手啊,你看,上手先撩一波,發現火候不到立馬改口,給自己留足後路,然後若即若離地一句進,一句退,一句進,一句退,最後來個‘再見’勾著你期待下次見面……這不就是專門騙純情小姑娘的路數嘛!這段位,你吃得消啊?”
徐翹不服氣地哼哼:“那我又不是純情小姑娘!這些我也看出來了啊。”
“怎麼著,打算用你那加起來不到一個月的兩段小學雞戀愛經驗,跟這種花叢老手鬥智鬥勇?”
徐翹被她說得心裡一虛,嘴上拿腔作勢:“不行呀?”
“可以,但沒必要,我看你滿世界逛吃逛吃就快活似神仙了,還缺男人滋潤嗎?”
“我是不缺男人,可我爸缺啊!”
出租車司機驚駭地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徐翹視若無睹地繼續講:“你別小看我,我這次故意多給了他一張找零,他肯定會來還我的。他要不來,看我怎麼把北城翻個底朝天。”
朱黎嘆了口氣,突然有點同情那位帕加尼先生——以為撩了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easy girl,結果卻是尊能給他攪得家宅不寧,滿城風雨的大佛。
請佛容易送佛難,這花叢老手招上人間仙葩,還真不一定誰倒霉呢。
“好好,不小看你,但是徐小姐,請你記得,今天有一件比你的帕加尼先生更重要的事。”
“我記著呢,要來給你剪彩嘛。”
這也是徐翹前天答應馮颯颯換班的原因。她這脾氣,任人宰割哪能呢,不過各取所需,為了騰出今天的時間而已。
“可你拿得出手的行頭都在家裡,怎麼辦啊?”朱黎問。
“我叫我弟給我偷出來了,現在就去跟他接頭,你讓司機中午到酒店接我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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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翹有個比她小六歲的弟弟,今年剛念高二。
明哲私高後門,徐冽抄兜倚著防盜門,一看徐翹來,不耐煩地薅了把頭發,從圍牆後扯出一個巨型黑色垃圾袋。
徐翹愣愣指著他身後:“別告訴我,你把我裙子裝那裡面了?”
“不然呢?家裡防你防賊似的。”
“那你也不能這麼糟蹋……”徐翹氣得噎了噎,“我以前是沒在你零用錢花完的時候接濟你,還是把你抽煙的事捅給爸媽了?現在叫你幫個忙,你就這態度啊?”
“那我是沒在你惹事的時候給你頂包,還是把你夜不歸宿的事捅給爸媽了?請人幫忙還一副別人欠你八百億的嘴臉,全世界活該圍著你這有公主病沒公主命的轉?”
徐翹難以置信地揉揉耳朵:“你今天吃炸藥了啊?”
刺耳的上課鈴打斷了姐弟倆的爭執。
徐冽拎起垃圾袋甩過防盜門,等徐翹一個趔趄險險接住,扭頭就走。
“徐冽你給我站住!”
他皺眉回過頭去,看見徐翹一秒變臉,抱著垃圾袋苦兮兮地望著他:“我沒錢打車回酒店了……”
“你以為我有?就因為你找我拿錢,我的卡也凍結了。”
哦,那難怪他今天這麼刺。
徐翹低下頭嘆了口氣,迷茫地杵了一會兒,突然看見一隻手出現在眼下。
那手掌心裡,赫然是兩枚銀光閃閃的硬幣。
徐翹抬起頭,看見徐冽居高臨下地垂眼看著她。
她瞅瞅他,再瞅瞅兩枚硬幣,為難地咬咬唇:“你姐姐我五歲以後就沒坐過公交車了呢……”
徐冽把硬幣塞進她手裡,指指馬路對面的站牌:“現在重新學還來得及,到那裡等301路,前門上車,第十三站後門下車,提前按拎。車上愛心專座是留給老弱病殘孕婦小孩的,別厚著臉皮坐,會挨打。”
“……”
——
直到暈頭轉向地拖著垃圾袋上了公交車,徐翹才懊惱起剛剛吵架沒發揮好。
徐冽說她公主病,她勉強認了,但說她沒有公主命,她不服氣。
畢竟她徐翹的大名,在“錦鯉”遠沒有成為流行,網絡尚且不發達的年代,就曾被全國各地的彩票站掛在橫幅上,當作搖錢樹大肆宣傳。
而這一切的起因,正是年幼的她拿麻將牌幫爸爸摸了一組數字,讓徐家中了兩千萬大獎。
這筆在當年的中國堪稱巨款的財富,一時間讓徐翹在彩票圈紅透了半邊天。
那時有人說,你可能不認得你買的足彩支持的到底是哪位球員,卻不會忘記在開獎前與朋友互道:徐翹與你同在。
雖然徐翹的好運再沒能被復制,但僅此一次的神話,卻已經足夠徐爸爸走上發家致富的創業坦途。徐家很快躋身商圈,作為時運造就的豪門,一直繁榮到今天。
可以說,徐冽一出生就能做富二代,都靠徐翹當年打的那手好牌。
那他怎麼有臉說她沒公主命?
徐翹在公交車上悶了一路,打開垃圾袋封口,發現徐冽連防塵袋都沒給她的小裙裙套,氣得在心裡醞釀了洋洋灑灑三千字小作文,準備下次見面跟這臭小子重新吵一架。
下車時,她毫無疑問地吸引了無數來往行人打量的目光。
也是,這麼大個黑色垃圾袋,別提多吸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拋屍呢。
車站附近就是人流復雜的商業街,徐翹以往走在這條路上,哪次不是光鮮亮麗地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現在卻連土裡土氣的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下。
怕碰上熟人,她把垃圾袋抱起來擋住了大半張臉,加快腳步朝酒店方向走去。
然而事實證明,睡眠嚴重不足真的會影響智力。
當她在視線被遮擋的情況下,迎面邂逅一位手握兩杯咖啡的白領男時,才深切意識到這個決定有多愚蠢。
白領男大概是要去給領導送咖啡,一路埋頭苦走,撞上她的時候因為出神反應格外激烈。
徐翹生生看著他一個面目猙獰的三百六十度旋轉跳躍,把手中擠開了蓋的咖啡,準確無誤地灑進了她的垃圾袋。
是的,她在公交車上檢查完衣物後嫌麻煩沒有封口。
緣,妙不可言。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你的垃圾沒事吧?”白領男忙不迭鞠躬道歉。
徐翹扒開袋口往裡張望,沉痛地深吸一口氣,花了整整三十秒,接受她那還沒拋頭露面過的禮服裙,已經被咖啡漬染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事實。
可這事怨得了誰呢?誰能想到,這麼個破垃圾袋裡,裝著一條價值六位數的禮服裙?
徐翹在白領男誠懇的注視下,抽著嘴角說了句“沒事”,手一勾,把垃圾袋狠狠砸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白領男並不理解,為什麼這小姑娘在丟棄一包垃圾時,會流露出咬牙切齒又欲哭無淚的表情,摸著後腦勺重新去買咖啡了。
徐翹在垃圾桶邊流連了好幾分鍾,才行屍走肉似的往酒店走。
可當她緩過勁來時,卻發現自己沒到酒店,而是無意識站在了蘭臣百貨樓下。
百貨業是蘭臣集團的經營之一。作為身處國內金字塔尖的百貨公司,蘭臣設有眾多奢侈品牌專櫃,從衣服鞋子到箱包首飾,再到化妝品、護膚品,女人的心頭愛一應俱全。
徐翹通常每季都會到總店掃一到兩次樓。
她最初對程燁的那一丁丁丁……點好感,其實也是出於蘭臣是程家的產業。
隻是現在……
徐翹望著眼前光彩奪目的成衣展示櫥窗,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剛剛毀掉的那條裙子,就是這個品牌的高定款。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過楚楚可憐,那麼直直站了兩分鍾,一位櫃員竟匆匆走出旋轉門,朝她迎了上來。
徐翹常去的是蘭臣在北城的總店,不是眼前這家分店。這裡的櫃員應該不認得她。
所以,現在的奢侈品專櫃已經親民到這個地步了嗎?
徐翹並不想在窮困潦倒的時候打腫臉充胖子,奪路要走,卻不幸被櫃員叫住:“小姐,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沒有叫“徐小姐”,那就是不認得她了。
徐翹扮演著一位工薪階層的普通市民,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手頭很緊式”拘謹:“不用,我隻是路過。”
“看您好像對櫥窗裡那條晚宴裙感興趣,您要不要進店試試?”
徐翹擺擺手。
“您別客氣,”就在櫃員的熱情超標到離奇的程度時,答案揭曉了,“其實是這樣,我們小程總說,您要是喜歡那條裙子,他願意為您買單。”
徐翹像被劈了道天雷:“小程總?”
她記得,程家孫輩有三位公子,其中長房的那位在國外,二房的兩位在國內。蘭臣如今實際上的當家人則是二房的長子,也就是程燁的親哥哥程均,人稱應該是“程總”。
那“小程總”就是程燁了?
可程燁不是向來遊手好闲,不理家業嗎?什麼時候混成“總”了?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現在這個狼狽兮兮的樣子,被那個賤嗖嗖的前男友看到了……
“你們小程總打的什麼主意?”
櫃員一愣。她隻是被小程總身邊的高特助交代了這麼一句,哪知道貴人安的什麼心?
“不好意思小姐,這個我不清楚。”
徐翹面色轉冷。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結合昨晚熹福會門前那場對手戲,不難猜測,這是程燁求復合來了。
但拿一條擺在櫥窗,已然成為爛大街款的晚宴裙打發她,他是看不起她呢,還是看不起自己?
她呵呵一笑:“我不穿這個價的裙子,也不是用錢能買到的人。麻煩轉告你們小程總,讓他收斂對我的非分之想,死了這條賊心。”
“……”
——
五分鍾後,櫃員站在高瑞面前,哆哆嗦嗦地傳達徐翹的意思,卻怎麼也不敢把原話原封不動地說出來,於是就轉述成了委婉版本。
“那位小姐說自己穿不慣這麼貴的裙子,也不喜歡被錢收買,所以婉拒了小程總的好意。”
高瑞有點意外。
作為程浪的特別助理,他當然知道,自家老板這兩天邂逅了一位美麗動人的高速收費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