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顧家幾個心虛,他們過年哪吃過這些??
不過想想他們事先商量好的,都一個比一個認真地點頭,認真得不能再認真了。
寧慧月忙笑著說:“就怕您老人家吃不習慣,所以特地多點了一些,看看您愛吃哪個口味的。大家別隻看著,吃啊,趕緊吃,別客氣。”
說著,她望向於家這些人,可以看得出,他們雖然是農村人,但是條件應該是很好的,穿衣打扮和城裡人差不多,而且家裡婆媳兩個都佩戴著金首飾,這在農村應該很少見吧?
那就是說,顧家條件應該很好,福寶其實並沒有吃很多苦頭?
這麼一想,寧慧月心裡稍微好受了很多,她笑著說:“顧嬸,我叫你顧嬸,您不會覺得我太唐突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苗秀菊也不是那不知趣的:“說哪裡話,你既然叫我顧嬸,那我就直接叫你——”
人家叫啥來著?
寧慧月忙道:“我叫慧月,這是我愛人,顧嬸您就叫他安民就行了。”
說著,寧慧月介紹了自己的老公公於老爺子,於老爺子笑呵呵一臉和藹,苗秀菊和於老爺子比劃了一下歲數,最後顧大山和苗秀菊叫於老爺子為於大哥,苗秀菊也趁機介紹了自己這邊的人馬。
當介紹到自己幾個孫子孫女的時候,苗秀菊當然驕傲了:“福寶你們知道的,她是京師大學的,這是我兩個孫子躍進和勝天,躍進是在部隊裡當兵,這次軍區比武大賽得了第一名,被送到首都軍校要來深造。”
這話說得要多響亮有多響亮。
於老爺子並於安民夫婦一聽,也都是頗有些意外,原以為人家就是泥腿子農民,敢情家裡幾個孩子都這麼爭氣?於老爺子對軍區比武大賽感興趣,問起顧躍進來,顧躍進都回答了,於老爺子豎著大拇指誇贊:“好,好,你小子有前途,好樣的!”
說完這個,於老爺子誇起來了:“大妹子,不是我說你,你這真是教子有方,家裡孩子,一個比一個出息,了不得,了不得啊!”
這話說得苗秀菊心裡那叫一個飄,笑得都合不攏嘴。
她這輩子就沒出過平溪生產大隊方圓二十裡地,突然來到了首都,還被首都有身份的人物誇,心裡能不得意嗎?不過她還是謙虛了下:“一般一般吧,孫子太多,成器的也就這幾個,其它的,哎,氣死我!真是白瞎了我教他們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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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老爺子更加豎起大拇指:“那個年月,能養大這麼多孩子,不容易!”
苗秀菊被誇得心裡舒坦,渾身得勁,連帶著看於老爺子的也親切多了。
寧慧月見此,便趁機步入了正題,小心翼翼地說:“顧嬸,咱們今天聚在一起不容易,這裡也沒外人,我想和你們商量下福寶的事,看看你們心裡怎麼想的。”
——到正題了?
苗秀菊臉上熱情的笑頓時少了幾分,她拿眼瞅著寧慧月:“這個事,要說起來,我們也沒什麼想法。不過福寶是我們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從小疼著寵著,我們是怎麼也不舍得讓她受半點委屈。”
劉桂枝以前是啞巴,雖然後來能說話了,但是這種場合她不太會說話,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現在聽到這個,終於忍不住了:“是,我們可不能讓福寶受氣,誰讓福寶受氣,我們肯定不願意!”
這婆媳兩的話一出,顧家男人臉上的笑臉也慢慢地消失了,大家正經起來。
於安民夫婦臉上就尷尬了。
寧慧月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她已經悔恨了一萬次,但是現在,聽到顧家婆媳說出的話,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可恨一些?
她忙誠懇地道:“顧嬸,顧四嫂,之前我因為一些事情可能誤會了福寶,差點做出一些錯事來,不過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我大錯特錯,現在隻要你們能讓福寶認我,要我怎麼著賠禮道歉都行,要我掏心挖肺都行。”
苗秀菊原本是端著臉的,現在看著寧慧月這誠懇又悲傷的樣子,聽她說得這些話,多少也有些動容了。
本來是打算狠狠拿喬,讓他們於家看得著福寶認不成福寶,先吊他們一陣子,再慢慢考慮讓福寶相認的事,省得他們不拿福寶這閨女當回事。
但是現在看來,人家還挺當回事的。
一個城市裡吃商品糧的家庭,人家在首都有根基有地位,現在卻在飯桌上對自己這一家子泥腿子低聲下去賠禮道歉,這都是為了福寶。
苗秀菊沉默了。
自己是不是想歪了?
福寶當然是知道寧慧月的心思的,但是她沒想到,寧慧月竟然會在自己爹娘爺奶面前如此地低聲下氣。
她還記得最初看到寧慧月的時候,寧慧月的驕傲端莊。
她大約可以猜到平時的寧慧月是怎麼為人處世的,但是現在,她拋卻了所有的驕傲。
為了什麼,福寶心裡明白。
福寶不忍心了,她微微咬住下唇,低垂下頭去。
之前的時候,寧慧月怎麼對她殷切,她心裡也感動,也知道這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到底是不太熟,那種感動還是隔了一層的,但是現在,胸口卻是有些異樣情緒。
桌子底下的手輕輕攥起,她的心好像被什麼輕輕扯動著,說不清楚是感動還是酸楚。
劉桂枝聽著寧慧月那一番話,卻是眼眶都差點湿潤了,她是善良的,心軟的,看不得別人這麼低聲下去地哀求自己。
況且,寧慧月為了啥,不就是為了認福寶嗎?
一個當娘的想認自己的孩子,怎麼就不能認?
劉桂枝下意識地就開口了:“寧大嫂子,瞧你這話說的,福寶本來就是你的閨女,這當然得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咱現在認了親,以後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沒其它指望,就是盼著福寶別因為這個受啥委屈!”
苗秀菊心裡是有些感動,不過聽這話,怎麼就這麼快松口了,她使勁地咳嗽了聲,示意兒媳婦別瞎說話。
然而寧慧月卻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接捉住了劉桂枝的手,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好妹子,你可真是好人,好人,怪不得你能把福寶教這麼好,你是軟心腸善良的好人!嫂子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把福寶照顧得那麼好,謝謝你當她的娘養了她這麼多年!”
說著,她猛地站起來,之後竟然跪在了那裡。
“你們養大了福寶,就是我寧慧月的恩人!”
她這一跪,顧家人嚇得全都起來了,苗秀菊也顧不上要擺架子,趕緊就去拽她:“哎呀,你這是幹啥呢?起來起來,哎呀怎麼能這樣呢!”
劉桂枝更是差點直接也給她跪下。
寧慧月卻哭著說:“我之前就是太清高了,太自以為是,我以前還瞧不起農村人,可就是農村人養大了我的女兒,你們一家子都是我的大恩人,你們救了我女兒啊!”
於家父子兩個看著寧慧月這樣,卻是想起了過去的那些年,一時悲從中來,眼圈都紅了。
顧家婆媳兩個拼命地要扶起來寧慧月,顧家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也都低下了頭。
一旁的福寶望著這樣的寧慧月,眼淚一個勁地往下落,她緊緊地咬著牙,兩手顫抖。
她走到了寧慧月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來,終於喊出那個比山還重比海還深的字眼:“媽。”
第159章 福寶談戀愛了?
寧慧月聽得這個字, 崩潰大哭,撲過來抱著福寶, 泣不成聲。
包廂裡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便是顧大勇這種木訥的漢子, 也都忍不住轉過頭去, 悄悄地擦拭著眼淚, 而於老爺子則是激動地蹲坐在了椅子上,一邊擦眼淚,一邊咳啊咳, 於安民趕緊送上水, 紅著眼圈的顧衛東從旁邊也幫著捶背。
就在這種忙亂中,於安民和顧衛東一個抬頭間,正好四目相對。
這兩個漢子, 年紀差不多, 都是不到五十歲,不過一個戎馬半生位置顯赫,另一個卻是大半輩子獻給了黃土地現在折騰著做些小生意。
如果是平時, 這樣的兩個人是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 但是現在他們有了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福寶的父親。
一個親生的,一個自小養大的。
望著眼前的於安民,顧衛東想著這是福寶的親生父親, 忙道:“於同志,你好, 你好……”
而於安民則是看著眼前這個農村漢子,想著他就是把福寶養大的人,忙道:“顧同志,你好!”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話,都是一怔,之後看看彼此,正待要說什麼,這個時候於老爺子仰天長嘆,涕淚縱橫:“我糯糯回來了,我有孫女了,我有孫女了!”
這句說完,他又猛地咳起來。
於安民和顧衛東再也顧不上客套寒暄,感覺一起幫著捶背遞水扶著。
顧衛東心裡感慨,別看人家不是普通人,但其實都是人,孝順,對自己這種農民也還挺客氣。
於安民則是想,別看人家隻是農村的漢子,可人家善良,帶人熱情。
革命的友情就是這一瞬間產生,兩個男人有了對對方的惺惺相惜。
而就在這個時候,劉桂枝和苗秀菊已經扶著寧慧月坐在椅子上了,劉桂枝哭得也成了淚人兒,她覺得寧慧月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自己雖然在農村,早年日子不好過,但三個兒子都在身邊,還有個體貼懂事的好閨女,可寧慧月呢?丟了閨女,這些年過得什麼日子啊!
苗秀菊看著寧慧月這樣,心裡也不舒坦,之前聽說一些事,對寧慧月有偏見,現在看,多好一個人哪!多可憐哪!
苗秀菊吩咐福寶:“福寶,趕緊給你媽倒水,給她喝杯水。”
福寶抹了一把眼淚,低著頭倒水,又過去也幫著於老爺子捶背。
苗秀菊自己則是拉著寧慧月的手:“哎,你別哭了,現在這不是母女團圓了嘛,閨女回來了,你應該高興,福寶這閨女是個好閨女,認了福寶,咱得高高興興的!”
劉桂枝忙道:“對對對,別哭了,這是大喜的日子!”
寧慧月紅腫著眼睛望向苗秀菊和劉桂枝:“嬸,嫂,你們都是好人,這些年,你們養大了福寶,就是我寧慧月的恩人,以後,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苗秀菊聽這話,樂了:“是啦,所以這是大好事!咱家福寶有了兩個爹,兩個娘,兩個爺爺,咱們有了一個共同的閨女,以後咱們兩家人就是親戚了!”
——依然隻有一個奶奶,苗秀菊心裡暗樂。
她聲音響亮,這話說來要多喜慶有多喜慶,寧慧月也終於哭著笑了:“嬸,你真是個敞亮人兒!”
其實她不太待見農村人,還是因為當年跟著於安民過去探親,遇到一些事,農村裡為了那點吃的打架生事把自己親生老娘趕出去什麼的,看著就嚇人。
現在想來,也是自己太過狹隘了,哪裡都有不像話的人,哪裡都有好人,顧家這一家子家風好,人家老太太一看就是善良能幹的老太太!
這邊福寶幫著於老爺子捶背了幾下,於老爺子那一陣咳嗽終於過去了,他睜著昏花的老眼看著兒子:“你不行吶,你給我捶背,不管用,還是福寶捶得好!”
福寶原本眼裡也是含著淚的,聽到這話,抿唇笑了:“爺爺,那我以後經常幫你捶背吧。”
於老爺子頓時高興得直點頭:“好好好,我要福寶給我捶背,不要別人幫我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