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菊琢磨著:“不行,咱得先買點新衣裳,好好準備準備,得讓人家看出咱家過得是好日子,咱不稀罕他們家,就是看著是親生爹娘,才勉強認一認。”
苗秀菊認為,這就像是相親一樣,得擺個譜,不能讓人看輕,這是給福寶做臉呢。
顧勝天:“沒,我當然沒答應,咱這不是得先商量商量策略,咱得有備而來,讓他們急一急,我就說你們剛來首都,得休息下,還有一些事要做,就和他們約了明天,他們倒是積極,馬上說訂個國營飯店的包廂,到時候大家伙一起吃個飯啥的,好好談一談。”
顧勝天沒說的是,於家老爺子和那個當娘的看著都急死了,那個樣子,仿佛唯恐他們跑了一樣。
雖然顧勝天對這一家子很不滿意,但是也必須承認,人家挺重視福寶的,福寶真認了他們,他們鐵定疼福寶,其實說起來,這對福寶也是一件好事。
他現在上了大學,也有些心思了,知道大學畢業後都要分配,他們航天大學倒是好說,無非就是分配到航天系統,沒別的好去處。可是京師大學就不一樣了,雖然是頂天的好大學,但好位置就那些,能不能留在首都,能不能去要緊單位,還是隨便給你分配到外地,去個不要緊單位,那都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福寶如果真認了這一家子,以後肯定能受照顧,這輩子是不用愁了。
反正沾便宜的事,不沾白不沾!
苗秀菊聽著,又細問了顧勝天當時和於家聊的細節,最後點頭:“這家子人,雖然聽著不太咋地,不過對咱福寶還挺上心,那就照他們說的,咱今天去買衣服,明天就會一會他們。”
一家子自然是贊同,於是商量著今天的事,顧躍進那裡得去軍校裡報道,看看情況,隻能自己先過去,福寶和顧勝天拿著首都地圖,研究了一番,給他查明白了坐哪路公交車過去,讓他自己先過去了,而福寶和顧勝天則是陪著一家子去百貨大樓。
這個年代首都的知名百貨大樓最有名的是xx百貨大樓,一家子六口人浩浩蕩蕩地坐了公交車過去,一到了那裡,隻見百貨大樓玻璃窗要多亮有多亮,大樓裡面的地面都能照出人影,這讓大家看得稀罕不已,苗秀菊納罕地說:“我聽說人家以前皇帝住的就是這種地,咱這像是來到皇帝的皇宮裡哪!”
大家聽她這麼說,不由哈哈笑起來,劉桂枝笑著說:“娘,這是咱日子過好了,你老人家也來過皇宮了!”
說笑中,大家來到了一樓櫃臺前,隻見那裡有賣金銀貨的,顧衛東好歹是跑過南方大城市的,懂行,一看就知道了:“聽說是最近才放開的,普通老百姓也能買金子了。”
福寶看過報紙上提,倒是知道的,之前老百姓私底下買賣金子都是違法的,有金子就得去銀行賣,至於要買金子,那肯定沒戲的,老百姓不能買。
當下笑著說:“是,現在是放開了,國家出了一個規定,說是恢復銷售了,而且不要票。”
顧衛東一聽不要票,眼都亮了,看了看自己娘和媳婦:“娘,要不我給你和桂枝買個金項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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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如今顧家四房的兒子是真得紅火,本來顧衛東賣棉絮就掙了不少錢,劉桂枝這裡給人做衣裳樣子,人家縣城裡工廠直接用她樣子做,給她提成,那真是人在家中坐,錢從天上來,哗啦啦的票子掙了不少。
兜裡有錢了,就想著孝敬下老娘,也給媳婦買點好東西。
苗秀菊忙阻止:“哎呦喂,要那玩意兒幹嘛,咱就是伺候土地的老農民,一輩子窮,這種玩意兒都是過去地主老財戴的,咱不能戴這個!再說那得多少錢啊!”
劉桂枝卻已經在盯著人家櫃臺看了:“娘,我看人家這個也不算太貴,娘辛苦一輩子,不容易,咱現在日子好過了,又來了首都,咱豁出去買個好東西給娘,就當兒女的孝敬,也是應該的。”
顧衛東連連點頭:“娘,咱不差錢,買就買唄,再說了,咱不是要去見福寶的親爹娘嗎,不能讓人看輕,得讓人知道,咱不差錢!”
被兒子媳婦這麼一說,苗秀菊也有點動搖了,看看那金燦燦的項鏈:“這,這得多錢啊?”
顧衛東忙過去問售貨員,售貨員早注意到這一伙人了,雖然看著是鄉下人,但倒像是兜裡有錢的,便熱情地介紹,這個多錢,那個多錢。
現在才放開金銀市場,市面上的金貨品種也單調,也就隻有金項鏈,金手镯還有金鎖片,樣式也非常簡單,不過金燦燦的東西,女人看了當然喜歡。像苗秀菊這種一輩子吭哧吭哧在農村的婦女,更是對當年地主老財家的太太戴的金項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心裡多少是有些想要的。
苗秀菊一聽:“哎呦,我看咱還是別要了,一個金項鏈竟然要一百多塊錢,這也忒貴了!一百多塊錢,買點啥不好,買個這金鏈子,不能吃不能喝的,要它幹嘛!”
顧大山也覺得:“算了,算了,別花這錢了,你娘年紀大了,犯不著,你要是想買,給桂枝買個吧,當初桂枝進門,咱家窮,別人都有暖壺衣櫃桌子啥的,咱都沒怎麼置辦。”
顧衛東卻堅持:“娘,你就挑一個吧,別不舍得錢,我給你說,這金子可是好東西,不光是戴著好看,這個還保值,你想想我最初不就是要了我老丈母娘一個金貨,才有了本錢嗎?”
苗秀菊見顧衛東這麼說,心裡想想也是,又有點心動了,要知道現在雖然四房掙了錢,日子好過了,但將來怎麼樣誰知道呢,留點金子,那也是私房東西,可以壓箱子底。
福寶和顧勝天從旁看著,這時候福寶笑了,拉著苗秀菊的手道;“奶奶,你就戴吧,辛苦了大半輩子,輪到兒孫孝敬你的時候了,你也別太心疼錢,我這裡一個月十五塊補助,雖然自己花了一些,但也攢了三十多塊呢,勝天哥哥那裡也攢了三十多,就當我們給你湊份子買金首飾,你說怎麼樣?”
顧勝天忙道:“我這裡攢得比福寶多,咱都湊上,沒多錢的事,買吧!”
眼瞅著兒子媳婦孫子孫女一個勁都說買,苗秀菊一咬牙,下了決心:“好,買!買三個金項鏈,我一個,桂枝一個,再給老丈母娘一個!這一次進首都,咱就大舍財,豁出去了!”
看著苗秀菊那豁出去的樣子,大家都笑起來,劉桂枝更是感動。
她確實想著給她娘買一個的,到時候帶回去也體面,說出去是閨女首都買來孝敬的也光彩,不過剛才沒好意思提,現在苗秀菊這麼說,劉桂枝心裡自然是說不出的喜歡,想著這婆婆對自己好,自己以後更是得好好待婆婆了。
這邊福寶幫著劉桂枝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的。
最後給苗秀菊挑了兩個老廟黃金的金镯子,她和劉桂枝娘一人一個,劉桂枝則是選了一串金項鏈,顧衛東本來還有給福寶買,被福寶堅決拒絕了:“我還年輕,以後想要自己買,現在在學校,不能戴這個。”
顧衛東一聽,他也不知道學校裡啥情況,福寶說不能戴,也就信了。
交了錢,拿到了金手镯,苗秀菊戴在手裡,不住手的摸,連連感慨:“當年我嫁到老顧家來,別說金镯子,連新衣裳都沒置辦一身,家裡窮得那叫一個叮當響,沒想到臨到老了,倒是吃了兒孫孝敬,我戴上地主老財家太太才能戴的金镯子了!”
心裡滋味那真是不一樣,有了翻身做主人的幸福感。
劉桂枝戴上了金項鏈,自然也是不住嘴地笑,心裡高興:“娘,現在咱家眼看就要有三個大學生了,以後日子還能越過越好,以後咱渾身都戴金貨,保準回去後整個平溪村都羨慕咱!”
苗秀菊聽了噗地笑出聲:“渾身都是金貨,別人還笑話咱呢!”
接著大家伙一起上樓,又分別給家裡幾個男人挑了衣裳,買了厚實的大衣,羊毛衫,還有皮鞋什麼的,回去招待所,大家包裡提得滿滿當當的,該穿的穿起來,該戴的戴起來,福寶一瞧,可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看著和以前就是不一樣了!
一家人又一起吃了個飯,說好了明天和於家見面的時間地點,福寶和顧勝天準備回去學校,苗秀菊又拎出來一包包的東西:“這都是咱從老家帶來的,雖然不一定值都少錢,可都是咱山裡正兒八經的好東西,勝天拿一些,你過去送給定坤還有你們霍老師,算是謝謝人家對咱的關照,福寶也拿一些,分給舍友來吃。你們都是一個宿舍的,平時應該好好處關系。”
福寶和顧勝天打開一看,咂舌不已:“奶奶,這是帶了多少東西哪!”
福寶昨天倒是看到那些大包小包的,她以為主要是衣服被褥啥的,可現在一看,都是一些上等的山貨,幹蘑菇幹木耳什麼的,還有一些幹果子幹棗,這都是能當零嘴的好東西。
苗秀菊笑呵呵:“現在日子好過,鄉下的東西,我聽你爹說城裡人稀罕,就想著多帶點來。你們背著分去吧。”
顧勝天和福寶自然是心疼,背這麼多啊!
不過既然背來了,總不好再背回去,就各自分了一些,看看回頭送給蕭定坤還有霍錦雲那邊。
福寶帶了一些幹果子幹棗的,分給舍友一些,恰好她要過去漢字輸入法研究小組,就帶過去給了小組的學生一些,大家一個個都吃得高興,特別是陳教授,笑呵呵地說:“我以前下鄉去接受貧下中農教育,也吃過這個,還挺想念這一口的。”
福寶見了,幹脆又去取了一些單獨送給陳教授,陳教授開始還不要,福寶執意送,陳教授才收下,自是感激得很。
——
這次於家訂的酒店算是首都最知名的酒店了,聽說這個酒店經常招待外國人,還有領導什麼的。這天顧躍進也過來了,給大家撐場面,於是福寶顧勝天帶著一家子浩浩蕩蕩地過去這酒店。
一進去,地上光可鑑人能當鏡子照不說,飯店裡各種裝修也都是金碧輝煌迷人眼,來往間的人,果然也有黃頭發白皮膚的外國人,隻看得大家不挪眼。
苗秀菊也是稀罕那些外國人,外國人平時隻聽說過,見都沒見過哪!
不過她可是記得,自己是來給福寶撐場面的,可不能小家子氣,讓人家福寶的親生父母瞧不起,當下忙說:“你們別盯著人家外國人看,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一個腦袋兩個眼睛?就是顏色不一樣,不稀奇!”
顧躍進也就罷了,顧大山顧衛東劉桂枝聽了,都不由得對苗秀菊佩服不已,顧衛東感慨:“咱娘這見識,就是不一樣!”
當下也趕緊收回目光,挺直了腰板,昂首闊步往裡面走。
苗秀菊滿意地抬起頭:“這就對了,咱不稀罕看!”
心裡卻在琢磨著,等回去村裡,可得和人好好顯擺顯擺,她苗秀菊見過黃頭發白臉盤的外國人了!!
一家人走到裡面,正琢磨著該往哪裡走,就見前面一行人正殷切地朝這邊張望,最前面是個老爺子,頭發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紀。
他正瞅著,突然見到了福寶,頓時眼前一亮,快步過來,激動地道:“福寶,福寶,你可算是來了!”
這正是於家老爺子。
而於家老爺子旁邊的寧慧月雖然沒說話,但是卻眼巴巴地望著福寶,那個樣子,好像盼了多少年似的。
——
福寶原本是攬著苗秀菊的胳膊的,突然感覺到於家老爺子和寧慧月那殷切期盼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恨不得把她搶回去當他們家的孩子。
她攬著苗秀菊胳膊的手下意識收緊了。
然而苗秀菊卻誤會了,她以為福寶一見到這家人就害怕,頓時心裡那個來氣啊!
苗秀菊打量著這一家子人,先笑呵呵地說:“喲,你們是福寶的親生父母?想認我們家福寶的吧?”
於老爺子原本眼裡隻看到福寶,聽到這話才看向顧家這一大家子,久經沙場的老人家雖然都快老糊塗了,但關鍵時候感覺還是敏銳的,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苗秀菊身上。
這勁頭,這架勢,必然是一家之主。
不過於老爺子一步上前,卻是熱情地先和顧大山握了手:“您就是顧老爺子吧?顧同志,您好,您好,這一趟過來累得不輕,快進來坐,快進來歇著!”
於老爺子拿出了以前慰問退伍老病號的熱情,和顧大山先套熱乎。
顧大山老實哪,萬年老農民,勤勤懇懇老實巴交,跟個老黃牛一樣,這輩子從來沒被重視過,突然就這麼被一看就是領導有級別的於老爺子這麼熱情地握手,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求助地看向苗秀菊。
苗秀菊笑了:“您就是老於同志吧?我都聽福寶說了,有事咱坐下慢慢說,不著急,不著急。”
苗秀菊四兩撥千斤,一口兩個“不著急”可算是把於老爺子的心都說急了,她不著急他著急啊!
但是於老爺子也知道,福寶現在是人家家裡的孫女,著急也沒用,隻能是按捺下來,熱情地拽著顧大山的手,笑呵呵地說:“來,咱進屋坐下來慢慢說,慢慢說。”
寧慧月最初看到福寶挽著苗秀菊的手,心都有些碎了,什麼時候她的女兒能這樣挽著她的手啊?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過來,不是泛酸的時候,她得先想辦法讓福寶叫她娘,她得先讓人家承認她這個合法娘的地位,於是她很機敏地把目光投向了劉桂枝,上前熱情地笑著招呼:“您就是福寶的娘吧?咱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也別拘謹,進屋坐吧。”
說著,她還望向福寶:“福寶,快讓你爹娘爺奶他們進來啊!”
此時的寧慧月,大方,得體,也體貼。
福寶看了寧慧月一眼,她心裡是有些感激的,如果這個時候寧慧月張口在劉桂枝面前說一句“福寶的養母”,她一定會替劉桂枝不高興,但是她竟然能開口說“福寶的娘”,那她就松了口氣。
當下大家先互相招呼著進了屋,這是一個大包廂,顧家一共是七口人,於家是三口,都能坐下來還有些松快。
在寧慧月的招呼下,菜也陸續上來。
菜都是好菜,很多都是鄉下叫不出來名字也不知道怎麼吃的。
苗秀菊進了這包廂,最初也是震驚的,想著這裡面可真好,還有這菜可真稀罕,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不是來給福寶丟人的,是給福寶撐場子的!
她馬上挺直了腰板,笑呵呵地說:“怎麼點了這麼多菜?倒是有點像我們過年那個時候,我們過年時候,殺豬宰羊的,倒是和這個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