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低下頭,突然想起了很久前,那個遙遠的記憶,孤零零地躺在沒有人跡的大山裡,盼著被人撿起。
她現在不冷了,她知道自己是被人小心呵護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被蕭定坤捉住暖在口袋裡的手指頭輕輕動了下。
蕭定坤感覺到了,挑眉:“嗯?”
福寶望著朦朧夜色中的湖,笑了:“沒什麼,我突然覺得——”
蕭定坤:“覺得什麼?”
福寶輕笑道:“我剛才是有些糾結,想著如果真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為什麼不能馬上認他們,畢竟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裡也不好受。”
蕭定坤:“嗯,現在你想通了?”
福寶點頭:“我突然想明白了,就算現在認了,之前發生過那些事情,大家也彼此別扭吧,還不如過一些時候再說,親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而不是1+1=2,先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蕭定坤凝著她半晌:“這樣就對了。”
——
蕭定坤陪著福寶在湖邊站了好久,才送她回到宿舍。
福寶是要把圍巾還給他的,他卻不要。
福寶一低頭,戴著圍巾進了宿舍,回去後,自然引來幾個舍友驚奇的目光,圍著她嘖嘖好奇。
“诶,是灰色的,這一看就是你定坤哥哥的圍巾吧?”
“都到了送圍巾的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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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笑了下:“沒,今天太冷了,他送我回來,就把圍巾給我戴了。”
然而這句解釋引來幾個舍友的擠眉弄眼和起哄:“哎呦,這叫“他”了,他是誰?你給我們說說唄!”
在大家的起哄中,莫家思鑽到被窩裡羨慕:“福寶的哥哥對福寶也很好,這個定坤哥哥更好,羨慕死我了。”
丁衛紅也忍不住笑;“其實最讓人羨慕的還是現在於家追著福寶要幫福寶澄清,真是跟變戲法一樣。”
她這一提,大家自然猜測起來這於家到底怎麼回事,很快又到了“於家看中福寶想當兒媳婦”的命題中。
甚至馮美妮還好奇地問福寶:“如果你可以在你的定坤哥哥和於敬飛之間選擇,你會選誰?”
福寶聽得都無奈了:“這哪跟哪,別逗了,定坤哥哥也就算——”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說不下去了。
於敬飛那裡當然純粹是大家的誤會,那十有七八是她的親哥哥,這是誤會。
但是蕭定坤那裡呢?
在她心裡,是把蕭定坤放在什麼位置。
還有今天,他陪自己站在湖邊,把圍巾給自己戴,還握著自己的手放在口袋裡取暖,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
寧慧月回到家裡後,呆滯地坐在沙發上。
她喃喃地說:“她為什麼不認呢?她是不是心裡還在生我們的氣?明明我們長那麼像,她是不是心裡懷疑我們騙她?”
於安民到底是比寧慧月更理智,他安慰地拍了拍寧慧月的手背:“先別想了,福寶對認親也不積極,畢竟才發生了那麼多事,要她馬上認我們也不現實,現在我們隻能等著敬飛託人調查的結果出來,到時候我們再去和她好好談談。”
聽到於安民的話,寧慧月的眼淚都落下來了:“她當然不積極認親,她恨死咱們了,怎麼可能會認親!都怪我,為什麼要多事,跑去找了趙家,還跑去找了學校,我,我恨不得打我自己一巴掌啊!”
她這麼一說,於安民和於敬飛都無奈了,趕緊寬慰寧慧月。
但是寧慧月的懺悔和痛苦已經讓她去想另外一件事了,她緊緊地抓著於安民的手:“老於,不行,你必須查清楚,你得查清楚小悅到底做了啥,讓福寶這麼不喜歡,你查查他們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還有,你再把敬躍叫回來,問問敬躍真得去學校了嗎?真得故意去敗壞福寶的名聲了嗎?”
於安民連連點頭:“好,我會查,肯定得查!”
於敬飛垂下眼睛,沒吭聲。
他突然想揍自己一拳。
之前他多少感覺到小悅對福寶的敵意了,但她們是同班同學,他就沒有多想,隻以為年輕女孩子無非是心裡存著不滿,但不至於做什麼。
但是今天從顧勝天的話中,他隱隱感覺,小悅對福寶做的,原比他所能猜想到的要過分。
——
那一天,於小悅旁觀了寧慧月所作的一切。
當寧慧月跟在福寶身邊一臉賠笑討好忙前忙後,把自己逼得仿佛一條可憐蟲一樣的時候,於小悅就在旁邊看著。
看到那一幕,於小悅的心沉了下去。
其實她一直知道,家裡有一個秘密,一個大家並不願意告訴她的秘密。
她並不是於家的親生女兒。
當時於家丟了女兒,不光是寧慧月深受打擊,於家老爺子也一度精神萎靡,嚷著要孫女。
恰好這個時候於安民的堂哥,也就是於小悅的養父於安國撿到了孤兒的於小悅,就把於小悅收養了。
一家多了一個女兒,一家少了一個女兒。
小時候,於小悅會被父母帶著過去於老爺子家,於老爺子看著她的時候,總是會嘆息,偶爾間嘴裡叨叨著什麼,寧慧月則是躲進屋裡去了。
那個時候的於小悅不懂,為什麼大家這麼對待自己?自己不是很可愛嗎,大家不應該都很喜歡自己嗎?
不過這些事,慢慢地也就忘記了,對於當時的於小悅來說,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當然是自己的父母於安國夫婦。
說實話,於安火夫婦還是頗為疼愛於小悅的,但是於小悅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至於少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她隻是覺得自己得到的還不夠,欠缺很多。
她隻好努力,讓自己成為最優秀的那個,讓自己成為別人羨慕父母驕傲的女兒,她要在一切事情上都佔盡風頭,讓所有的人自愧不如,這樣父母就會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兒了。
前幾年,她的父母去國外了,問她想不想去,她不想,就留在國內,住在了於老爺子家裡。
她很優秀,於老爺子慢慢地也開始喜歡她,她就更樂於在大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優秀。
她想讓所有的人都喜歡她,所以她討好了寧慧月,討好了於安民,討好了於敬飛,也討好了於敬躍,更討好了於老爺子。
她在於家過得很幸福,於家也比她養父母更有錢,能供給她更好的生活。
她覺得自己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一直到那天,她偷聽到了寧慧月和於安民的說話,她才知道,他們有個叫糯糯的小女兒丟失了。
她覺得自己永遠忘記不了寧慧月提起糯糯時的語氣,那種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來換得見糯糯一面的絕望,那種因為找不到糯糯而永世不得超生般的痛苦。
她從來不知道平時看似優雅文靜的寧慧月竟然有這麼歇斯底裡的一面。
她頓時想起了自己的養父母。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和別人家的孩子到底有什麼不同。
於安國夫婦從來從來沒有也不會這樣把她放在心上。
這就是不一樣。
甚至她也明白了,自己以為在於家獲得的這些疼愛,其實都是假的。自己和那個叫糯糯的女孩比,根本無足輕重。寧慧月平時看著對她也挺好,但現在看來,根本隔著一層。
因為不是那個叫糯糯的孩子,所以不喜歡嗎?
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樣刺入了於小悅心裡。
她鼓足了一口氣,比一般孩子更加努力,她彈鋼琴學吉他學習各國語言,刻苦地學習,取得優秀的成績,不放過任何一個為出風頭的機會。
所有的這一切都化為了家裡一沓子的獎狀,也化為了於老爺子口中的談資。
於家以她為傲,她也覺得自己可以松了口氣,認為自己可以在於家站穩腳跟了。
她有時候也會想,不知道那個糯糯到底怎麼樣了,這麼多年,也許已經死了吧?
就算沒死,活在人世,這些年大家日子過得那麼苦,她又能過什麼好日子,說不得連學都沒上過在農村已經嫁人生了孩子。
這麼一比,她就覺得自己足夠優秀了,是於家真正的女兒了,而且是最出色的那個。
隻是她沒想到,在她考入京師大學,在她獲得了各種羨慕嫉妒的目光,在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達到了人生巔峰的時候,她遇到了福寶。
福寶,隻是一個鄉下來的小姑娘罷了,臉蛋是漂亮,身材也惹眼,各方面都好,但是衣服土,品味差,一臉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樣。
她不明白那個蕭定坤為什麼眼裡隻看著福寶,不看著她,她不服氣。
盡管如此,她開始是完全沒把福寶放在眼裡的,畢竟她的才華和成就是靠著葉家的資源和自己多年的努力慢慢積累起來的,優秀就是優秀,這不是隨便一個土包子能比的。
但是福寶給了她人生中第一個打擊。
習慣了做事幹脆直接的教官竟然當眾讓福寶代替自己當軍訓小排長。
這是狠狠地在抽她的臉,那天的太陽照在臉上她火辣辣地疼,她覺得丟人丟到家了。
回去後,暗自捂在被子裡哭了一會,發誓自己一定要更優秀,不能被人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