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福寶還是握住了陳翠兒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凍僵了,當福寶握住陳翠兒手的時候,明明兩手相貼,她卻覺得兩個人的手之間好像隔著厚厚的一層,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
她把陳翠兒的手放在手心裡,使勁地搓了搓,總算有點感覺了,至少能感覺到那是手了。
“翠兒,咱們得堅持,要不然咱們救不了村裡人,咱們自己也會死在這裡的。”
這種天氣,這種草木皆兵的年月,真得倒在這裡,他們的屍體很快就會被掩埋,到時候死了都找不到全屍!
陳翠兒抱住了福寶,緊緊地咬著牙,卻不敢讓淚落下來。
她怕,怕那種淚水在臉上結冰的感覺,那讓她覺的自己變成了一個冰人。
顧勝天費力地從背包掏出來水和糧食,可是這個時候水已經結成了冰,幹糧凍得像石頭一樣僵硬。他使勁的把幹糧掰開,最後總算是掰成了幾塊,自己往嘴裡塞了一口,狠狠的咬下去。
緩慢的咀嚼下去之後,他把另外幾小塊幹糧給了福寶和陳翠兒:“還能嚼得動,你們也吃一點吧,要不然咱們沒力氣走出去了。”
陳翠兒咬著嘴唇輕輕點頭,接過來幹糧,和福寶一人一塊,艱難的咬下去。
陳翠兒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幹糧了,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麼貪吃愛吃的自己吃起一塊幹糧來是這麼的費勁和難受,就像嚼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可是再難吃,也得堅持吃下去,不然她是真得沒有體力了,走不動了。
她走不動,隻會拖累她的兩個伙伴。
福寶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著幹糧,讓幹糧在嘴巴中充分地湿潤暖和了,才慢慢地咽下去。
她看著前面的路,盯著那根本看不到任何亮光的前方說:“我們繼續往前走吧,也許這個地方離我們村並不遠,我們隻要堅持下去肯定能走到的。”
陳翠兒卻是沒信心的,喃喃地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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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握住了陳翠兒的手:“我給你講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吧。”
陳翠兒沒聽過這個故事:“草原英雄小姐妹?”
福寶點頭。
她一手牽住陳翠兒,一手牽住顧勝天,三個人攜手扶持著往前走。
一邊走著,福寶一邊講起了那個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
陳翠兒和顧勝天沒有聽過這個故事,當他們聽到兩個小姐妹的腳變成冰坨子的時候,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他們的腳上沾滿了泥巴和冰雪,已經沒有知覺了,他們忽然擔心自己的腳也會不會也變成冰坨子。
這太恐怖和絕望了。
福寶見了,趕緊鼓勵他們,和他們說草原英雄小姐妹得救的後續。
陳翠兒嘆了口氣:“我們也會得救嗎?”
顧勝天很沒信心:“會的吧……”
福寶:“堅持,堅持,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什麼神仙皇帝,隻能靠我們自己——”
說著,她幹脆唱起歌來。
她本來嗓子就是細軟的,現在在這酷冷呼嘯的寒風中唱歌,那聲音絲絲縷縷地被揪扯在狂風之中,纖弱而縹緲。
顧勝天聽了,跟著她開始唱。
有了顧勝天聲音的加入,那歌聲就顯得雄渾起來了。
陳翠兒聽著那歌,受了鼓舞,覺得好像身上有點勁,於是也跟著唱起來。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三個人的聲音就更有力氣了,透過那風雪,傳出去老遠。
盡管手腳僵硬冰冷,腹中飢餓,但是當唱起這首歌的時候,三個人都鼓起精神來了,邁著大步往前走。
正走著的時候,就聽到一個聲音喊:“誰?誰”
那聲音顯然是從比較遠的地方傳來的,但是穿透力極強,雄渾有力。
陳翠兒和顧勝天面面相覷,眼裡都迸射出驚喜來,一起大喊:“是我們,是我們!”
福寶卻細聽了下,突然大聲道:“是大山哥哥,是大山哥哥的聲音!”
——
來人確實是聶大山。
聶大山穿著笨重的厚棉衣,背上一個竹筐,驚訝地看著他們;“你們縣城裡不是封路了嗎?你們怎麼來了?”
說著間,他看到了福寶凍得發紫的嘴唇,頓時心疼了:“怎麼冷成這樣?”
他放下竹筐,就要脫下自己的棉袄。
福寶趕緊阻止了:“不用,大山哥哥,不用!我們就是迷路了,我們從縣城裡一路走回來,不知道怎麼走了。”
聶大山一聽:“你們這是走岔了,縣城在咱東邊,你們已經走到咱村裡西南來了,你們看,這條路就是通往隔壁望崗子生產大隊的。”
雲深不知處,隻緣身在此山中,福寶等人被聶大山這麼一指,頓時明白了。
聶大山看這幾個人又冷又累的樣子,當即不由分說從他們手裡接過來背包書包:“走,趕緊的,我帶你們回去。”
福寶幾個猛點頭。
陳翠兒激動得都要哭了:“歌詞說這個世上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我看大山哥哥就是我的救世主!”
聶大山卻說:“是你們唱歌,我才聽到了,要不然我肯定看不到你們,我這裡活也幹差不多了,都要準備回去了。”
陳翠兒一聽,後怕得厲害:“我們要是不唱歌,肯定繼續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隻會離村子越來越遠。”
想想,後脊梁骨打冷顫哪!
顧勝天卻突然說:“這次又是福寶救了咱們。”
聶大山看向福寶:“你們怎麼這時候回來?縣城裡到底啥情況?我聽說你爹娘給你們送吃的,好幾次都被攔外頭,急死了。”
福寶問聶大山:“大山哥哥,這幾天村裡有啥動靜?”
風太大了,她說話的聲音聶大山沒清,就緊走幾步靠近了福寶。
聶大山:“沒啥動靜啊,都窩家裡不敢出門。”
聶大山是身體壯,這才敢出來幹點活,一般人哪敢出來啊。
福寶:“大滾子山那邊呢?”
聶大山有些不懂了:“大滾子山都是雪。”
福寶擰眉:“大山哥哥,我們之所以回來,是因為我們聽說一個消息。”
她不想說是自己做夢做的,這個太惹眼了。
聶大山:“啥消息?”
這個時候,他恰好看到福寶的圍巾上結了冰,就那麼抵著她的下巴。
福寶:“聽說咱這裡要雪崩,雪崩了後,雪就往咱生產大隊灌,這幾天咱們最好躲出去,免得出啥事,被埋下面。”
聶大山一聽頓時皺眉了:“雪崩?從哪兒聽到的?”
福寶一愣,心想從哪兒聽到的呢?
她很快想到了,煞有其事地對聶大山說:“是我勝天哥哥有個同桌,他同桌有叔叔的朋友在氣象局工作,聽他說的,是不是啊,勝天哥哥?”
可憐的勝天哥哥一臉懵:“我有個叔叔的朋友在氣象局工作的同桌?”
福寶猛點頭:“對對對,你同桌啊!”
陳翠兒也明白了,指著顧勝天:“你呀,這是凍糊塗了?自己同桌,你都忘了?”
顧勝天恍然:“喔,對,我有個同桌,他叔叔的朋友在氣象局工作,他對我說……”
顧勝天瞬間編了一個有名有姓的故事,連人家悄悄透露這個消息的時候說好了不讓外傳都說了,最後他鄭重地說:“這件事不能外傳,但是咱們村的人,必須先躲一躲,要不然出了事,那是要出人命的!”
一般來說,老百姓有個特點,越是神秘兮兮的事,不讓外穿的事,他越容易相信,你大張旗鼓地告訴人家,人家反而不當回事了。再說叔叔的朋友,什麼朋友,查無可查的事,村裡老百姓也不回去查。
聶大山顯然也具備這個特點。
他信。
況且這個事還是由福寶說的,他信福寶。
他皺眉,一臉沉重:“咱趕緊回去勸勸大家伙,得躲一躲!”
福寶幾個看這件事開了一個好頭,都松了口氣。
他們路上已經商量好了,讓陳翠兒先去和她爹陳有福講,由陳有福發動大家伙躲藏隱蔽,但是現在能先攻克了聶大山這裡,也算是好事,從人民群眾內部開始做思想工作嘛。
大家猛點頭:“對,我們快點回去。”
畢竟關系到自己的親人,幾個人都急。
有了聶大山領著,他們很快走到了村口那裡,這下子路認識了,一下子心裡放松了。
陳翠兒看到自己家,和福寶他們告別,之後撒丫子往自己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