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認真地想了想這事:“你可真是想多了,與其說他對我有意思,還不如說他娘對我有意思。”
陳翠兒頓時哈哈笑起來:“福寶,你長得就有婆婆緣,怪不得人家娘喜歡你!”
福寶攤手,眨眼:“我娘也挺喜歡你的呢。”
陳翠兒頓時不笑了,咬牙:“你竟然拐著彎地說我!”
說著,就要打福寶。
兩個女孩子笑鬧了一會兒,陳翠兒正經起來,卻是說:“我覺得,其實人家李健柏人挺好的,長得那模樣真俊,我打聽過了,他在四班是長得最好的,學習好像也不差。”
當然了,比福寶差遠了,大概在一百多個學生中能排到四五十名,可總體也算過得去嘛。
福寶輕輕嘆了口氣:“翠兒,根本沒那回事,一切都是你的錯覺,而且……我和他肯定不可能的,我一絲絲那個念頭都沒動過。”
陳翠兒:“為啥?”
福寶想了想:“咱們現在十五歲了,如果咱不上學,再過幾年就到了相親的時候了。我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的將來是什麼樣的,也會想,自己以後會找個什麼樣的,但是想來想去,我覺得,我肯定不是找個李健柏這樣的。”
陳翠兒頓時不明白:“為啥?我看他不是挺好的嗎,家庭出身好,人也長得好。”
福寶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和他不熟,但是就算熟的話,頂天也就是同志吧,說那種關系,肯定不可能的。”
陳翠兒納悶了,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呀,你該不會惦記著你的定坤哥哥吧?”
她當然知道福寶和蕭定坤一直有通信,而且蕭定坤會給福寶郵寄各種食物和書籍——這些東西,她偶爾也跟著沾光。
其實對於蕭定坤,陳翠兒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隻記得他個子高高的,好像特能耐,但是也比較冷比較兇,不太好接近。
福寶無奈:“翠兒,你腦子裡別總是瞎想,現在咱肚子都剛剛吃飽,上了高一,學習壓力也大,得好好學習,我哪有那功夫瞎想?”
Advertisement
陳翠兒卻不以為然,她就是覺得福寶和蕭定坤關系特別好。
你想想,都八年沒見了,當年分別的時候福寶還是七歲小孩子,但是兩個人就是一直有通信。
而且蕭定坤對福寶的關心是全方面的,兩個人什麼都說。
但是……
陳翠兒想想:“我記得他比我們大吧?大好多呢。”
福寶:“定坤哥哥今年二十二歲了。”
二十二歲的蕭定坤,現在已經是他們工廠的技術骨幹了,聽說廠子裡對他很賞識,接下來還要提拔他,工資也提高了。
二十二歲啊?好老。
陳翠兒皺著鼻子嫌棄:“那都是叔叔了吧!”
對於十五歲的女生們來說,二十多歲確實已經很老了,老得都想象不出來。
福寶:“……”
她沒再說話。
其實老不老的,也沒什麼要緊,畢竟她和定坤哥哥也不是陳翠兒想得那種關系。
不過……
福寶被陳翠兒這麼一問,竟然忍不住想,定坤哥哥現在是什麼模樣了?
八年過去了,她還是能回憶起來當年定坤哥哥的模樣的。
但是現在呢,八年過去了,他是不是變老了啊?
這個想法縈繞在福寶的腦子裡,以至於這一天晚上,福寶拿出信紙來,竟然忍不住寫了一封信。
信的最後,她想了想,終於問了一聲:“歲月流逝猶如白駒過隙,轉眼已經八年不見了,定坤哥哥,你有相片嗎,勝天昨天還問你現在什麼模樣了,我們想著,你如果能寄過來一張照片就好了。”
寫完後,她自己看了看,直接把信給揉了。
寫得啥啊,話語不通,莫名其妙!
——
這幾天天氣依然沉悶,陰森森的天空中偶爾會有雪花飄下,原本就清冷的雪花更帶了幾分蕭索的氣息,整個縣城都被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氛圍中,仿佛喘口氣都變得艱難起來。
第一中學的孩子雖然悶在學校裡學習,但是依然隱約感到了外面那種緊張的氣氛。
老師們的臉一個個總是緊繃著,校長已經很久不見人影,街道上的人們總是行色匆匆,銀行已經好幾天不開門了,就連國營的商店飯店都是早早關門。
這一切都讓大家感覺到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相比之下,仿佛餓一餓肚子倒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了,同學們的心多少有些浮躁起來,上課的時候也總是竊竊私語,並不認真聽講。
福寶倒是沉穩的繼續學習,畢竟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自己都是無法改變的,那還不如多看一會兒書呢。
這一天晌午,她翻著《東周列國志》,靠在床頭隨意看著,看著的時候就有些累了,便靠在床頭歇了一會兒,誰知道她就這麼睡過去了。
恍惚中她做了一個夢,夢到陰森森的沉悶天氣中,轟隆一聲驚天巨響,大滾子山的山石咕嚕咕嚕的往下落,就砸在了平溪生產大隊,有不少老人和孩子被砸傷了,有一些房子倒塌了,人們哭天喊地哀叫不絕。
福寶猛的驚醒,從夢中醒來。
宿舍裡,陳翠兒和另外幾個舍友正躺在床上睡午覺,安靜的宿舍裡發出輕微的酣睡聲,窗外積雪之中有一個清潔工正在費力的把雪從道路推到一旁,偶爾間會有學生抱著書本或者吃完飯的搪瓷缸子從校園走過。
一切都看起來安靜祥和,這個世界依然是之前的那個世界。
可是福寶想起了夢中的情景,她心裡泛起濃濃的不安。在自己的那個夢裡,縣城裡並沒有出什麼事情,反而是平溪生產大隊,卻被山上滾下來的巨石給毀了。
無論這個夢是真是假,他都必須回去平溪生產大隊,給村裡的人報信。
福寶想了想,躡手躡腳的從床底下掏出來幾塊幹糧,然後把自己最厚的棉衣服拿出來套在身上。當他準備好這些的時候,陳翠兒已經醒了。
陳翠兒看到這個情景,疑惑地皺起眉:“福寶,你這是要做什麼?”
福寶噓了一聲,讓她不要吵醒另外兩個舍友,然後小聲說:“我感覺有點不太好,必須回去村裡一趟。”
陳翠兒聽到更驚訝了,他們在這裡挨餓煎熬,還不是因為現在縣城裡根本不讓進出,福寶怎麼會突然說要回去。
福寶帶著陳翠兒走出宿舍,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小聲說:“翠兒,具體為什麼我也不能跟你解釋,但是我感覺咱們平溪生產大隊,怕是遇到什麼災了,我必須回去給他們報信,讓他們躲一躲。”
陳翠兒詫異得都說不出話來了,災?什麼災?
福寶垂下眼睛,默了片刻,便把自己夢中的情景大概的描述了一下。
陳翠兒聽到之後,嚇壞了:“真的會這樣子嗎?這個夢會是準的嗎?”
福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我們現在必須回去給他們報信。真發生這種事,他們有了防備,也能避免傷亡,要不然這是一場大災。”
陳翠兒現在腦袋裡一片混亂,她想了想,福寶一向是比較靈的,她和福寶認識這麼多年有一些小事情,福寶說了之後好像後來都是成真了。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嚇得臉都發白了,想了半天,突然說:“福寶,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對了,叫上勝天!”
第112章 回家的路
想到福寶夢中描述的情景, 陳翠兒現在覺得就是飛也得飛回家。
她的爹娘爺爺奶奶還有哥哥嫂嫂都在村口那裡住, 這真得出事, 她家第一個遭殃!
福寶想著如今縣城裡的氛圍, 還有之前李健柏說的話, 點頭:“好, 待在這裡, 也不一定怎麼樣呢, 我們一起回去, 別管家裡出啥事, 好歹是在家裡。”
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 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但是縣城裡日子也不好熬,還不如回家,哪怕出事,也是和家人在一起。
而回家的路並不好走, 危險重重,如果一個人回去的話,萬一遇到什麼事情那就完了, 三個人回去還能彼此有個照應。
打定了主意, 福寶又把顧勝天叫來,顧勝天一聽臉上就凝重起來, 他從小和福寶一起長大的,自然知道福寶的能耐。福寶既然夢到了這個, 那就肯定太平不了,必須馬上回去,給家裡人報信,讓他們有所準備。
顧勝天想了想:“我記得上次去我同學家,他家後面有一條小道,聽說可以出縣城,就是那條小道一般人不知道,也很少有人走。”
小道,很少有人走,又是下雪天,當然比較危險。
三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個時候肯定顧不得那麼多了。
信福寶的夢,那就得豁出去一切回去報信。
既然打定了主意,三個人很快制定了計劃,各自穿上厚衣服,拿上錢,糧票和糧食,準備出發。
福寶幾個走得是常人不知道的小道,這種小道,比起大道來自然又要危險一些,況且現在接連幾天下雪,雪化了之後湿滑泥濘,一不小心都可能栽到山溝裡去。
三個人小心翼翼的躲過了城門外把守著的民警,繞著小道往外走,一路上又是摔跤又是打滑,沒走多久,三個人都快成了泥人了,屁股也要摔青了。
當然最慘的還不是這個,最慘的是天太冷了,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現在正是化雪的時候,呼嘯的北風像刀子一樣扎著人的臉,他們冷得幾乎喘不過氣兒來。盡管他們穿了最厚的衣裳,可是依然不夠,在這麼凌厲的寒風面前,一切衣服仿佛都像沒有了一樣,根本無法抵抗呼嘯的冷風,他們手腳冰涼到幾乎麻木。
走到最後,他們感覺腳已經不是他們自己的腳了。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天又開始下雪了。呼嘯的北風中卷裹著冰粒和雪花的混合物,鞭子一樣甩在人的臉上,手上,身上。天也黑了下來,他們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黑暗冰冷和飢餓降臨,這足以擊潰幾個十幾歲孩子的意志力。
陳翠兒抬頭望向前方,前方灰壓壓的一片,看不清路,隻能看到夾裹在強厲風中的雪花,偶爾間反射出細碎的亮光,冰冷殘酷。
她突然哭了:“咱們會不會死在這裡,我怎麼覺得這路永遠走不完,我就回不到家了……我想我爹,我娘,還有我奶奶,我想窩在我家熱炕上喝稀粥……”
她哭出眼淚之後,臉上更冷了,用手一擦,那淚水竟然已經要凝結成冰了,嚇得她趕緊拼命的擦,這下子連哭都不敢了。
顧勝天和福寶也是心裡沉重。
他們本來走的就是不常走的小路,腳底下是雪和泥巴幹草,湿滑難走,稍微一個不穩就得踩滑。偏偏現在根本本看不清眼前的路,他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距離村子有多遠,更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著回到村子。
一切都是沒有希望的,茫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