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切就跟著改變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仿佛順利成章了。
李大爺的兒子李金來由胡奶奶做主,娶了王寡婦,王寡婦的兒子跟著進門,但是不改姓,依然繼承以前老王家的香火。
這一天,是新媳婦進門的日子。
盡管如今光景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但是李大爺家依然僱了吹吹打打的,還給王寡婦做了一身簇新的大紅袄,並擺了簡單的席面。
鞭炮聲中,大家說說笑笑的,飽經滄桑的臉上都帶著喜氣的笑,還有調皮的小伙子從山裡摘來了桑刺兒,故意灑到新娘子梳得整齊溜光的頭上:“鬧新娘子了,鬧新娘子了!”
就有媳婦上前護著新娘子,去呵斥那些小伙子:“你們可等著吧,等你們娶媳婦,饒不了你們!”
大家哈哈大笑,不以為意。
在鄉下,就都有人鬧媳婦,這樣才熱鬧,越鬧起來,以後日子越好過。
福寶和陳翠兒手拉著手穿梭在人群之中,臉上一派的歡快,她們今天是負責幫著發糖的,雖然糖不多,也不是什麼好糖,隻是農村自制的梨膏糖,但是吃在嘴裡依然甜絲絲。
她們兩個都吃過了,現在舌尖還泛著甜。
“如果天天有娶媳婦的就好了!”陳翠兒一派天真地向往著。
“天天吃糖,把牙要給吃壞了。”福寶想著自己從書上學到的,這麼告誡陳翠兒。
“我倒是盼著把牙吃壞呢……”陳翠兒噗嗤笑出聲。
兩個人正說著,就聽到那邊喊:“新娘子拜堂了,拜堂了,快點來看!”
陳翠兒精神了:“走走走我們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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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也不落後,趕緊跟著陳翠兒往前面擠,新媳婦還蓋著紅蓋頭,新郎官咧著嘴笑得傻乎乎,李大爺和李大娘穿上了十幾年前做的細棉布衣裳,笑呵呵地坐在那裡等著兒子媳婦對拜。
新郎官新媳婦對拜,送進洞房,又有一群年輕小伙子要過去鬧洞房,還有人要讓新郎官給大家點煙什麼的。
周圍的鄉親們起哄,看熱鬧,吃糖,一派歡慶,飢荒的陰影已經不見了蹤跡。
這是福寶十二歲那年的平溪生產大隊,這一年生產大隊裡發生了很多大事,有喜有悲,有苦有甜,許多人的命運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變化。
福寶很多年後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她那早已經輟學的寶妮姐姐竟然交了好運,被礦上來的人選中,去礦上上班了,從此成了吃公家飯的。
寶妮姐姐走前的那天,抱著福寶哭了好久。
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把自己從麥垛窩窩裡找到的福寶,也不會忘記福寶對自己說的話。
她太幸運了,這次誰也沒想到能把她招去,幸運得她就是想哭。
她說是福寶把幸運分給了她,才讓她有了這樣的機會。
那一年,福寶和顧勝天陳翠兒他們進入了公社裡的初中,在那裡開始了三年的初中生涯。
一開始是六個同學一起去上學,後來王柱子不上了,陳寶家也不上了,隻剩下她,福寶,顧勝天,以及咬死牙也要堅持上學的生銀。
三年的初中生涯後,她又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本縣的第一高中,成為了一名高中生。
那一年她十五歲。
十五歲的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憧憬,認為自己隻要努力,這個世界就把握在自己手中。
第109章 高中生涯
甜水縣第一中學的教室裡, 老師在給大家布置著這一周的作業, 而學生們卻有些心不在焉了。
外面陰雲密布, 冬雪正在漫天灑下。
這場大雪已經陸續下了一周了。
顧勝天靠著窗戶, 望著外面那天, 開始發愁了。
他們這種從鄉下到縣裡來讀書的孩子, 平時都是從老家帶幹糧, 用五顏六色的尼龍網兜, 一人帶兩兜子, 那是一星期的糧食。
每天早上把用尼龍網兜攏著的幹糧交到學校廚房裡, 中午下課後自己去取自己的, 拿到手裡熱乎乎, 正好就著鹹菜吃。
今天是周六了,下午就該放學回家,這個時候娘應該已經著手和面,準備給自己和福寶做下一周的幹糧。
可是這種天氣,咋回去啊?
聽老師說, 外面街道上都結冰了,厚厚的一層冰,人走上去能直接打滑。
還聽說, 縣外頭的路上的凍雪有些化開了, 路成了稀泥路,前幾天有輛牛車經過, 牛蹄子打滑,直接翻車到路邊溝裡去, 傷得不輕。
這兩天刮大風,山上的石頭往下滑,把路又給砸爛了,路邊大樹都倒了幾棵。
於是公社裡讓人封了路,說是為了防止進一步傷亡,路先不讓走了,等到大雪停了,就趕緊派人去清雪清石頭。
這麼一來,可愁壞了進城出城的,特別是這群孩子們。
這個周末家是沒法回去了,沒幹糧吃可咋辦啊!
其實顧勝天手頭有幾塊錢,是他娘塞給他和福寶的,讓他們萬一遇到個事買點吃的。
可是錢是有,糧票卻沒有了。
沒有糧票,外面的那些國營飯店都不賣給他們啊!
臺上的老師姓牛,牛老師看看底下心不在焉的學生,嘆了口氣:“同學們,幹糧省著點吃,熬一熬,等外面路通了就好了。”
同學們卻有些聽不太進去,誰願意餓著肚子聽教導啊。
總算下課鈴聲響了,顧勝天蔫蔫地走到了福寶跟前:“福寶,咋辦啊!”
福寶但是很淡定,她把剛剛做的筆記收拾好,又把課本文具盒放在了書桌下面,之後才慢條斯理地道:“省著點吃,以後咱兩一頓吃半塊幹糧。”
劉桂枝給他們蒸的幹糧挺大一個,正好一頓吃一個,一天吃兩頓兩個,現在隻能是吃半個了,這樣可以多熬幾天。
顧勝天想想,也隻能這樣了,他又不能飛著回家拿幹糧。
這時候陳翠兒也過來了:“你們還有多少幹糧?”
福寶算了算:“還有六個,我和勝天哥哥兩個人省著點,一天吃兩個,夠吃三天的。”
這麼一想,肯定是不夠的,不過手裡有些錢,福寶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去黑市換點糧食。
陳翠兒嘆氣:“我比你們好點,我從家裡背來的棒子粒,可以去換幹糧。不過也不多了,換棒子面幹糧,隻能換兩天的飯量了。”
他們不但可以自己帶幹糧,也是可以從家裡背糧食的,沒加工的糧食拿過去找人家換幹糧,比自己做幹糧稍微虧點,但是這樣能吃個新鮮。
顧勝天一聽:“得,本想著你是個大戶,可以讓我們靠著吃吃,沒想到你比我們還慘!”
顧勝天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陳翠兒的爹是陳有福,大隊長,不管莊稼地裡收成怎麼樣,她爹都是有工資的,這日子就比一般人過得好,而且陳翠兒兩個哥哥現在都在大隊裡幹活掙工分,她家不缺糧食吃。
而顧家的兩個哥哥,顧躍進徵兵才被徵走,還沒有什麼進項,顧躍華沒被選上當兵,本來想下地幹活的,誰知道寶妮在礦上升了職,能管點事,就想辦法招工的時候把顧躍華也招過去了。
按說顧家兩個兒子都出息了,從莊稼地裡走出去了,應該寬松,可是兩兒子還沒見回頭錢呢,指望不上。顧衛東手裡是有些活錢,但是不敢明面上花,隻是塞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看看自己買點啥,再說福寶節儉,覺得自家蒸的糧食挺好吃,還是自己帶幹糧蒸著吃。
陳翠兒白了顧勝天一眼:“哼,你就知道打趣我,這都要挨餓了,你還這麼說!”
福寶聽著這兩個人你一嘴我一嘴的,無奈地搖頭:“咱都要挨餓了,我覺得還是別吵吵了,咱想想辦法吧。”
這麼說著,她很快地做了打算:“翠兒,你把你手頭的棒子粒先別換糧食了,跟著我們吃我們現在的,咱省著點吃,先熬幾天,等回頭看看情況不好,咱再把你的棒子粒換成黑面窩窩頭,這樣子還能多換一些。”
走到最後一步,還是不能回家的話,那就隻能用錢去買黑市幹糧吃了,那個太貴,不是萬不得已福寶不舍得。
現在越大了,她就越知道父母的難處,家裡三個哥哥,以後都要想辦法娶媳婦的,沒錢娶不上媳婦,娶不上媳婦就得打光棍。像陳有糧那種,四十多了,也沒個媳婦,一個人冷鍋冷灶的,越混越沒勁。
陳翠兒當然聽福寶的,其實幾個孩子從農村來到縣城裡求學,吃喝都不容易,平時有什麼好吃的都一起伙著吃的,到了這要挨餓的關頭,當然更是患難與共。
於是幾個人就商量著,顧勝天過去學校食堂取蒸幹糧,福寶和陳翠兒回去宿舍拿鹹菜,到時候幾個人回教室一起吃。
旁邊的生銀正好路過他們,笑了笑說:“怎麼,沒幹糧吃了?”
生銀考初中那一年考得很不好,栽了大跟頭。
不過她死來活賴就是要上初中,上了初中後,聽說特別刻苦地學習,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總算現在勉強也考上了高中。
上了高中後,生銀跟得吃力,班裡六十個學生,她隻能排到四十多名,不過卻就是堅持風雨無阻地上學。
聶老三媳婦那裡當然是想讓生銀輟學,趕緊幫家裡忙的,那是生銀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竟然說服了聶老三媳婦。
對於這件事,福寶是有些納悶的。
現在高考早停了許多年了,可以說對於農村人來說,讀書其實是沒什麼用的,交了大運可以徵兵或者去礦上,但是一般人真沒那好運氣。
自己和勝天哥哥是因為爹娘那裡就是想讓自己有文化,但是聶老三媳婦顯然不是這一種人。
不過福寶也懶得操心生銀的事,對於她來說,隻要不妨礙她的事,她都不會太過操心。
陳翠兒聽到這話,一看生銀笑嘻嘻的,一臉看熱鬧的樣子,故意說:“怎麼,你給我們幹糧吃?”
陳翠兒和福寶關系特好,好到兩個人跟親姐妹一樣,但是她和生銀就不太對盤了。
她私底下曾經和福寶說,總覺得生銀想躲在陰溝裡的耗子,暗地裡謀劃著啥壞事。
哪怕生銀一本正經地學習,她都看著不爽快,覺得這個人不是好人。
現在幾個人正愁吃飯的事,聽到生銀這麼問,她當然更沒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