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邢風的婚事,他早就知道,十幾年,說沒牽過手,她自個兒都不信。
牽確實牽過,但每回幾乎都是有必要了才牽,過個溝坎之內的,他來扶她,或是登馬車時,他握住她的手扶她上去。
從未如當下這般,偷偷摸摸地牽在一塊兒。
芸娘騙不了他,點了下頭,“有過一兩回。”
她的回答很含蓄,怕不隻是一兩回吧,裴安想起這兩個月處理的她那麼愛慕者,多少有些不暢快,“我倒還沒牽過人,你是頭一個。”
言下之意,是她輕浮了。
這樁婚事是怎麼來的,芸娘清楚,也記得二夫人交代給她的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解釋道,“裴公子和邢風不一樣。”
他看著她垂下的眼睫,緊張地顫動,似是來了興趣,手掌稍微用力,將她往跟前拉了拉,“怎麼不一樣。”
廊下的兩道長影,幾乎疊在了一起,芸娘聞到了他身上的酒香,還有一股淡淡的冷梅氣息,耳根子又燒了起來。
“我當邢風是哥哥。”她開始胡言亂語。
他眉梢輕輕一動,盯著她的眼睛,道,“是嗎。”
“嗯。”
裴安相信才怪,他屋裡兩個兄長,一個弟弟,不缺兄弟。
這些不重要。
搶人之時他就有了心理準備,但那時候遠沒有這兩月知道得多,不確定邢風是不是個偽君子。
他盯著她緊抿住的朱唇,想起了那日她口含櫻桃的模樣,眉心一跳,這樣的美人兒,很難不讓人為其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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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他不確定邢風有沒有把持住,挑明了問她,“他親過你嗎。”
這等露骨的話突然被他問了出來,芸娘駭然,想也沒想猛搖頭,“沒有。”
這個真沒有。
他也看出來了,應該是沒有,卻不急著應她,目光還停留在她那張嫣紅的唇上,無法挪動,醉意不足以讓他同二公子那般不省人事,卻能催動人的意志。
他又不是神仙,是個正常的男人,活了二十二年,難得遇到個入眼的人,和所有男人一樣,也愛美色。
他沒抵抗住,偏下頭,緩緩地靠近。
暗沉沉的光暈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一點一點地朝著她壓下來,芸娘緊緊地攥住手中燈籠,身子動彈不得。
他今夜突然問她這些,必然不是平白無故,定是知道了某些事,她不確定他知道了什麼,但應該是介懷了。
青玉說的對,比起他,她外面的那些愛慕者隻怕更為瘋狂。
他此時若是想要些什麼驗證,便驗吧,兩個月後就成親,斷然不能再出岔子。
她一副赴死的模樣,大有些豁出去的念頭,可到底還是緊張,在他湊上來的瞬間便閉上了眼睛。
耳邊一片安靜,隻聽到了彼此的氣息聲。
裴安的唇停在了離她不到三指的距離,終究是清醒了幾分,目光抬起來,正好看到了她不斷打顫的眼皮,眉頭往上一揚,回了神,很快直起身來,手掌也松開了她。
“留著洞房吧。”
芸娘驀然睜開眼睛。
他退後一步,同她隔開了距離,回頭喚了聲,“童義”,童義急步到了跟前。
芸娘的臉色還在火辣辣地燒著。
青玉也來了,將手裡的燈盞給了童義,人留在後頭,跟著芸娘一道送兩人出去,沒走幾步,長廊也到了盡頭,裴安抬腳跨下臺階,身子突然一個趔趄。
童義趕緊攙扶住他,“主子”
明擺著也醉了。
將人送到了門外馬車上,看著馬車離開了巷子,芸娘的呼吸才終於續了上來。
一回頭,青玉驚奇地盯著她,“主子臉怎麼了,怎同滾水燙了一個樣。”
芸娘
離婚期隻有兩月,芸娘得在府上待嫁,沒再出去過,兩人也沒再見過。
六月底,婚事便開始緊張了起來。
嫁衣提前一個月便做好了,二夫人親自監工,堪稱華麗,自己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出嫁不風光,何時風光,幾乎拿出了自己的老本,嫁妝滿滿地堆了一間屋子,一口一口的箱子摞在一起,栓上了紅綢,就等著吉日一到,往外抬。
王家今非昔比,已是有名的將軍府,加之嫁的又是裴家,臨安第一門戶,臨近婚期的早幾日,臨安城便熱鬧了起來。
“國公府三爺成親才幾年,這回侄子又要成婚了,頭一個孫子輩,又是裴國公的獨子,婚禮怕是比上回餘家的排場還要大”
“這能比嗎”一人提聲道,“先不論國公府是什麼家世,單說這兩人,一個是金科狀元郎,一個是臨安城第一美人,郎才女貌,神仙眷侶一般的人物,多養眼。兩人不過在茶樓見上了一面,便傳得沸沸揚揚,引得文人墨士為其作詩,更讓茶樓換了話本子,這要是穿上婚服,隻怕這條街上要擠破頭了。”
那話還真靈驗了。
成婚前半月,臨街一排茶樓便開始不斷漲價,即便如此,仍是千金難求難求一個位。
成親前一日,幾乎個個都在議論,“你們可聽說了,裴世子這回請了樂坊柳公子,專門為兩人撫琴助興。”
“柳煜珩”上回他為三娘子做了一首曲子之後便閉門不見,誰都請不動,這回肯出來了
“可不是,說是裴公子派了個小廝去了一趟,當日便開始作曲,就等著兩人婚禮時助興。”
“不過一個歌妓,裴家能請他,算給他面子了”
“還有呢”那人說得眉飛色舞,“錢家二公子種了一田的向日葵,還有一屋子的鮮花,說是也要拿出來,沿路做裝扮,新婚當日,鋪出一條花路”
“還請了幾個善用丹青的畫師,吳大公子,李三公子,專門給兩人作畫”
眾人豎著耳朵聽。
“單是迎親隊伍,便有百來人,再加上聘禮,十裡紅妝跑不了”
“這回要大飽眼福了。”
有人笑,便有人哭。
婚期的前兩日,蕭娘子受不了隔壁傳來的熱鬧聲,又哭又砸東西,蕭夫人看不下去,派人將她送到了自己的姐姐家,等這場婚事結束,才接她回來。
邢風也不在。
三日前被皇上派了差事,去了盧州辦事,安明公主也一道。
眼不見心不煩,倒也好受些,邢王兩家就挨在一起,平日裡有個什麼熱鬧,彼此都聽得到,更別說大婚。
這些年邢風對人家是什麼感情,邢夫人心頭明白得很,是真心相待,本也是自己做主定下來的親事,可來了臨安之後,邢王兩家的關系便大不如從前。
邢家老爺去了刑部,腳跟日漸站穩,邢風又中了榜眼,被錄入了翰林院,走的是上坡路。
再看王家,沒一個有出息。
不僅幫不到邢家,且大房的大夫人還幾次三番來找她,要她幫忙給王家大爺在宮中謀個實職。
他邢家一向兩袖清風,從不落人口舌,更是沒有半點把柄在身上,幾代人攢下來的家風,怎可能為了一個外人玷汙。
邢夫人心頭慢慢地有了不滿。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婚姻講究門當戶對,自己有本事便許好的親事,沒本事,那便找個同自己相當的門戶,沒有誰應該讓人高攀。
見王家沒有半點起色,邢夫人心頭已經有了想法,再得知安明公主有意於邢風之時,徹底動搖了。
奈何邢風已動了感情,死活不願意。
邢夫人也沒逼他,但也不想急著去提親,沒提親之前隻是個口頭婚約,成不成一句話的事,提了親就必須得娶了,一年拖一年,邢夫人對王家的成見越來越重,對芸娘也是越來越看不順眼,每回見到那張豔麗的臉,都拿不出好臉色。
一個小娘子長得太好看,不是好事,隻會是一身麻煩。
果然如她所想,隨著她日漸長大,外面的人也開始惦記上了,流言不斷,偏生她還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喜歡拋頭露面,四處亂逛,招蜂引蝶。
邢家正是光宗耀祖的關鍵時候,容不得半點瑕疵,這樣的人,如何做他邢家的媳婦。
邢夫人死不松口。
一直到聽說王戎遷回來了,立了功,封為了將軍,邢風便到了她跟前,跪下求她,讓她去提親。
見他還不死心,再看王家也起來了深受陛下的賞識,邢夫人終於松了口,去了王家探口風。
可那二夫人一句,“不著急。”明顯在同她擺譜。
都快十七了,能不著急。
邢夫人這頭還沒想好該何時去提親呢,便聽說了芸娘和裴家世子的傳言,也不是傳言,是邢夫人親眼看到的。
就在那客棧門口,兩人拉扯在了一起。
多少人都看著,友人還問了她一句,“王家三娘子不是許給了風哥兒嗎,何時退的親,怎麼同裴家”
她當場被臊得抬不起頭,一張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就算王家再好的家世,他邢家也不會去娶這等不知檢點之人,邢風跪下來求也沒用,想要娶她三娘子,除非她先死了。
本以為王家走投無路,王老夫人必然會登門來,她拒絕的說辭都想好了,結果沒等到王老夫人上門,卻等到了裴家上王家提親。
邢夫人知道王家和裴家都有婚約在身,不可能有私情,那裴安不過也是圖她的美色,逗她玩兒,可怎麼也沒想到,裴家還真上門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