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看了一眼黃昏的天色,擰眉,“還沒回來”不應該啊,皇帝的人馬都快走出城門幾十裡路了。
“回來過,又走了。”
二公子繼續問,“何時回府”
小廝搖頭,“不知。”
二公子又問,“去哪兒了”
小廝依舊搖頭,“隻說去外面逛逛,去了哪兒,小的
也不知。”
見二公子面色不是很好,小廝忙道,“二舅爺可是有何要事,老夫人倒是在,小的這就進去通傳”
二公子有氣無力地擺了下手,“沒事,路過。”沒什麼念想了,他隻剩下後悔,那日的酒,是真不該喝。
裴安和芸娘正在鬧市。
皇帝遷都江陵,整個臨安又回到了裴家手上,從今往後,臨安便是她真正的家,可芸娘還是頭一回逛臨安的夜市。
先前去過建康,江陵,盧州,沒見過世面,總覺得賽過了臨安,如今一瞧才知,到底是一國都城,無論是瓦舍,還是街面上的裝飾,都要更勝一籌,甚至橋面、道路,也比旁的地方寬敞得多。
臨近年關,又經歷了一場大戰,街頭上人聲沸鼎,熱鬧非凡。
怕她冷,裴安特意回府取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夜裡還是有風,他牽住她的手,將他往懷裡一拉,“冷嗎”
“不冷。”芸娘聲音拖了幾個音,側目疑惑地看向他,“郎君何時這般啰嗦了,都問好幾回了。”她眸色亮開,湊近了瞅著他眼睛,“我可聽青玉說了,這人一旦話開始密實,要麼是到了歲數愛叨叨,要麼是愛到不可自拔,恨不得掏心掏肺,含在嘴裡怕化了也會這樣,待除夕過完,郎君也才二十三,斷然不是第一種。”
她仰頭看過來,一副嘴臉,寫滿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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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酒醉之後,她便是這般時不時地敲打他一下,倒也成了一樁樂趣,裴安嗤笑一聲,不著她的道,逗她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青玉那丫頭滿嘴炮仗,她的話,你少聽點,別整日活在夢裡,犯了花痴病。”
“誰花痴病”他要往前走,她一把攥住他,他抿住笑不答,任由她拽著。
“誰活在夢裡了,我怎麼就活在夢裡了”她拿手指去繞他的掌心,不依不饒了,做出咬牙切齒的表情來,“你說。”
她的手伸到了他腰側,他才輕笑出聲來,一把將她撈進懷裡,從身後擁著她,下巴輕輕枕上她頭頂,看著川流不息的熱鬧街市,低聲道,“是夢,那也是為夫給你造的。”他這輩子頭一回疼人,還真被青玉說中了,不可自拔,含在嘴裡怕化了,自己的心緒全牽動在她身上,她好了自己才能好。偏下頭餘光正好瞧見她上揚的嘴角,他也跟著高興,看了一眼見對面的糖葫蘆鋪子,又蹭了蹭她的臉,問她,“想吃糖葫蘆嗎。”
不待她回答,他先松開了她,“等我一會兒。”
芸娘被他一擁,頭上的帽檐搭下來,擋住了眼睛,才抬手拂到腦後,還沒來得及答他,便見他朝著前面的糖葫蘆鋪子去了過去。
排隊的人倒不多,那身影立在最後尤其顯眼。
經歷了一場風雨,早前在盧州的這一幕便也如同三秋之隔,如今再重現一回,其中的心酸和不易,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他沒有食言,他回來了。
人來人往,她眼裡隻剩下了他一人,心靈安靜下來,突然她什麼都不想求了,老天將他帶到了自己身邊,已待她不薄。
餘生她隻想呆在這兒,陪著他白頭到老。
半刻後,他走了回來,手裡的糖葫蘆遞到她跟前,“趁熱吃,不用留。”他說過,想吃了他便再給她買,不會食言。
“嗯。”她埋下頭,輕咬了一口,裡面的果肉意外得清甜,便一口接一口地吞咽著,仿佛那些甜入了喉,能將曾經的苦楚驅散掉。
見她臉如同倉鼠,鼓了起來,咬到最後一顆了也不見歇停,裴安笑著道,“當真不給留”
“郎君要吃”她愕然地停了動作,口齒還有些不清。
剛說完,便見他彎下身來,用嘴叼走了最後半顆,裹進嘴裡,拿眼斜瞅著她,“確實甜。”
“郎君要想吃,我去買。”
她轉得比他還快,他一把拖住她帽檐,及時拉拽了回來,“不用。”沒等她開口,他牽住她手,揚頭指了一下前面的茶樓,“太冷了,進去坐坐。”
到了夜裡,茶樓人滿為患。
小二到了門口招呼,見到兩人,神色一愣,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裴大人,少夫人”
“坐坐就好,不必聲張。”裴安沒去樓上雅間,擇了樓下角落處的座位,人實在太多,前面又有屏風擋著,倒無人察覺。
裡面的人正在說書,說的依舊是襄州的戰事,“那北國的將軍,失了一臂,氣得是獨臂揮刀要自盡,嘴裡嚷著,士可殺不可辱,頭可斷身體不能缺,少了一條胳膊,這不是沒給他留一個全屍嘛”
周圍一陣哄笑,喝彩聲不斷,“好好”
“話說那北國太子,仗著人多,想同咱們來一招車輪戰,打了要磨死我南軍的主意,可咱們裴大人是何人早派了人馬潛去北國,抓住了太子的短柄,攪得他是心神不寧,終究還是沒沉住氣,快馬加鞭,手提鐵環狼刀,來勢洶洶地朝著裴大人衝來,口裡喊著,南人懦夫,速速投降。眼見他揚起了手裡的長刀,要砍向裴大人了,千鈞一發之際,隻見裴大人突然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臂上的弓弩,北國太子那叫一個大驚失色,慌忙調轉馬頭,可來不及了,箭頭嗖一聲,劃破他盔甲,扎進了胸膛,嗚呼哀哉,堂堂北國太子,就此輪為我南國的俘虜”
“好好好”
芸娘還是頭一回聽,一臉仰慕地看著裴安,正聽得熱血沸騰,說書的卻突然拐了個彎,“這一段擱下,咱們先且說說少夫人在臨安是如何智鬥昏君。”
芸娘
“知道裴大人戰勝的消息後,昏君那叫一個害怕,怕他殺回來報仇啊,裴家一家五條人命,若是回來了,還有他昏君的活路,昏君嚇得屁滾尿流,帶著禁軍逃出宮打算登船,人到渡口,前面就是船隻了,卻在這時突然一隻火把攔住了去路,那昏君嚇得臉色一變,大呼一聲,放肆朕乃真龍天子,誰敢攔朕的路,莫不是要造反這時,跟前的那隻火把緩緩地往上一移,照出了少夫人的臉,她一身素衣,被海風吹得翩跹起舞,目光如冷月,厲聲道,“陛下錯了,一代君主被人人討伐,不是造反,是平反。今日陛下想要登船,得問問我南國百姓答不答應,我夫君裴安答不答應”
芸娘
不得不說,這些說書的,簡直是在亂添油加醋,她何時說過後面的話了。
臉上一燙,她忙瞟了一眼裴安。
果然,他一副好整以暇地姿態瞧著她。
芸娘解釋道“我沒”
“少夫人繼續道,我夫君在戰場上殺敵,同萬千將士出生入死,我身為他夫人,豈能讓他寒了心,陛下要逃,就請將該還的債還了。不得不說這少夫人對裴大人的愛,簡直是感天動地,令人熱淚”
八成是情愛段子說多了,芸娘沒臉再聽下來了,也不敢去看裴安的臉色,雙手捂住臉,轉向一邊。
裴安卻沒覺得哪裡不妥,伸手去拽她,“怎麼了,這不挺好的嗎。”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
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挺好什麼呀。
當初一心盼著他回來, 確實有過這樣的念頭,可如今事情都過去了,被說書的拿出來當眾戳破, 還讓跟前的人聽了去,前幾日他一場醉酒,先對自己表明了心意,自個兒捏著他這點短柄揚武揚威的好幾日, 這回好了, 自己也被他逮到, 知道了她對他的心思, 心頭指不定怎麼高興呢, 是不是回去再也使不動他了。
芸娘怨說書的不敬業, 好好的家國戰事說著說著, 怎就變了味兒。
他伸手來拽她時, 她捂住臉不讓, 他非得要來拽她,她便拍他的手。
小巴掌落在手背上, 不痛不痒的, 裴安索性一屁股歪了過來, 胳膊繞過她腦後,剛要去摟她肩膀,耳邊人群中突然一聲,“咱們裴大人也不輸,那日在城門口當著百官的面,向大伙兒借過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見媳婦兒呢”
這事,不少人都知道, 場面頓時哄鬧了起來。
兩人重逢後,各自都多少聽說了一些對方的事兒,但還真沒說書的和百姓傳得這般詳細。
這回也不用他拽了,芸娘自個兒松開手,側身仰起頭來,一雙眼珠子透亮地盯著他,探究地去看他眼底,臉上的得意勁兒又漲了幾分。
這般被人揭了短,再被她這般瞧著,裴安的一隻胳膊卡在了那腦後,到底還是二十多歲的少年郎,臉上浮出了一抹羞意,摟她肩膀的手,改成了捂住她耳朵,“別聽他們瞎說。”
芸娘避開他的觸碰,將他剛才的話還給了他,“怎麼了,這不挺好的嗎”
她一笑起來,在他眼裡這世間門仿佛一切都失了色,裴安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周幽王,昏君固然可恨,可這魅惑人的小娘子也脫不了幹系,就這般靜靜地盯著她的笑顏,心房被填得滿滿的,如同灌入了蜜糖,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想不著了,便也由著她拿指尖戳自己的臉,“郎君臉怎麼有些紅了”
她故意要將他拽下神壇,非得要他承認自己愛她,在意她,實則他對她的心意如何,她早就明白了,不過是想要一句明白話,想要知道是不是他愛得比她多。
她腦子還是單純了一些,不相信自己感受到了,非得要信人嘴巴,可人的嘴巴最不可靠,萬一他要是騙她的呢可他能騙她嗎,人給了心也都給了,一張嘴,還能撬不動他一把捏住她亂動的手指頭,很少同人表白,僅有的這輩子都用在了她一人身上,醞釀了好一番,他喉嚨滾了滾,低聲道,“寧寧,你不用來試探,我愛”
好不容易等他墨跡出來,眼見就要說出口了,外面不知何時已安靜了下來,又換成了說書的,手裡的響板往桌上一敲,將裴安的話敲斷了。
芸娘眼皮一跳。
心裡忍不住暗罵道,這老先生當真是一點都不上道,淨幹缺德事。
響板落下,說書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既然說到了此處,老夫不得不說,當年兩人在茶樓相會,老夫正巧遇到,這一抬頭,愣是沒挪開眼,老夫說了幾十年的書,就沒見到這般登對之人,兩人站在一起,可謂是郎才女貌,讓人大飽眼福,為此我還熬夜寫了個話本子出來,大伙兒當初應該聽過,說的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歷劫,頭一樁便是情劫,再是拯救蒼生”
芸娘
裴安
越說越離譜了,芸娘擰住眉頭,果然說書的沒一個靠譜的,不過倒是確定了,當初的那些流言,這說書的也功不可沒。
也算是將功抵過,她不去掀他的攤子,也不想再聽他瞎扯,拽上了一旁同樣無語的裴安,出了茶樓。
一上馬車,芸娘便沒忍住,轉頭看向裴安,一副正兒八經地問他,“敢問,閣下是哪路神仙,能不能泄露點天機。”
裴安嗤笑一聲,摟住她的腰,配合她道,“神女想要知道什麼樣的天機。”
她靠在他懷裡,下巴戳著他肋骨,聲音柔柔地問他,“剛才郎君想說什麼”
“何時”
“就剛剛,被說書先生打斷前”
他故作不知,認真回憶了一陣,擰眉,“說的話太多,還真記不得了,你提個醒”
芸娘當真提醒了他,“你叫我寧寧。”
“然後呢。”
“你說你愛”真沒意思,這不都成她說的了,她突然不想問了,也不想聽了,從她懷裡起來,正打算就這麼揭過去,不給自個兒找不痛快,人又被他拽到了懷裡,提到了他腿上坐著,見慣了他時不時的孟浪,芸娘臉色一紅,要掙扎著下來,他不放,還輕笑一聲,胳膊緊緊抱著她,唇瓣碰了碰她耳垂下的耳鐺,低啞地道,“我愛你。”
他說得雖小聲,聲音卻似是從喉嚨裡震動出來,鑽入她耳朵,酥酥麻麻,整個人突然不動了。
“傻,非得讓人說出來,你兩隻眼睛生這麼好看,莫不是擺設,瞧不出來”他拿下巴去蹭她瑩白的頸子,動作親昵又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