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宮中的一番賞賜下來,並沒有王家的人。
大夫人坐不住了,指望自己男人是指望不上了,二公子不同,他立了功,去裴安跟前討一個官職,理所應當。
大夫人還沒來得及找上門,宮中突然又來了消息,劉炎登基。裴安被封為臨安節度使。
裴安不是皇帝,拱手讓人了。
大夫人暗罵一聲“愚蠢”,並沒有因此放棄,即便不是皇帝,裴安說話也算數。
接著又一個消息傳了出來,皇帝要遷都回江陵。
江陵是王家的本家,皇帝遷都,王家作為大儒之後,必然會跟著一道,老夫人當日便發了話,讓大伙兒準備收拾,回江陵。
裴安是臨安節度使,不可能走,沒個傍身的,王家回到江陵又如何,還不是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
眼見大夫人心裡的算盤沒了影兒,裴安和芸娘自個兒上門來了。
皇帝遷都,王家也要相隨回江陵,王老夫人早讓人去國公府遞了信兒。
收到信的第二日,芸娘和裴安便趕往王家。
兩人成親後,算起來還從未回過門,裴老夫人讓人裝了不少東西,橫豎有馬車,帶去江陵也不麻煩,知道裴安的脾氣,裴老夫人特意囑咐,“別冷著一張臉,多與人說說話,姑爺上門,一言一行都關乎著新娘子的臉面,好好給芸娘撐撐面。”
這一聲新娘子,芸娘委實不敢應,臉色一紅,正害臊,旁邊裴安倒是毫無顧忌地笑了出來。
芸娘
他這副皮猴樣兒,裴老夫人倒是少見,心頭的恨沒了,這性子自然也就明朗了起來。
老夫人心裡高興,嘴上罵了一聲,“有什麼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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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對芸娘道,“王家來日就要遷回江陵,今兒啊,就不著急回來,在王家住一晚上,好好陪你祖母說說話。”想起在定國寺王老夫人說的話,老夫人輕聲道,“你祖母,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一輩子將家族的命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可這人啊,到底不是神仙,長了心就有感情,到頭來,還不是忘不了心頭的那股惡氣,搭上整個家族,走了一招險棋”
芸娘點頭。
那夜她去找祖母,實則便看出來了,她那披風底下,隻著了寢衣,當是早就歇下了,知道自己要來,特意囑咐過下人。
她從未恨過她,即便她當真為了家族最後不願意伸出援手,她也理解,不與她親,是當真害怕,心中對她的敬意太重。
兩人巳時末便到了王家門口。
上回來,還是接親,裴安回想起了一些畫面,見芸娘要下車,他一把拉住她手腕,“等,等會兒”
芸娘回頭,“怎麼了”
裴安湊近她,話有些燙嘴,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問了出來,“我怎麼做,你才有面子”
芸娘狐疑地看了他一陣,半天才從他的神色中明白過來,訝然道,“郎君緊張”
“笑話。”裴安松開她手,“就你家裡那三個草包哥哥,半吊子水,又愛同人比,要待會兒比起吟詩作詞來,我是輸給他們你有面子,還是贏了你更有面子”
他問得認真,芸娘沒明白,誰會想不開,自取其辱第二回。
芸娘蹙著眉,還未回答,馬車外突然一聲,“喲,咱們狀元妹夫來了,草包二舅哥不才,今兒備了幾壇子酒,咱們就比比誰的酒量好。”
芸娘
裴安
裴安當下拿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尖,瞅了一眼芸娘的臉色。
芸娘都不好意思下車了,咬牙道,“郎君可真行,在人家家門口,說人家壞話,還讓人聽到”
確實有點過分。
裴安自知理虧,伸手去拽她袖口,芸娘一把將他拍開,掀開簾子下了馬車,看著跟前的王二公子,笑嘻嘻地喚道,“二哥。”
“三妹妹。”王二公子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介意,目光掃向芸娘身後剛下馬車的裴安,主動招呼,“這是三妹夫吧”
不待裴安回應,王二公子又立馬道歉,“怨我,怨我上回匆匆一見,隻記得三妹夫相貌英俊,堪稱臨安第一美男,隻是這日子隔得太久,立完春,有一年了吧,多少有些模糊不過如今一見,能有如此風度的人,定是三妹夫沒錯了。”
芸娘,,
第97章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知道芸娘和裴安要來, 王老夫人早早讓人備好了酒菜。
午飯一家人全都到了場,當初裴安同芸娘成親時,還是被人人唾罵的奸臣,身上氣勢陰冷, 沒人敢輕易靠近。
如今一身戰功, 先前的那些人命官司也都洗清了, 翻身成了世人擁簇的權臣, 可無論名聲如何變, 人還是這個人,往桌前一坐,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王家的幾個小輩個個都埋著頭,扒著碗裡的白米飯,不抬頭也不吱聲。
王老夫人平裡沉默寡言,今兒難得主動開口,問了他一句, “老夫人身體可還好”
裴安點頭,“好。”
“上回在定國寺, 見她腰上有些毛病,不知好了沒”
裴安再次點頭,這回倒多添了一句, “勞老夫人掛記,祖母都好。”
王老夫人本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聞言笑了笑, 不再問了。
比起之前,如今的裴安才是真正的權勢滔天,多少世家想見一面都難,這樣的人物卻是王家的三姑爺, 這會子正坐在了王家的飯桌上,怎能錯過。
王大爺起身招呼大公子同裴安添酒,搜腸刮肚地尋著話題,“這眾所周知,裴大人乃金科狀元文採斐然,可萬沒想到,領軍打仗也能有如此造化,如今城中百姓個個都在誇裴大人少年英雄,文武雙全,以四萬兵力擊敗北軍十五萬大軍,且還生擒了北國太子,聽將士們說那北國太子跪在咱裴大人面前哀聲求饒,心服口服啊,估計怎麼也沒料到能遇到裴大人這樣的南人”
街頭說書的說了幾十年的江湖武俠,愛恨情仇,如今自己的國家終於打了一場勝仗,還是如此痛快的勝仗,豈能不挺直腰杆子,驕傲之餘,自是誇大其詞,將他裴安說得如同神仙,北人便如同喪家之犬。
這樣的話轉入正主耳朵,一聽便知是恭維,拍馬屁的意味明顯,裴安習慣了不回答。
他遲遲不出聲,王大爺討了個沒趣,臉色有些尷尬,一桌人的氣氛也更為沉默,耳邊隻剩下了玉箸碰碗的叮鈴聲。
芸娘側目瞥了他一眼。
裴安卻沒能明白過來,拿起筷子,夾了旁邊碟子裡的一塊魚片,放在了她碗裡。
芸娘
芸娘眼珠子轉動了兩下,朝他使了個眼色,裴安到底是反應了過來,補了一句,“王大人過獎了。”
王大爺這才有了臺階下,卻也因此長了教訓,怕再自討沒趣,不敢同他攀談,笑著招呼道,“飯菜也不知道合不合裴大人的口味,都是自己人,裴大人莫要客氣,今兒既然來了,便不著急,多喝幾杯”
身旁大公子再次提起酒壺,“裴公子”
裴安已拒過一回,索性將跟前的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扣,“多謝,我不飲酒。”
因裴家叔叔的緣故,他從不沾酒。除了一些特殊場合非得飲,他便會飲上一兩杯,今日是家宴,他沒必要勉強自己。
話也不說,酒也不喝,這還怎麼聚下去
王大爺一腔熱乎勁兒,當場被連澆了幾瓢冷水,徹底地熄滅,臉色尷尬又難看,也不再吭聲。
一頓飯,個個都憋住氣兒不敢出,裴安自己倒是渾然未覺,同芸娘夾了幾回菜,用完了碗裡的飯後,便放下了玉箸。
午後芸娘到了王老夫人院子裡說話,裴安被王大爺帶去院子安置。
處了這麼一回,王大爺是橫豎不想再往上湊,差使自己的三個兒子上前去陪。
大公子是個死讀書的,倒有幾分大夫人的傲氣,桌子上連著被裴安拒了兩次酒後,心裡也不是很舒坦,當場駁回了王大爺,“我願意去,人家未必也願意見,又何必上趕著熱臉貼人冷屁股。”
“你”王大爺氣他沒有成大事的氣度,可奈何自己也是這番心思,轉頭不耐煩地道,“他不去,你們去。”
三公子捏著手,臉色都憋紅了,硬著頭皮道,“父親,孩,孩兒嘴笨,怕去了惹裴大人不快”
還真是一個兩個都拿不出手了,王大爺氣不打不處來,點著三公子,正欲罵上兩句,二公子及時舉手,“我去我去,他即便是神仙老子,那也是三妹妹的夫君,我王家的三姑爺,瞧你們一個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能吃人呢”
二公子嘀咕完,便去了客院,一進屋便同裴安道,“妹夫,咱們走兩盤棋”
吟詩作詞不行,二公子的棋藝卻不耐,兩人殺得火熱,三局兩下,雖說裴安贏了兩局,但二公子也實打實地贏了他一回。
芸娘不在,裴安也無聊,能有個人打發時辰挺好,二公子說要繼續時,他也沒回絕。
但這麼幹下著棋,二公子覺得沒意思,轉身吩咐屋裡的小廝,“去,搬兩壇子酒來,我和姑爺邊喝邊殺。”
小廝應了話出門去搬酒,二公子回頭衝裴安一笑,“上回這般下棋飲酒,還是同隔壁的邢大人,別看他平日裡一副文弱模樣,酒量卻是個厲害的,兩壇子下來,我醉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他倒是個沒事人”
裴安面色平靜,落下一子,“該你了。”
等酒搬過來,二公子讓人拿了兩個碗,各自都滿上,遞到他跟前時,裴安並沒有拒絕。
二公子端起酒碗,動作極為自然地同他相碰。
“說起酒量,妹夫別小瞧了三妹妹,咱院子裡的幾個姑娘,就數她酒量最好,幾杯下肚面不改色,這東西還真有幾分天賦”
對面裴安端起了碗。
二公子同裴大人在院子裡喝上了消息傳出來時,王大爺還懷疑自己耳朵,愣了愣,急聲問道,“當真喝上了”
小廝笑著道,“可不是,兩人都劃上拳了。”
王大爺
這老二行啊,這些年的酒總算沒白喝。
大夫人也在旁邊,不等王大爺開口,先囑咐小廝,“你去,悄聲同他說,別隻顧著喝酒,正事要緊”
趁著還未遷都,得趕緊靠著裴安這顆大樹,替王家謀個像樣的官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