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襄州時,裴安便同所有人談好了。
顧老將軍頭一個拒絕,“老夫年歲已高,膝下的幾個後輩,是什麼苗子心裡也有數,要他們上陣殺敵,他們或許還能作用,可要坐上那把龍椅,治理這天下,實話實說,沒那個本事。”
文不能治國,可這天下同樣也不能隻靠武力。
知道自己的優點在哪兒,發揮便可,斷然不能蛇吞象,將自己積攢下來的名聲毀於一旦,拿百姓的性命來冒險。
再是裴安。
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同朝中百官一樣,跪下的這些臣子也曾逼過他,但裴安同樣拒絕,“我不適合。”
建康這兩年,他手段太過於極端,不管什麼樣的理由,手上到底是沾過不少鮮血,而其中難免有罪不該死的。
他不適合當,也從未有過此想法,隻想守住裴家,陪著那個人白頭到頭,她喜歡自由,好不容易傍著自己逃了出來,也不可能願意呆在那座皇宮。
於私於公,趙炎是最適合那把椅子的人選。
旁人無論是誰登基,他都放心不下,唯有趙炎登基,自己才能抽身。而南國在經歷了一場勾心鬥產的朝代之後,也極為需要一個心思單純的君主。
唯一一樣,他不能再姓趙。
趙炎倒是沒讓他們失望,被裴安一逼,秦閣老再一慫恿,當場改了姓氏。
一切都定了下來,有了裴安拍板,即便有反對的臣子,最後也沒了聲兒。
詔書當日便擬好了,趙炎被迫坐在了皇位。
當日夜裡,劉炎便偷偷溜出宮,上了國公府,一見到裴安,便急聲道,“裴兄,你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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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陛下。”裴安正同芸娘賞月,硬生生地起身對他行了一禮。
劉炎一見他這架勢,更慌了,也不怕芸娘笑話,衝過去就要抱他胳膊,裴安避了一下,劉炎沒碰著,索性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腿,哀聲嚎叫,“裴兄,咱們穿一條褲子長大,我什麼斤兩你不知道你要我坐皇帝,不是要我命”
裴安
裴安抽腿,“陛下乃真龍天子,謹言慎行,應該自稱朕。”
劉炎不松手,“朕你個頭啊,這兒沒人,你不同我說出個理由來,我,我立馬駕崩”
裴安
芸娘
“松手。”
劉炎死死抱住,“不松。”
“行了。”裴安無奈,從他手裡扯出袍子,“坐好。”
劉炎見他臉色終於回到了之前那副六親不認,頓時舒坦了,這才放心松了手,坐在了他對面,湊近悄聲問他,“裴兄,你老實同我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得罪的人多,怕人家找你報仇,想垂簾聽政若是如此的話,我倒樂意”
芸娘愕然,手裡的茶盞都忘了遞過去。
裴安抽了一口氣,捏住眉心,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罵他。
“不是那裴兄為何眼盲至此”
裴安
裴安已無力同他兜圈子,實話實話,“因為我要的東西,隻有你能給。”
“裴兄想要什麼”
裴安答“自由。”
劉炎一愣,不明白,“你不自由”
裴安感覺自己在對牛彈琴,懶得同他說了,簡單粗暴,“我要臨安,你滾出去,遷都。”
見他突然急眼,劉炎忙道,“行行行,遷都就遷都,你說遷哪兒就哪兒。”反應過來又道,“不是,我又不是皇帝”
裴安你是。”
“我不是。”
裴安不搭理他,劉炎也梗起了脖子,兩人沉默了半晌,裴安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遞給了他,突然問,“咱們結義是何時”
難為他還記得他們結過義,有這麼坑兄弟的嗎,劉炎當然記得“我五歲,你六歲。”
“當時怎麼說的”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相互保護,相互幫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嗯。”裴安點頭,又問,“你護過我”
劉炎
倒還真沒有,他在王府沒什麼地位,每回受了欺負,都是裴安在護著他。
劉炎內心愧疚,“裴兄,我也想來著”
“如此正好。”裴安臉上再無玩笑,神色認真地看著他,“這回給你機會,你嫂子不想當皇後。”
劉炎臉色僵住,轉過頭呆呆地看向芸娘,就,就因為這個
芸娘溫和地衝他一笑“有勞陛下。”
劉炎
兩日後劉炎正式登基,登基當日便下了一道聖旨,封裴安為臨安節度使,重新賜下爵位,賜封號為裴國公,而南國的國都即將遷往江陵。
理由是“王朝在前,百姓在後,隻要王朝在一日,便會一日護住百姓安寧。”
江陵身處南國中心,確實適合定都,之前有人同趙濤也提過,可趙濤怕離北人太近,堅持留在了臨安。
如今新都前往江陵,再有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朝中臣子也無法反對,隻得早早做好舉家遷移的準備。
半年後,南國正式遷都江陵,遷都的那一日,裴安出城門相送,劉炎從袖筒裡給了裴安一道擬好的聖旨。
退位詔書。
劉炎同他道,“我這天降的土皇帝,沒讀過什麼書,要是哪一天,做的不好,或是德行有虧,裴兄便將這詔書頒布天下,我自動讓位,讓賢者來當。”
這隻是其一,還有一層意思,他依依不舍地看著裴安,“我頭一次保護人,沒什麼經驗,但想著隻有咱們彼此將命運交到對方手上,對裴兄來說,才最安心。”
他們不會讓曾經的悲劇上演,自己不是趙濤,他也不是裴恆。
裴安也沒同他客氣,收了下來。
待馬車上了城外的官道,裴安才轉身,芸娘迎上,見他手裡拿著卷軸,問道,“什麼東西”
裴安牽著她手,緩緩地往城門內走去,臨安兩個大字懸在城門上,仿佛終於清淨了下來,裴安看了一眼,低聲道,“太平。”
全文完,,
第96章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裴國公府
裴安回來的第二日, 裴老夫人,和林家的一堆老小便被送回了臨安。
芸娘早早候在了門口等著,待老夫人馬車一停穩, 立馬上前掀開簾子伸手去攙她,“祖母,回家了。”
裴老夫人一見到她,眼眶便生了紅, 下了馬車,一把將其抱住, “傻孩子。”
那日在定國寺, 王老夫人和明嬸子什麼都告訴她了, 她是死也不想離開,自己一把年紀,沒了就沒了,她還年輕,即便是沒有孩子,也是她裴家的少夫人, 她的孫兒媳婦,怎能讓她一人留在府上。
王老夫人勸說, “她費盡心思,不惜跑我跟前來,又是威脅又是求情, 老夫人此時回去,不是讓她白費了功夫”
明嬸子也哭著道, “少夫人對我千叮嚀萬囑咐,求著我要帶老夫人走,如今城內局勢摸不清, 老夫人又回去,隻會給少夫人添亂,我瞧著少夫人這次回來,似是與之前不同了,聰慧著呢,心中估計早有成算,老夫人走了,想必她也沒了牽掛,定有法子脫身。”
裴老夫人實則也清楚,走到這步了,她是斷然不能再回頭了。
她裴家何德何能得了這麼個好閨女
當晚不隻是鍾清,還有王家的二公子王敬之相送,等一行人下山,底下城中早已亂成了一團,皇帝突然下旨封城,幾人趕在最後一波,匆匆出了城。
後來才知道是太子不見了。
這一場風波,到底還是來了,裴安這些年的心思,她並非不知,知道他心裡懷著仇恨,不會就此罷休,自己又何嘗不是,可比起那些仇恨,她更想讓他平安地活著。
他卻道,“孫兒即便活到壽終正寢又能如何,不過是多吃幾十年的米,多看幾十年的殘破世道。”
裴安離開臨安時,她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告訴他,“你想做什麼便去做,不要考慮我,我活到這個年紀,已是壽終。”若能報仇雪恨,討回公道,她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最後自己出來了,卻將這丫頭留在了龍潭虎穴之中。
去到城外的每一日,她都在心驚膽顫,怕裴家這道漩渦,再多填上一條無辜的性命。
如今能有這樣的結局,一家人全須全尾,是上天眷顧,是老天終於開了眼,也是這丫頭豁出去命來替他們裴家報了仇,出了這口惡氣。
她能不感激不隻是她,裴家的列祖列宗,都該對她感恩。
裴老夫人進門後,一路牽著芸娘,緊緊地捏著她的手,想起當初她同裴安的這段姻緣,她又不是老糊塗了,怎不知道那流言是真是假。
隻不過比起蕭家,王家同他裴家才是一路人。